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镇柠檬茶》季子宋

13、第 13 章

　　酸柠檬

　　公司茶水间弥漫着咖啡豆烘焙过度的焦苦味，冰美式在料理台上淌成一条深色的小河，正滴滴答答往下落。

　　章敏手忙脚乱地抽了大把纸巾去擦，黏腻的咖啡液糊了一手，就像她此刻黏腻糟糕的心情。旁边工位的李莉低低惊呼一声，不知是可惜那杯刚萃好的咖啡，还是可惜弄洒了咖啡的人——正推门进来的王潜。

　　他穿着合身的深灰色衬衫，最上面一颗纽扣随意敞着，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小麦色皮肤。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一大早这里就这么热闹。

　　章敏的头几乎要埋到台面下去。心脏擂鼓一样砸着胸腔，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在她背上短暂停留，那点微不足道的重量，几乎压垮她积攒了一早晨的勇气。

　　"早啊王潜，真不好意思，弄洒了，我马上清理干净......"李莉语速很快，带着点刻意的熟稔，身体不着痕迹地往他的方向侧了侧。

　　他没接话，径直走向饮水机接热水。章敏屏住呼吸，希望自己变成背景墙上一块无关紧要的污渍。高中时隔着人山人海偷看他的那种感觉又来了，遥远，酸涩，喉咙发紧。她手下擦拭的动作更快，只盼着在他接完水离开前，结束这狼狈的场面。

　　水声停了。

　　脚步声却没有转向门口，而是朝她这边来了。

　　一双锃亮的男士皮鞋停在她低垂的视线边缘，鞋面上溅了一滴咖啡渍，像是个不完美的句点。

　　"新来的同事？"

　　章敏猛地抬头，撞进他平静无波的眼睛里。距离太近了，近得能看清他衬衫第二颗纽扣上细微的纹路，看清他下巴上剃须刀没照顾到的一小点青茬。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出于一种基本的社交礼仪，或者只是随口一问。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轮廓上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还是那样耀眼得让人自惭形秽。

　　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她攒了一盒子关于他的纸条，看过他打球后撩起衣摆擦汗的样子，也听过他在礼堂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言，声音透过劣质话筒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她却觉得无比清晰。她跟着他考到遥远的北方大学，又拼了命挤进这家挤破头的公司。整整七年，她是他人生剧院里最忠实的观众，也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连门票都不需要。

　　现在，演员终于注意到了台下，却问出这样一句。

　　新来的同事。

　　章敏喉咙发干，咽了一下，才挤出一点声音："......嗯。市场部，章敏。"

　　他点了点头，像是完成了某个任务，没再多说一个字，端着杯子转身走了。淡淡的须后水味道残留了一秒，也很快被咖啡的焦苦气吞没。

　　李莉凑过来，小声说："别在意啊，王潜就那样，能力强的都傲点儿。不过他刚分手，心情可能确实不好。"

　　章敏低下头，继续擦那片已经模糊的污渍。她知道他刚分手。他哪一个女朋友是什么时候分的，她好像都知道。

　　第一个是大学文艺晚会上弹琵琶的女生，长发及腰，指尖在弦上翻飞时，整个人都在发光。那时章敏大一，坐在礼堂最后一排，看王潜坐在第一排正中央，演出结束后第一个站起来鼓掌，眼神里的欣赏毫不掩饰。

　　第二个是隔壁学院的院花，明媚张扬，总穿着鲜艳的长裙，在宿舍楼下等王潜时，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章敏有时"碰巧"经过，能看到院花直接跳起来挂到王潜身上，而他笑着接住她，转个圈，裙摆像盛放的花。

　　第三个......是和他一样家世好、能力强的学姐。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的样子，登对得让人连嫉妒的力气都没有。学姐毕业去了国外，分手分得体面平静。

　　每一个，都像盛夏的阳光，明媚耀眼。

　　不像她，只是墙角的苔藓，潮湿又不起眼。

　　下班时下了雨。章敏没带伞，站在办公楼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想叫车，排队人数显示七十八。

　　凉风裹着雨气吹进来，她抱了抱胳膊。

　　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从地库驶出，溅起细小的水花，很快汇入晚高峰的车流，消失不见。

　　是他。

　　她看着那方向，慢慢放下了手机。

　　雨没有停的意思。章敏最终冲进雨幕，跑向地铁站。等回到家，浑身已经湿透。她洗了个热水澡，煮了碗泡面，坐在沙发上发呆。

　　电视开着，播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嘉宾的笑声尖锐刺耳。章敏拿起手机，无意识地翻到通讯录里那个刚刚存入的号码——王潜的工作短号。今天行政部刚发的全员通讯录，她鬼使神差地第一个存了他的号码。

