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劳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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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哭喊，各级天使中间有谁
听得见我？即使其中一位突然把我
拥向心头；我也会由于他的
更强健的存在而丧亡。因为美无非是
我们恰巧能够忍受的恐怖之开端，
我们之所以惊羡它，则因为它宁静得不屑于
摧毁我们。每一个天使都是可怕的……”[注]
女孩清柔的嗓音在教室里舒展开来，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优美韵律。
大概因为并非母语者的缘故，她的尾音总是微微上扬的音调，轻飘飘的，像双峰镇清晨潮湿的雾气，悬浮在空气里，萦绕在每个人的耳畔。
左伊读完了诗歌的第一小节，施勒女士露出满意的笑容，“谢谢你，左伊，请坐下吧。”
她并未掩饰自己对左伊的喜爱，这个女孩听课认真，作业也总是最用心完成。有时，施勒觉得她就像另一个劳拉，虽然她们看上去那么不同。
左伊闻言坐了下来，她的目光扫过课本上的诗句，思绪却渐渐飘到了远处。
自从上次乔西从西雅图回来，她就变得忙碌了许多。
蓝枫小屋的其他人或许因为忙于锯木厂的事务而没有察觉，但作为与乔西最亲近的人，左伊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变化。
左伊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早就认为乔西应该多出去走走，交一些朋友。
这个时代的娱乐活动本就无法与未来相比，小镇上更是缺乏娱乐设施。因此，人与人的交往就变得异常重要。
双峰镇上的居民大多彼此相识。就比如奥黛丽的父亲本杰明·霍恩与劳拉的父亲利兰·帕尔默，一位是镇上最成功的商人，另一位是受人尊敬的律师，本杰明正是利兰的长期客户。
据奥黛丽所说，她的父亲还在劳拉十二岁生日时送过对方一匹小马驹。
奇怪的是，尽管两人的父亲有着这样的联系，奥黛丽和劳拉却没能成为朋友。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左伊收回漫游的思绪，瞥向窗外。
不知来自何方的狂风吹过草坪，把树枝吹得东倒西歪，惊起的鸟群一边啼叫一边振翅。天空的尽头沉沉地坠着一层乌云，眼见就快要下雨了。
施勒女士停下了讲课的声音，也转过头担忧地看向窗外。
奥黛丽对此一无所觉，她正歪着头，凝视着自己在课本上刚刚完成的杰作：洁白的天使展开翅膀，紧闭双眼，双手合十。
她想了想，将天使的发丝一笔一笔地涂成了黑色。
**
左伊抱着从图书馆里借来的书走在楼道里。
因为大雨的缘故，不少社团都取消了活动，大部分学生都选择提前回家，校园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许多。
雨天的双峰高中像一个被遗忘在床底、落满灰尘的木盒子，昏暗、潮湿，带着陈旧的气息。左伊独自走在空旷的走廊里，脚步声清晰回响，一种莫名的不安爬上心头。
“滋滋……滋……”
一阵断断续续的电流声传来，她停下脚步，警觉地回头，抱着书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啪”的一声脆响。灯光炸裂，一道火花一闪而过，她眼前的视野骤然暗了下去。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即将吞噬她身后的影子。左伊心头袭来一阵令人战栗的恐惧，她本能地转身，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必须跑到有光的地方。
棕红色的小皮鞋踏在地面上，脚步声越来越快，快到她已经分不清其中是否夹杂着另一道回音。
楼道里苍白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左伊奔跑着，她的影子也在奔跑着。
女孩黑色的发丝在褪色的墙面上划过，像画家笔下描绘夜空的弯曲线条，漩涡般拉长、生长。
书包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书本散落一地。一扇灰白色的门出现在左伊的眼前，她来不及思考那后面是什么，便已重重撞了上去。
然而看似沉重的铁门却轻得像一根羽毛，被她一撞就轰然开启。
黑发女孩跌跌撞撞地闯进门的另一边，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雨滴落在她的发丝。左伊茫然地抬起头，密集的道格拉斯冷杉矗立在地面上，像连接天空的高塔，团团将她包围。
左伊回头，楼道和门都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几乎看不到头顶的天空，也看不到出去的路，目之所及只有无尽的树和枯枝。
**
昨晚梦境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左伊的目光忍不住穿过校园，望向远处公路旁那片幽深的冷杉林。
双峰镇的树太多了。
被树阴遮蔽的地方，总让人觉得其中会隐藏着某种未知的危险。
虽然来到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对这座小镇却依然算不上熟悉。
