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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今睢1 ...

  •   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二年了。

      早已记不清自己是怎样到来的,只恍惚想起最初那一刻,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向我下达了任务。它说,只有完成这一切,我才能找回失去的记忆。

      可说实话,我从未真切地感到自己遗失过什么。偶尔,剧烈的头痛会侵袭而来,一些零星片段在脑中一闪而过——记不起也好,我常这样想。那些零碎的画面,陌生又遥远,抓不住,也不必抓住。

      但我从来无法真正自主。每当我试图偏离那条既定的“故事线”,厄运便会如期而至。一次又一次,它几乎擦着我的喉咙掠过——只差一瞬,就能夺走我的性命。

      我的任务目标是一个名叫李珩的人。据那道冰冷的声音所言,他是当今圣上流落民间的三皇子,而我,是注定要将他从水火之中救出的人。

      于是,我依循故事线的指引,辞别家人,只带着一名侍女和一位侍卫,便踏上了前往扬州的路途。

      不知为何,途中一句诗蓦然浮上心头: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及至真正站在扬州城下,才知诗中所言不虚。烟雨如画,楼阁参差,只是一眼望去,便已教人沉醉不知归路。

      我很快便寻到了李珩。他一身简朴布衣,却掩不住骨子里的清贵气度,只在街角摆了个写字摊,靠替人书信为生。

      初次见他时,他只留给我一个落寞萧索的背影。待他转过身来,连侧脸都带着一层拂不去的忧郁。这不该是此时的他该有的神色——我的心没来由地微微一抽,泛起一阵难言的涩意。

      我设法与他结识,并说了谎。我告诉他我与家人走散,找不到归途,还将侍女阿萤和侍卫浮和提前安置在别处,自己故意弄得狼狈不堪,恳求他收留我。

      如此拙劣的借口,他却未曾流露半分怀疑,只安静地将我带回了他的家。小院比想象中整洁许多,虽陈设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这里只有两间房,一间属于他,另一间住着他的养母。

      他的养母,曾是扬州最大风月场所“烟花楼”中红极一时的花魁娘子。当年她风华绝代,引得无数才子豪客为之倾倒。

      只可惜韶华易逝,红颜易老。待岁月流转,繁华落尽,昔日的荣光早已消散无踪,唯余下缠绵的病痛与半世凄清相伴余生。

      李珩如今还不叫李珩,他叫李故知。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念在唇齿间总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与温暖。

      依照故事线所述,我将在这里陪伴他整整一年。

      一年之后,皇城将迎来一场巨变——二皇子谋反,弑君夺位,最终被其余几位皇子合力诛杀于燕雀台上。

      然而动荡并未结束,新一轮的内斗随之展开。也正在此时,因先天残疾而无缘皇位的七皇子,会暗中将李故知接回京城,助他登上帝位。

      这一切,只源于多年前的一道圣旨:一旦皇后诞下皇子,即刻立为储君。

      眼下尚不是时机。我心中轻叹,既盼着早日完成任务,却又希望自己不要在这漩涡之中陷得太深。

      李母身患严重的肺疾,具传染之险,我不得不在李故知的房中搭了一张小榻,勉强栖身。他并未多言,只是默默地在我们之间挂起一道布帘,隔出一方各自安守的距离。

      我主动替他分担家务,洗衣做饭、伺候病母,他却每回总是冷着脸,将我手中的活计接过去。

      镇上绣坊招工,活计繁重,所得银钱却甚微。

      我不得不前往——纵使心中有千百种更好的谋生之法,却终究只能依故事线既定的轨迹前行。这般被命运摆布的滋味,令我倍感窒息,却又无力挣脱。

      我会付予李故知一些银钱,谢他收留之恩。他不推不拒,坦然收下。

      渐入寒冬,我用攒下的银钱缝制了两件厚袄,为李母抓了药,又给阿萤与浮和送去了新年之礼。还修书一封寄往京城,报一声平安,道一句“勿念”。

      我喜欢青色,却不知李故知钟情何种颜色,便也为他选了青色。平日里我很少与他交谈,他总是不苟言笑,唯有面对李母时,眉宇间才会流露出几分难得的温和。

      我将缝好的衣裳悄悄放在他榻上,正要转身溜走,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你在做什么?”

