《空青梅》秋秋叶儿

18、第 18 章

　　次日下午，林愿和公司其他几位同事一块儿去了内景拍摄地。其实早上到公司的时候，她才想起来今天是陈景拍七月刊的日子。虽说她这趟主要是跟着学习、熟悉国内拍摄流程，但也不好意思真的什么也不干，光在旁边站着。
　　到了现场，林愿就主动揽了些杂活，比如帮大家买咖啡、递道具、传话什么的。不过大部分时间她还是闲着，就默默站在一旁看拍摄进行。

　　陈景是和他经纪人陆纤真一起来的。整个过程中，基本都是陆纤真在和工作人员沟通安排，陈景自己没怎么开过口，神情也一直很平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拍摄时他配合度挺高，摄影师让怎么摆就怎么摆，指令执行得一丝不苟。
　　林愿望着这场景，想起前几天同事跟她闲聊时提到‘陈景现在可难搞了’，心里忍不住犯嘀咕：果然谣言这东西，是传着传着就都相信了。
　　反正以她过去对陈景的了解，这人压根谈不上‘难搞’。他一直都挺温和、好相处的。虽然这么多年没见，他整个人的气质确实有些变化，从前那种外露的温和感少了，多了些冷淡和距离感，但看久了就觉得，他骨子里其实并没变。

　　下午五点左右，拍摄差不多结束了。大家稍作休息后，负责采访的同事请陈景去了另一个房间做单采。林愿提前瞄了一眼，是文字采访，没有摄像跟进。
　　她有点好奇，凑到主编旁边问：“现在不都爱拍点视频花絮吗？既省事又有料，粉丝应该也挺爱看的吧？”
　　主编回得特别简单：“陈景不喜欢。”
　　不喜欢在镜头前露脸？林愿又一次想起同事说的那句‘他很难搞’。她忽然又觉得，谣言之所以能传得那么真，大概是因为，它们半真半假。
　　真里掺着假，才更让人相信。

　　采访结束后，林愿正帮忙收拾现场，中途来盯场的总监走过来，对她说可以先下班了。林愿愣了一下，心里还有点嘀咕：是不是自己哪里没做好？
　　总监像是看出她的顾虑，笑了笑说：“别多想，你的岗位本来也不是来做这些杂事的。现在拍摄结束了，你可以正常下班了。”林愿这才放下心来。
　　她停下手中的活儿，抬头时正好看见总监转身走向准备离开的陆纤真，两人很自然地打了个招呼，笑着聊了几句，之后才分开。
　　这时林愿才反应过来，原来之前陈景说的“陆纤真在公司有认识的人”，指的就是总监。

　　这时，手机在裤子口袋里震动起来。林愿掏出来一看，是李知来电。拍摄现场大家还在收拾器材、整理道具，气氛依旧忙碌。她不想打扰别人，便拎起角落里的手提包，悄声穿过人来人往的大厅，走到建筑外的安静处，才按了接听。
　　“还没下班？”李知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语气如常，但隐约能听出一点情绪。
　　“马上就结束了，”林愿轻快道：“你呢，今天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那边顿了一下，才吐出两个字：“勉强。”
　　林愿顺着他的话，半开玩笑地问：“那要不要我做点什么，让你高兴一下？”
　　“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李知接得很快，声音里终于带出一点极淡的笑意。
　　“所以今天不聊了？”她故意问。
　　“聊，”他语气认真了些，“晚点再说。”
　　“好啊。你现在不在家吧？大概几点回来？我可以等你。”
　　“可能会很晚，你别特意等。”
　　“那这样，如果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了，一定要叫醒我。”林愿语气坚持，“我得趁你今天有心情，把想说的话说完。”
　　“行。”他答应得很干脆。
　　电话挂断后，林愿站在路边看了看四周。今天工作的拍摄场地是一个文创园里面的一栋大楼里，如果想要打车离开，得走到大门口才行。想起总监刚才说的话，她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再回现场了，于是拿出手机给一同来的同事发了条微信简单解释。发完消息，她便不慌不忙地朝园区大门走去，傍晚的风吹过来，心情也跟着轻松了起来。

　　手机又嗡嗡震了两下。林愿低头一看，这次是陈景发来的消息：
　　[你在哪？]
　　她下意识停下脚步左右张望，——还以为他就在她身后呢。低头手指飞快地回复：[我们今天不是都在同一个棚里吗？我收工了，正打算回去。你还没走？]
　　[没看到你，你已经离开了？]
　　[还没，正在往园区大门走。]
　　[在门口等我，很快到。]
　　[好]
　　林愿刚走到大门外站定不到两分钟，就看到一辆银灰色的奔驰从园区里驶出，缓缓停在她面前。她正有点疑惑，副驾的门突然打开，陆纤真从车上下来，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向远处。
　　几乎同时，主驾驶的车窗降了下来，陈景侧过脸来看向她：
　　“小愿，上车。”
　　林愿还望着陆纤真远去的背影没回过神来，“她……？”
　　“她另外有事。”陈景语气如常。
　　“……哦。”
　　林愿拉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忍不住打量车内，“这车是你的？我记得上次不是这辆。”
　　“换了一台。”陈景打着方向盘，目光扫过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就去你常去的店吧，”林愿笑了笑，“我也感受一下你现在的口味。”
　　“好。”

