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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塔罗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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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从西江县打道回府,尤嘉逐渐在在撸狗和吸猫中平复心情。
年后新一期播客的主题想好,她从尹女士年轻时候被红旗村的人骗这个听起来沉重的话题引入。
对谈嘉宾是个在山坳间长大的姑娘,叫陶里。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头发利落地扎在脑后,露出一张干净而坚毅的脸。陶里的眼睛很亮,像是淬炼过的星辰,看不出曾经经历过的黑暗。
她生在山坳深处,但那片土地给予她的不是滋养,而是桎梏。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长大的陶里,日复一日靠在田间地头见缝插针地温书和夜晚在家里人睡下后摸黑学习,最终考到大城市读大学。
高考结束后,陶里家里给她安排了一桩婚事,同一个大她二十多岁的男人。
“他们说,女娃读那么多书没用,不如早点嫁人。”陶里平静地叙述着父母曾经对她说的话,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尤嘉的心顿时被揪紧了,她仿佛能看到那个年轻的、充满渴望的女孩,面对着一个足以吞噬她所有未来的黑洞。
“他们不在意我以后会不会幸福,只因为那门亲事能让家里得到一笔彩礼钱,给我下面的弟弟盖房子。”陶里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没有苦涩,只有一种历经磨难后的通透,“我自然不甘心。”
于是,她选择在一个夜晚出逃。如今回忆起来,陶里说,那个夜晚很黑很黑,乌云遮住了一整个月亮。
就是那天,离开的不止她一个人,她还带走了一个被拐到村子里的女人。
“我自己要逃出去,也不能看她在那里被折磨。”陶里说着,“从我小时候就看到她游离在其他人之外,她总是逃跑,但不走多远就被抓回去挨打,从小家里大人就说她精神不好疯了,但只有我知道,没有人比她更清醒。”
这句话像一道光,骤然照亮了无数被类似命运禁锢的女性身影。陶里无疑是勇敢的,这勇敢实在让尤嘉动容。
这期播客播出后反响远超预期,许多听众被陶里的故事鼓舞、感动,开始关注偏远地区的妇女权益问题。而尤嘉自己,因为妈妈年轻时候遭遇而郁结于心许久的那些五味杂陈,也因为表达得以消解二三。
至于马明远奶奶声称不知道的那笔“受资助”款项,周雯大约看出她的疑虑,主动发信息来解释。
原来尤大勇同母亲离婚后还有一段同样不长久的婚姻,而周雯的母亲,是他的第二任妻子。
尤大勇去年找她去要钱,理由是供马明远读书。
周雯尽管当即拒绝,但还是同基金会的志愿者暗地里去红旗村马明远家去查看具体情况。
在确认情况属实后,她将那笔钱转给了尤大勇,尽管是私人途径,也将款项记在了基金会的开支账簿上。
但她没将基金会的事告诉尤大勇,所以马明远和奶奶不知道这笔钱的来源。
这解释合情合理,尤嘉的疑虑就此散去。她想,总有人是幸运的,而这幸运来自另个人伸出的一双手。
*
时间悄然滑入五月,气温逐渐变得暖融,尤嘉和付禹按照计划,动身前往舟岛。
上次来此还是去年春天录节目,尤嘉正日顾虑在镜头前的形象,心思并未全然放松,并没有很chill地享受假日。
二人住进海边一间民宿二楼,每天被笼罩在咸湿气息的海风里。穿浅色亚麻裙的尤嘉迎着海风,直呼自己都要变成一听海盐汽水。
付禹被她这奇怪的比喻逗笑,抬手将她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揉得更乱。
海岛的日子如海浪漫过沙滩又复返一般细水流长。
他们会在清晨一起去看日出,看着宛如溏心蛋般的太阳从海平面一跃而出,将万顷碧波染成金红色。
会在午后窝在民宿的咖啡馆里,各自捧一本书翻着,偶尔抬眸,两道目光交汇,下一秒便是一个人凑到另个人身边,抱在一块腻歪一会儿。
在傍晚时,二人则骑着租来的小电动,沿着环海公路漫无目的地闲逛,海风鼓起衣衫,看落日将天边的云彩烧成瑰丽的粉蓝或橘色。
……
这天清早,尤嘉在熟悉的潮汐声中醒来,伸手一摸,身旁的位置却是空的。她揉着惺忪睡眼起身,随意套上一条丝质吊带裙,便踩着拖鞋走出房间想去寻他。
甫一打开房间门,就听到连廊尽头拐角处付禹跟人说话的声音。
远远看去,是个穿短裙的女生,看上去是大学校园里夺人眼球那种。
“付禹学长!”那姑娘语气兴奋,“校庆时候我在礼堂第一排听你演讲,过去几年现在我也读大学了。”
付禹的身影背对着尤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温和而疏离的回应:“嗯,祝你学业生活顺利。”
那女孩似乎还想说什么,付禹已微微颔首,转身往回走。