　　手指摩挲着屏幕上那串数字，就像高中时摩挲那张写着他名字的运动会号码牌。

　　那时他是3000米长跑冠军，冲过终点线后，号码牌别针脱落，掉在地上。章敏等所有人都散去后，偷偷捡了起来。那张薄薄的纸片被她夹在日记本里，边缘已经毛糙，数字也有些模糊了。

　　"叮——"

　　手机突然的震动吓了她一跳，来电显示正是她刚才盯着的那串数字。

　　章敏手一抖，手机差点摔在地上。她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声音有些发紧："喂？"

　　电话那头只有沉重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一个嘶哑、含糊的声音："......喂？"背景音寂静得可怕。

　　章敏瞬间清醒，心脏猛地一缩。这个声音，烧成灰她也认得。

　　"王潜？"她试探着问。

　　"......你是谁？"他问，声音断断续续，透着不正常的热度，"我打给......Lisa......"Lisa是他上一任女朋友的名字。

　　章敏握紧手机，指节发白："你怎么了？"

　　"头疼......好像发烧了......"他含混地嘟囔，像是烧糊涂了，只是本能地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家里没药......"

　　地址。她需要地址。

　　章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镇定："你家地址告诉我，王潜，你住哪里？"

　　他断断续续报出一个小区名和楼栋号，是本市有名的高档公寓。

　　章敏掀开被子下床："你等着，我马上到。"

　　她挂了电话，手都在抖。翻箱倒柜找出退烧药和感冒冲剂，想了想，又冲进厨房，手忙脚乱地翻出小米，开火熬粥。窗外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敲得人心慌。

　　她站在灶台前，看着蓝色火苗舔着锅底，粥咕嘟咕嘟冒着泡，热气熏湿了她的眼睛。七年了，她从未想过第一次去他家是在这种情况下。

　　半小时后，章敏拎着粥和药，站在王潜家门口。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肩膀，几缕湿发贴在额头上，显得格外狼狈。

　　她按响门铃。

　　等了很久，门才打开。

　　王潜靠在门框上，脸色潮红，头发凌乱，平日里的清冷矜持被病气蒸得一丝不剩。他穿着宽松的居家服，领口歪斜，整个人看起来柔软又脆弱。

　　他看到章敏，混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致的茫然，似乎没明白为什么站在这里的是她。

　　章敏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声音干巴巴的："药，还有粥。你......记得吃。"

　　他没接，只是看着她，眼神因为高烧无法聚焦，滚烫的手忽然抓住她湿漉漉的手腕，力道很大，烫得章敏一哆嗦。

　　"为什么......"他声音哑得厉害，呼吸灼热，"为什么是你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玄关顶灯昏暗的光线落下来，他眼底因为发烧泛着红血丝，直直地、困惑地望着她。

　　章敏的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七年。整整七年。

　　那些躲在角落里的偷看，那些反复摩挲的纸条，那些跟着他脚步拼命奔跑的日日夜夜，那些看着他身边站着别人时心口密密麻麻的酸胀......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几乎要在他这一句无意识的问询里决堤。

　　她用力眨回眼泪，低下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声音轻得快要被雨声盖住。

　　"刚好......路过而已。"

　　王潜烧得迷迷糊糊，似乎没听清，也没力气深究。他松开了手，接过袋子，含糊地道了声谢，门轻轻关上了。

　　章敏站在紧闭的门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蹲了下去。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砸下来，混着头发上滴落的雨水，洇湿了地毯。

　　第二天，章敏顶着微肿的眼睛走进办公室。

　　刚坐下，李莉就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哎，章敏，听说了吗？"

　　"什么？"

　　"王潜啊！好像谈恋爱了！"

　　章敏敲键盘的手指一僵。

　　"真的假的？谁啊？"另一个同事张薇加入讨论。

　　"不知道啊，早上有人问他昨天是不是女朋友去照顾了，他居然没否认！就笑了笑！天啊，铁树开花？他不是才分手没多久吗？"

　　"啧啧，怪不得今天气色看起来还行。是谁啊，居然拿下了我们司草......"