“下雨了。”奥黛丽轻轻吐出一口烟雾，指间夹着一根女士细烟，曲起一根手指弹了弹。
左伊站在教学楼的门廊，看着外面的雨幕皱了皱眉。
“乔西会来接你？”奥黛丽问道。
左伊“嗯”了一声：“我和她说了今天会晚一点回去。”
她还有历史作业没有完成，需要在学校图书馆查一些资料。
奥黛丽熄了烟扔进垃圾桶，转过头对她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左伊笑了笑，“明天见。”
“明天见。”
奥黛丽一边朝外走去，一边挥了挥手。
突然有了一个可以互相约定的朋友，她发现自己竟然适应得十分迅速。
也可能因为对方是左伊吧？
奥黛丽不认为自己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但不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左伊似乎都没有意见。
她从不会批判自己的叛逆，也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坏脾气生气。这总是让奥黛丽莫名想起自己小时候想要的一只大型玩具熊，好像可以抱着她，陷进去，被柔软的毛绒包裹，温暖而安心。
告别了奥黛丽，左伊看着外面并没有减弱趋势的大雨，叹了口气。
看来今天是避免不了淋雨的命运了，她把书包举到头顶，毅然冲进了雨幕。
呜，好冷。
左伊跑进图书馆时已经几乎浑身湿透了，她甩了甩黏在脸侧的发丝，觉得自己好像洗完澡后抖水的狗。
没那么可爱，但是一样难受。
学校的图书管理员见到左伊狼狈的样子，从办公室里找了一条干净的毛巾给她。
“谢谢你，亚历克斯。”左伊抬起头对他笑了笑，后者立刻红了耳朵。
“不、不客气。”
擦干了头发，左伊手里拿着亚历克斯帮她找出的资料编号，朝着深处的书架走去。
图书馆的空气中浮动着纸张和墨水的特殊味道，其中还夹杂着某种潮湿霉变的气味，让左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当她走到编号所在的区域时，却发现早已有人站在了那里。
“劳拉？”
左伊望着那道似乎有些眼熟的背影，试探着叫了一声。
劳拉闻声转过头，像是被吓了一跳。
但她脸上那份惊惧的神情，却不像是因为左伊的突然出现，反倒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劳拉，是我。”左伊走近一步，温声安抚受到了惊吓的金发女孩，“抱歉，刚才突然叫你，是不是吓了你一跳？”
劳拉的目光在虚空中停滞了几秒才渐渐聚焦到左伊脸上，她冰蓝色的眼睛里还残存着尚未褪去的恐惧，像被打碎的蓝色玻璃。
她在害怕什么呢？
左伊感受到女孩身上的不安，忍不住再走近了一步。
就在此时，一道惨白的电光骤然撕裂阴沉的天空，透过图书馆高大的玻璃窗照亮了女孩们的面容。
劳拉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左伊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抱住了她。
劳拉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了左伊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肤。
“没事了，只是闪电。”左伊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劳拉的后背，她们贴得很近，近到她仿佛能感受到对方急促的心跳。
脚步声由远及近，亚历克斯焦急地出现在书架尽头：“发生什么事了？我听到尖叫声......”
“没什么，”左伊侧身挡住怀中的劳拉，朝他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只是刚刚那道闪电太突然了，把我们吓到了。”
亚历克斯松了口气，“没事就好。这天气确实吓人，我刚刚也被吓了一跳。”
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不过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你随时可以到前台那里找我。”
待他的脚步声远去，左伊才稍稍松开怀抱，低头看向劳拉，“你还好吗？”
劳拉的颤抖渐渐平息，她喃喃：“他走了……他不在这里。”
“谁？”左伊一头雾水。
劳拉却不再解释。她像是突然清醒过来，轻轻推开左伊，站直了身体：“没有谁，是我刚才看错了。”
劳拉从书架下层轻轻抽走了一本书，动作快得让左伊来不及看清封面上的标题。她将书紧紧抱在胸前，转身离去。
她穿过一排排落满尘埃的书架，直到身后那道身影彻底被层叠的书架遮挡，才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明知早已看不见左伊的身影，劳拉却仍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存在。就在那个方向，就在那片阴影之外。
她不该靠近左伊的，她不能冒险将【他】的视线引向那个女孩。
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对左伊产生兴趣。因为就连她自己，也无法抗拒地被那个女孩所吸引。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劳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