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江湖儿女2025

6、太傻

　　宴席终于散场，程子卿裹紧大衣，站在酒店廊柱的阴影里，看着苏云驰自然地扶着林清寒的胳膊——林清寒的脚步已经有些虚浮了。

　　一辆出租车滑到面前。苏云驰拉开车门，小心地将林清寒扶进后座，自己随即也坐了进去。车子缓慢汇入夜晚的车流。

　　程子卿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有点闷，有点涩，像吞了一颗没熟的柿子。她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前走，夜风吹在脸上，却无法吹散那心中点莫名的烦乱。

　　刚过一个路口，余光瞥见路边停着一辆出租车——正是刚才林清寒和苏云驰的那辆！

　　车门猛地被推开！

　　林清寒几乎是踉跄着跌了出来，高跟鞋踩在路牙上，身体晃了晃才勉强站稳。她反手“砰”地一声甩上车门，动作带着一股狠劲。出租车没有丝毫停留，加速驶离，留下她一个人站在深夜空旷的路边。

　　冷风卷起林清寒散落的发丝和衣角，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的背影，单薄又倔强！林清寒微微弯着腰，一手撑着路边的灯柱，一手扶着额头。

　　程子卿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站在原地。那个在酒桌上无懈可击的林经理，此刻却像折了翅膀的鹰，只剩下强撑着的骄傲。

　　车里发生了什么，才让已经醉成这样的林清寒，坚持下车？？

　　程子卿的手在口袋里攥紧。理智告诉她应该离开，假装没看见。可扶着灯柱的林清寒，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那个在海边长椅上抽烟的忧郁女人，那个在宾馆房间里吻她的女人，那个在雨中强硬命令她上车的女人，那个在公司里疏离冷冽的女人……和眼前这个在深夜街头独自对抗酒醉的女人，重叠在了一起。

　　程子卿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那个路灯下的身影走了过去。

　　林清寒似乎听到了脚步声，猛地回起头。

　　林清寒脸上湿漉漉的痕迹在路灯下闪着光，分不清是酒意蒸腾的汗水，还是别的什么。那双总是沉静而疏离的眼睛，此刻红得厉害，里面翻涌着程子卿从未见过的痛楚，和一丝被撞破狼狈的惊慌。

　　林清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点破碎的气音。下一秒，她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晃了晃，朝着冰冷的地面软倒下去。

　　“林经理！”程子卿心下一惊，快步冲上去，在林清寒倒下前，用尽力气撑住了她。

　　林清寒的身体很轻，带着浓重的酒气。头无力地靠在程子卿的肩膀上，滚烫的呼吸拂过程子卿的脖颈。

　　“她……”林清寒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不要我了……”

　　茶水间里那些模糊的八卦，在这一刻得到了最残忍、也最直接的印证。

　　程子卿用力支撑着怀里这具不断下滑的身体，感受着林清寒无法抑制的颤抖。

　　几分钟前出租车后座，林清寒的头无力地靠着冰冷的车窗，意识在酒精中浮沉。

　　“你不该上车。”林清寒这样对苏云驰说，更像是对自己说，“公司关于我们的八卦已经够多了！”

　　苏云驰的声音，带着刻意维持的平静，说出的话，却比任何时候都更伤人：“我已经结婚了……那些流言蜚语只能是捕风捉影！”

　　结婚！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林清寒五脏六腑都在抽搐。积蓄了几个月的痛苦、不甘和被彻底背叛的愤怒，瞬间冲垮了她的冷静。

　　“结婚？！”林清寒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苏云驰，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尖锐的嘲讽和悲凉，“就为了证明你不喜欢女人？！”多么可笑又可悲的理由！用一场婚姻，来掩盖她们之间曾经存在过的一切，来彻底划清界限，来宣告林清寒的情感是错误，是耻辱！

　　苏云驰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声音里终于带着疲惫和无奈：“清寒，我们不会有结果……对你，对我…这都是最好的选择……”她顿了顿，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让林清寒作呕的“宽容”，“你完全没必要离开总部！”

　　不离开总部？
　　每天看着曾经最亲密的恋人，以“已婚”的身份，出现在在自己面前？

　　“我做不到…”林清寒的声音低了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胸腔里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痛楚和绝望，“…每天面对你，还能若无其事…”她做不到。她的骄傲不允许她扮演一个“懂事”的、默默祝福的下属，她的心更承受不了那种凌迟般的折磨。离开，是她唯一能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点体面和尊严。

　　“清寒！” 苏云驰似乎被她的决绝刺痛，带着一丝焦躁，“你这是何苦……”

　　“何苦？！”林清寒打断苏云驰，所有委屈、愤怒和无处宣泄的爱意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她一把抓住冰冷的车门把手，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自嘲：
　　“可能……是我太傻……”

　　这句话像耗尽了林清寒所有力气。何苦？是啊，她何苦执着于一份不被承认、被轻易舍弃的感情？何苦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远走他乡？何苦在对方已经用最决绝的方式划清界限后，还像个傻瓜一样放不下？

　　是因为她太傻。
　　傻到以为她们之间是不同的。以为那些并肩作战的岁月，那些心照不宣的眼神里，藏着的是和她一样孤注一掷的心意。
　　傻到……在对方已经用婚姻宣告了她的爱恋是错误时，还在这里像一个怨妇般质问。

　　极致的痛苦和巨大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林清寒。她无法再在这个狭小的、充满了苏云驰气息的空间里多待一秒！

　　林清寒踉跄着扶住冰冷的灯柱，胃里翻江倒海，分不清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心被撕裂的痛楚。那句“是我太傻”在脑海里疯狂回旋，伴随着苏云驰那句“我结婚了”，像两把钝锯，反复切割着她残存的理智。

　　就在这时，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清寒茫然地回头。

　　所有的狼狈、所有的不堪，都被这个她曾试图靠近又刻意疏远的女孩，尽收眼底。巨大的窘迫感让她想立刻消失，可身体却再也支撑不住，朝着冰冷的地面软倒下去。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她只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一个温暖怀抱将她紧紧箍住。紧接着，是程子卿带着焦急的呼唤：“林经理！”

　　然后，世界一片混沌。只有那句“是我太傻”，像诅咒一样，在无边的黑暗里反复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