　　议论声像潮水一样包围过来，章敏只觉得耳鸣，什么都听不清了。

　　女朋友？

　　他......默认了？

　　什么意思？

　　她心神不宁，一整天的效率都极低。快下班时，她抱着一叠文件去复印。

　　机器嗡嗡作响，吐出一张张温热的纸。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须后水味道靠近。

　　章敏身体一僵，没敢回头。

　　一只手从她身后伸过来，按停了复印机。温热的胸膛几乎贴到她的背脊，隔着薄薄的衬衫面料，传来惊人的热度。

　　他低沉的声音擦过她的耳廓，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章敏。"

　　章敏猛地转身，后背抵在冰凉的复印机上，无处可逃。

　　王潜垂着眼看她，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他好像完全恢复了，又是那个清冷挺拔的王潜，只是眼底带着一点探究，一点她看不懂的东西。

　　"哪有那么多刚好路过？"他问，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章敏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他往前又逼近了一步，将她彻底困在他和机器之间狭小的空间里。

　　"告诉我，"他目光锁紧她，不容她闪躲，"暗恋我多久了？"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她脆弱的神经上。

　　"从高中，还是更早？"

　　章敏的呼吸停滞了。复印机散热口的暖风烘着她的后背，而前胸却因为他的逼近而感到一阵阵发冷。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混着一点点医院的消毒水味道——他昨天果然病得不轻。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垂下眼睛，盯着他衬衫的第三颗纽扣，"昨天真的是路过......"

　　"路过?"王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我住的那栋楼，一层两户，27层。你去27层路过谁?"

　　章敏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她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么清楚，更没想到他会直接拆穿她拙劣的谎言。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复印机突然"嘀"的一声重新开始工作，吐纸口缓缓送出一张复印件。章敏像是抓到救命稻草，猛地转身要去拿那张纸，却被王潜先一步按住了手腕。

　　他的手指温热，力道不重，却足以让她动弹不得。

　　"章敏，"他的声音低沉下来，"看着我。"

　　她不得不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这一刻，章敏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阳光开朗的少年，而是一个成熟的男人，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和不容拒绝的气场。

　　"昨天我虽然发烧，但还没烧糊涂。"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腕内侧，"你照顾我一晚上，我都记得。"

　　章敏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我......"

　　"先是量体温，然后喂药，用湿毛巾帮我擦额头，"他每说一句，就向前逼近一分，"后来我吐了，你清理干净，一句抱怨都没有。凌晨四点，我稍微退烧了，你才悄悄离开。"

　　他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章敏明明记得他大部分时间都昏睡着。

　　"为什么这么做？"他的声音几乎贴在她的耳畔，"一个'新来的同事'，为什么会为我做这些？"

　　章敏闭上眼睛，感觉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七年的暗恋，那些无人知晓的心事，难道就要在这个狭小的复印间里，以这种狼狈的方式被揭穿吗？

　　"因为......因为......"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和李莉的声音："章敏？你在里面吗？这份文件急要......"

　　王潜迅速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恢复了平时那副疏离的样子。章敏慌忙擦掉眼泪，转身面对复印机，假装在整理已经印好的文件。

　　李莉推门进来，看到王潜时明显愣了一下："王经理也在啊。"

　　"来印份资料。"王潜语气平淡，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拿起刚刚复印好的那张纸，朝章敏看了一眼，"谢谢。"

　　那眼神意味深长，章敏不敢直视。

　　李莉好奇地打量着两人，显然察觉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气氛，但碍于王潜在场，没有多问。

　　王潜离开后，李莉立刻凑到章敏身边："什么情况？王经理刚才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复印机怎么用。"章敏低着头，胡乱整理着文件。

　　"得了吧，王潜怎么可能不会用复印机。"李莉显然不信，"而且他刚才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章敏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你看错了。赶紧印你的文件吧，不是说急要么？"

　　一整天，章敏都心神不宁。每次看到王潜的身影，她都下意识地躲开。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再找她，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仿佛早上的对话从未发生。

　　下班时，章敏故意磨蹭到最后才离开。走出办公楼，夜幕已经降临，街灯亮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长舒一口气，感觉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章敏。"

　　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章敏浑身一僵，慢慢转过身。

　　王潜靠在他的车旁，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领带松了些，看起来像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王经理......"章敏下意识地用了敬称。

　　他微微蹙眉："下班了，叫名字就行。"

　　"有......有什么事吗？"

　　"上车，"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坐地铁很方便......"