尤嘉也赶忙退回房间。
待付禹推门进来,见她站在门边,有些诧异:“醒了?我刚去楼下拿了早餐菜单。”
尤嘉故意板起脸,抱起双臂,模仿着刚才那女孩的语气,拖长了音调:“付禹学长——果然是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啊。”
付禹先是一愣,随即失笑,走上前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那还不是只有你这个学妹得到我了。”
……
睡不沉的夜晚,二人也不顾时近凌晨,兴之所至牵手溜达到无人的海边散步。尤嘉侧耳听着海浪涨潮的声音,不由暗想,只有人类才会有心事。
“你看大海,涨了又退,退了又涨,它不会有什么心事。”她轻声开口道,“恐怕也只有我们人类,才会自寻烦恼,装着那么多沉甸甸的过去和未来。”
她就这么盯着夜晚的海平面发呆,看得正出神,后知后觉感到付禹的气息靠近。
下一秒便意识到,在弥漫着咸腥海风的黑暗里,在只有海浪声环绕的夜晚,她在黑暗里被付禹亲。
尤嘉闭上眼睛,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回应这个吻。
两人稍稍分开后,尤嘉听到付禹的声音散在海风里,“零点了,该说我爱你。”
“今天几号?”她想着大约是快要到了五月二十日,一个和我爱你相关联的日子。
“五月十九。”付禹回道,同她一起踩着来时的脚印原路返回。
“不是都过520吗?”
“我爱你是必然,长久更重要,宝贝。”他声音落在海风,带着蛊惑意味。
*
时间进入六月,正值高考结束,不乏高考结束的学生在最漫长一个暑假来舟岛旅游。海边最近新设立了海边集市,一到傍晚开始沙滩附近就热闹非凡。
这天晚餐后尤嘉牵着付禹去凑热闹,隔着一段距离就见一个摊位跟前凑着一堆人。
走近就听到议论声——
“好准。”
“我去小姐姐你会读心吗?”
“第一次被玄学折服!”
是个占卜的小摊,一个带着发带的姑娘坐在摊位里,正引导客人抽牌,然后进行解读。
尤嘉被勾起好奇心,也想试试自己能抽出什么牌,遂上去凑热闹。她在洗好的牌中选了张,那姑娘揭开牌面后微笑后开口:“我看看…这张圣杯骑士逆位,说明啊,有个不在你视线范围内的异性,正在想念你呢。”
她凑近尤嘉,压低声音:“而且从能量看,不是普通朋友那种哦…你该不会是什么隐藏的追求者吧?”
尤嘉:“???”
付禹原本在玩尤嘉的头发,闻言动作一顿。
“这能量还挺强的,带着种...多年未见的怀念感?像是从过去穿越来的信号。”占卜师手指点着牌面,若有所思地补充。
离开摊位后尤嘉边走边摸着下巴思忖,小声嘀咕:“不是吧,难道是我前两天发的泳装照被谁看到了?”
“其实,是过去的我在想你。”付禹骤然凑近她耳朵,“人家说了,是过去穿越来的能量。”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刻意跟我疏远的那三年,我每天都很想你。”
尤嘉的脚步蓦然止住,看向身侧的付禹,坦诚道:“那三年,我也很想你。”
尹女士走后那三年,她无数个孤独的时刻,除了想母亲,便是对他竭力抑制却按捺不住的想念。
不然,她也不会精准在他演讲的时候到卫生间摸鱼刷视频。
尤嘉的话音消散在海风里,付禹的眸光微微闪动。他正欲开口说什么,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
他只瞥了一眼屏幕,脸色微变,随即挂断。
“推销电话。”付禹轻描淡写道,伸手将尤嘉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走吧,带你去吃那家你念叨了好久的椰子冻。”
尤嘉点点头,任由他牵着自己穿过熙攘的人群。
三天后的傍晚,他们在民宿露台看日落。付禹的手机响起,他拿起来看了眼直接挂断,还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尤嘉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捕捉到屏幕上飞快熄灭的来电显示,是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最近好像总有人找你?”她吸了口奶茶,语气随意,“旅居时间也差不多了,不然我们回海城?”
付禹揽住尤嘉的肩膀,将她往怀里带了带,避开了她的视线,声音依旧温柔:“一些工作上的琐事,不用理会。”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现在,我只想陪你看完这场日落。”
“至于什么时候回去,都听你的。”
尤嘉闻言,也没有再追问,只是靠在他怀里,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海平面,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然而最近付禹频繁挂断的陌生号码来电,却让她内心却隐隐生出些许不安,像暮色一样,悄然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