　　陈景带林愿来的是一家私家厨房。一进门，就像是走进了古代的大户人家：小石桥、浅浅的水流、老式的木阁楼，整个环境清幽又安静。虽然外面天气正热，但一进来就感觉一下子凉快了不少。
　　陈景明显是这里的常客，服务员一看到他，就熟门熟路地引着两人穿过小院，走到假山旁边的一个独立包间。房间不大，但窗户是传统的木格窗，望出去正好能看到外面的小桥和树影，视野特别好。
　　点完菜等餐的时候，林愿忍不住走到窗前，拿出手机对着外面的景色拍了几张。陈景看着她，语气温和地问：“喜欢这儿吗？”
　　“嗯，特别凉快，视野也很好。”林愿一边低头看刚拍的照片，一边笑着走回来，“今天的朋友圈素材有了。”
　　“你还是老样子，走到哪拍到哪。”陈景笑着，递过来一杯刚沏好的茶，“记得以前你就爱拍天空、拍树叶，手机里存一堆。”
　　“那叫记录生活好不好？”林愿接过茶杯，嘴上不认输，“你还不是老样子，谁都认识你。连服务员都对你这么熟。”
　　“这家我来过几次，他们记人厉害。”陈景语气平常，“再说，跟你吃饭，总不能找家吵的。”
　　“哎，终于承认了吧？就是嫌我话多。”林愿故意撇撇嘴，眼里却带着笑。
　　“没嫌，”陈景抬眼看了看她，唇角微扬，“是怕你说了半天，最后又抱怨我没认真听。”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两人相视一笑，那种熟悉的感觉仿佛从未离开过，时间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那些相隔的时光仿佛在此时已经隐去。

　　菜一道道端了上来，林愿吃了几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你跟你经纪人说一声，让她别再让我们总监特别照顾我了。搞得我好像是靠关系进来的一样，我可是凭实力入职的好吗？”
　　陈景轻轻笑了笑，“好。不过她应该没有特意叫人照顾你。”
　　“她是不会，但你会啊。”林愿语气十分肯定，“就算你没明说，她也能猜到你的意思，然后就让人多关照我。”
　　“行，我明天跟她说一下。”
　　“你得说清楚点，”林愿强调道，“不然她又该误会了。”
　　陈景有些无奈地笑了：“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是你有时候说话真的太容易让人误会了。”说到这里，林愿忍不住想起以前的事，那股久违的不爽一下子又冒了出来，“你就该直接一点，别绕弯子，别总觉得人家一定能听懂你的潜台词。这世上就是有很多人听不懂委婉的话，你得把话说得清楚明白。就像……”她突然想起回国后第一次在咖啡厅见到陈景时的场景，“记得那天在咖啡馆吗？不是有个人想找你合作？你当时拒绝得多干脆。就该那样，别一遇到女生就心软。”
　　陈景注视着她，认真地点头：“好，不会再让你不放心了。我会说清楚的。”
　　“这还差不多。”林愿终于满意地继续吃起菜来。

　　两人吃得差不多了，林愿朝窗外望了一眼，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这房间里没有挂钟，她的手机又放在包里，便转头问陈景：“现在几点了？”
　　陈景抬腕看了一眼表：“七点半。你接下来有事？”
　　“那倒没有。”
　　“要不要去看场电影？”陈景语气自然。
　　“……啊？”林愿一时没反应过来。倒不是看电影这件事本身有多意外，而是从陈景口中说出来实在有些稀奇。他向来不是一个爱看电影的人。正因为这样，以前年少时，林愿就很少找他一起看。
　　“不喜欢吗？最近有部新上的喜剧，我以为你会感兴趣。”
　　“不是不是，”林愿连忙解释，“我只是没想到你会主动提议看电影。”
　　“不想看吗？”陈景微微垂下视线，声音轻了几分，“我们很久没一起看了。”
　　“可你以前不是不喜欢看电影吗？”
　　“我没说过不喜欢。”
　　“这还用说？我都看得出来。”
　　“现在喜欢了。”陈景看着她，目光里带着安静的期待，“去吗？”
　　林愿犹豫了起来。已经七点半了，最近李知回来的时间很固定，不是七点多就是近十点。她之前答应过今晚会等他，按理说，李知应该不会回来太晚。但如果现在去看电影，电影至少两小时，再加上来回的路程，到家肯定十点以后了。
　　到时候李知问起来，她该怎么解释？
　　本来李知就对她和陈景来往这件事……非常不高兴。

　　林愿心里突然涌起一阵烦躁。父母都不在了，怎么谈个恋爱还要处处看人脸色？李知又不是她爸妈。
　　可眼下的情况，她又没法完全不顾及李知的感受。
　　“……下次吧，”她犹豫着开口，“看完电影太晚了，我不太好那么晚回去。”
　　陈景沉默了片刻，语气淡了下来：“你表弟还给你设了门禁？”
　　林愿觉得这话听着有点刺耳，但又想他应该不是那个意思。“不是，”她试着解释，“今晚答应了要和李知谈点事情，回去太晚不合适。”
　　“你们住在一起，什么时候不能谈？非得今晚？”
　　林愿能感觉到陈景话里的不悦，这让她更加心烦。她不想惹他生气，可也实在不愿面对李知可能的怒火。她不自觉地攥紧手指，心里乱成一团——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
　　见林愿迟迟不语，陈景忽然站起身朝外走去。林愿赶忙跟着站起来：“你去哪儿？”
　　他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短暂的安静后，平静低声说：“取车，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