　　"上车。"他的语气不容拒绝，"我们谈谈。"

　　章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坐进了车里。车内很干净，有淡淡的皮革香和薄荷味，和她想象中的一样。

　　王潜坐上驾驶座，却没有立即发动车子。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传来的汽车鸣笛声。

　　"早上吓到你了，抱歉。"他率先打破沉默。

　　章敏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但我需要知道答案。"他转向她，目光在昏暗的车内显得格外深邃，"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章敏咬住下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要说又是路过，"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这个借口真的不太高明。"

　　长时间的沉默后，章敏终于轻声开口："如果我说，我确实从很久以前就认识你呢？"

　　王潜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似乎早有预料："多久？"

　　"高中。"说出这两个字时，章敏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我们是同一所高中的，我比你低一届。"

　　王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哪所高中？"

　　"市一中。"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显得有些惊讶："真的？那我怎么对你没什么印象？"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痛了章敏的心。是啊，他怎么会对她有印象呢？她只是那么多仰望他的人中最普通的一个。

　　"我很普通，你不记得很正常。"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不对，"王潜摇摇头，"如果我高中就认识你，我不会忘记。"

　　章敏苦笑道："你可能见过我，但不会记得。那时候你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而且......"

　　而且他的目光永远追随着那些最耀眼的女孩，怎么会注意到角落里的她呢？

　　"而且什么？"他追问。

　　"而且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不记得也很正常。"章敏转移了话题，"你现在知道了，我们曾经是校友，所以昨天我......"

　　"所以昨天你是出于校友的情谊照顾我？"王潜接话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信。

　　"是的。"章敏坚定地点点头，尽管心里虚得厉害。

　　王潜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好吧，那就当是这样。"

　　他终于发动了车子："地址？"

　　章敏报出住址，车内再次陷入沉默。空调发出细微的声响，街道两旁的霓虹灯在车窗上流淌成五彩的河。

　　"其实，"在等红灯时，王潜突然开口，"高中那段时间，对我来说并不是那么愉快。"

　　章敏惊讶地看向他。在她记忆中，王潜的高中时代堪称完美——成绩优异、朋友众多、老师喜欢，几乎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为什么？"

　　"压力很大。"他简短地说，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所有人都觉得我应该完美，不能有任何失误。"

　　章敏想起高中时的一件事。有一次期中考试，王潜数学考了年级第二，而不是往常的第一。那之后整整一周，他都阴沉着脸，很少与人交流。当时章敏还以为他只是好胜心强，现在想来，或许背后有更多故事。

　　"那你现在......"章敏小心翼翼地问。

　　"现在好多了。"他笑了笑，"学会了不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

　　车子停在章敏住的小区门口。这是一个老式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场，路边停满了车。

　　"谢谢您送我回来。"章敏解开安全带，礼貌地道谢。

　　"章敏，"在她下车前，王潜叫住她，"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昨天谢谢你。"

　　他的眼神真诚，让章敏有一瞬间的恍惚。

　　"不客气。"她轻声回答，匆匆下车离开。

　　走进小区，章敏才长舒一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然而，就在她即将走进单元门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微信好友申请，备注只有简单的三个字："是我，王潜。"

　　章敏的心跳再次加速。犹豫片刻，她通过了申请。

　　几乎立刻，一条消息跳出来："下周有个项目需要和市场部对接，你准备一下，周一和我一起去见客户。"

　　章敏愣住了。她只是一个新人，怎么可能有资格和王潜一起去见客户？

　　"是不是弄错了？我才刚来不久......"

　　"没弄错。我看过你的简历，很合适。周末好好准备，周一见。"

　　章敏盯着手机屏幕，感觉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不真实。七年前，她只能远远望着的人，现在竟然成了她的上司，还要带她一起去见客户。

　　这个周末，章敏几乎没出门，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准备项目资料上。她不知道王潜为什么选择她，但她决心不让他失望。

　　周一早上，章敏提前半小时到达公司，却发现王潜已经在办公室了。

　　"早。"他从文件中抬起头，"准备好了吗？"

　　章敏点点头，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资料袋。

　　"放松点，"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只是一个初步接洽，不会太难。"

　　会议比想象中顺利。章敏虽然紧张，但准备充分，对方提出的问题她都能应对自如。王潜偶尔补充几句，大部分时间都让她主导谈话。

　　会议结束后，客户满意地离开。王潜转向章敏，眼中带着赞许："做得很好。"

　　"谢谢。"章敏的脸微微发烫，"是您给我的机会。"

　　"是你自己把握住了机会。"他收拾着文件，状似随意地问，"中午一起吃饭？算是庆祝项目开局顺利。"

　　章敏的心跳漏了一拍："好......好的。"

　　午餐选在公司附近的一家日料店。环境雅致，有私密性很好的隔间。

　　点完餐后，王潜突然问："高中时，你是什么样子的？"