      猝不及防间,竟有种做坏事被当场捉住的慌乱。我强作镇定,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却一时怔住——他眼中漾着浅浅笑意,唇角微扬。我极少见他这般明朗的笑容,宛若冬日暖阳,令人不由自主地沉溺。

      为他准备衣裳,其实也是任务中的一环。我对他所有的好,无一不是循着故事的指引。

      而后,他便该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渐渐倾心于我,而我也会对他暗生情愫,助他争权夺位,最终余生困守皇城,与他相守一世。

      这结局看似圆满,我却丝毫欢喜不起来。有时我恍惚觉得,自己本不该属于这里。我不喜男子可入学堂、女子却只能深居闺阁待嫁的规矩,更厌弃这世间理所当然视男子尊于女子的观念。

      然而,我终究只能将这些念头压在心底。每当我试图做出改变,无形的威胁便会接踵而至——有时是饭后发现碗底藏着的细针,有时是险些失足坠入枯井,又或是差点被突然倒下的竹竿刺穿喉咙。

      最近一次,一枚飞镖擦过我的肩膀,留下了一道真实的伤口。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力量在警告我:不要逾越,不要做多余的事。

      李故知收下了那件青衣,向我道了谢。我问他是否喜欢,心中莫名生出几分紧张。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着头若有所思,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当他穿上那件衣服时,竟意外地合身。青色更衬他清冷的气质,丝毫不逊于京中的世家公子。

      而我也收到了他的回礼——一支仙鹤衔珠簪。

      他亲手将簪子插入我的发间,没有问我是否喜欢,只淡淡说了一句:“回礼。”

      我心中欢喜得几乎发颤,可又隐隐觉得不对。按照剧情,他本应赠我一支我并不那么喜爱的青玉簪,而我因着对他的情愫,仍会欣然接受。

      如今我仍在一步步循着故事线前行,而他,却似乎渐渐偏离了既定的轨迹——更令我困惑的是,他这样做,却未曾受到任何规则的惩罚。

      我隐约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某些破绽。于是不动声色地,开始引导他去做一些偏离故事线的事情——我不能越界,但他却可以。

      或许,这能成为我挣脱宿命的唯一契机。

      李故知待我,总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疏离。我们明明素不相识,他却似乎本能地抗拒着我刻意的接近。可我不得不继续靠近他,不得不竭尽全力地“对他好”。

      我时常制造一些看似偶然的肢体接触,假装不经意跌入他的怀中,再抬眼去寻他的目光。可他总是轻轻将我扶稳,从不曾与我对视。

      平日照顾李母、为她喂药时,她常会同我聊起李故知的童年。她说他十岁前一直养在烟花楼中。那里的女子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却个个将他视如己出,全心全意地疼爱他、保护他。

      她们甚至一同攒下银钱,寻了户清白人家,借其名义将李故知送进了学堂。

      “都是很好的人啊。”我轻声感叹着,对李母露出微笑。她最爱看我笑,每当我笑起来,她便总会伸出手,轻轻刮一下我的鼻子。

      她轻声说着,回忆遥远的从前:“爹娘还在的时候,我也总是这样笑的。”

      李母是在一个雪夜里安静离世的。

      她的咳声终于停了,屋内只剩下炭火偶尔迸裂的轻响。

      李故知在母亲床前跪了整夜,而我静立门外,看着雪光将他的背影映得一片清寂。

      葬礼很简单。

      他将这些年攒下的银钱几乎尽数用来置办了一口像样的棺木,将养母葬在了能看到整片扬州湖的山坡上。

      那日风雪初霁,他站在新坟前,忽然轻声对我说:“你走吧。”

      我怔住了,以为自己听错。

      “你并非无家可归,不是吗?”他转过身来看我,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清醒,甚至带着一丝……怜悯。“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在说谎。”

      风雪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失败了?

      步步为营的接近,精心设计的每一个笑容和每一次触碰——原来从一开始,就早已被看穿。

      他向前一步,雪地在他的靴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不止这一世。”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却每个字都砸在我的心上:“我见过你很多次了。每一次,你都带着同样的目的来到我身边,用几乎相同的方式接近我。”

      “那为什么?”我的声音在风雪中破碎。

      “为什么回不了家?”他回应我的问题。

      他低下头看我,眼中似有痛楚:“因为你总是先一步离开。”风雪卷起他的衣袂,他捧起我的脸。

      他的目光越过我,仿佛看向无数个轮回的尽头,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无力与愤怒:“明明该死的是我,为何每次都是你替我承受这一切!”

      是了。

      是那该死的天道吧。

      我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从来不是“找回记忆”,甚至不是“完成任务”。

      我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保护李故知,替他挡下一切致命的杀招。

      直到他能够平安的完成一世。

      难不成,是我死后,李故知还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被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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