　　章敏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回答："很普通，就是埋头学习的那种。"

　　"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情吗？"

　　"看书，"章敏老实地回答，"还有就是......看篮球赛。"

　　王潜挑眉："你喜欢篮球？"

　　章敏的脸一下子红了。她喜欢篮球，只是因为他是校队的主力。

　　"嗯，挺喜欢的。"她含糊地回答。

　　"我记得高中时，每次比赛观众都很多。"王潜若有所思，"或许我们早就见过，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章敏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何止见过，她几乎看过他的每一场比赛，记得他每一个进球后的庆祝动作。

　　"可能吧。"她轻声说。

　　餐点陆续上来，谈话暂时中断。章敏悄悄观察着对面的王潜，发现他吃寿司时习惯先蘸一点酱油，再把姜片放在上面，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

　　这个发现让她心里泛起一丝酸涩的甜。七年过去了，他的一些小习惯竟然没有改变。

　　"怎么了？"王潜注意到她的目光。

　　"没什么，"章敏慌忙收回视线，"只是觉得您和高中时相比，变了很多，又好像没变。"

　　王潜笑了："你这话说得很有哲理。"他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其实，我更好奇的是，为什么大学时我们没见过？你不是也考上了北城大学吗？"

　　章敏的手一抖，筷子差点掉在桌上。他怎么会知道？

　　"我看过你的简历。"他解释道，"北城大学经管学院，2015级，对吗？"

　　章敏点点头，心跳如鼓。所以他知道他们不仅是高中校友，还是大学校友。那他会不会也猜到，她是一路跟着他考到北城大学的？

　　"北城很大，没见过也很正常。"她勉强保持镇定。

　　"但我曾经是学生会的，经常参加各种活动。"王潜的目光变得探究起来，"如果你经常看篮球赛，我们应该见过。"

　　章敏感到一阵恐慌。他是不是已经察觉了什么？是在试探她吗？

　　"我......我不常参加活动。"她避开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在图书馆。"

　　王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追问，但章敏能感觉到，他并不完全相信她的说辞。

　　接下来的几天，王潜似乎有意无意地增加与章敏的接触。有时是工作上的指导，有时是简单的闲聊，每次都会不经意间提起过去的事情。

　　章敏既期待又害怕这些时刻。期待是因为能与他更亲近，害怕是因为担心自己隐藏了七年的心事会被看穿。

　　周五下班前，王潜来到章敏的工位前："明天有空吗？"

　　章敏的心跳突然加速："有什么事吗？"

　　"有个艺术展，朋友送了两张票，要不要一起去？"他的语气很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章敏犹豫了。她知道不应该与上司走得太近，但这是王潜第一次邀请她工作以外的活动。

　　"我......"

　　"就当是校友聚会。"王潜补充道，"毕竟我们这么多年都没认出对方，应该补上一份相识的礼物。"

　　这个理由让章敏无法拒绝。

　　"好，我有空。"

　　王潜笑了："那明天十点，我去接你。"

　　周六早上，章敏提前半小时就开始准备，试了好几套衣服，最后选了一条简单的连衣裙，外面搭一件针织开衫。

　　王潜准时到达，今天他穿得很休闲，牛仔裤和卫衣，看起来比平时年轻了几分，更像章记忆中的那个少年。

　　艺术展的人不多，他们安静地欣赏着作品。王潜对现代艺术似乎很有研究，不时低声为章敏讲解一些作品背后的故事。

　　"没想到你对艺术这么了解。"章敏由衷地说。

　　"大学时选修过艺术史，"王潜解释道，"后来就一直有点兴趣。"

　　在一幅抽象画前，王潜突然停下脚步："这幅画叫《追逐》。"

　　画面上是大片深蓝色的背景，中央有一抹明亮的黄色，仿佛在向前奔跑，而后面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追逐。

　　"很有意思的主题。"章敏轻声说。

　　"是啊，"王潜的目光落在画上，语气若有所思，"有时候我们在追逐什么，自己都不清楚。"

　　章敏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的话是否意有所指？

　　看完展览，他们在附近的咖啡馆小坐。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桌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其实，"王潜搅拌着咖啡，突然开口，"我知道我们高中时见过。"

　　章敏的手一抖，勺子碰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什么？"

　　"高三那年，有一次我在图书馆复习到很晚，"他的声音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外面下大雨，我没带伞，有一个女生把她的伞借给了我。"

　　章敏的记忆瞬间被拉回那个雨天。她当然记得那一天，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与王潜说话。当时他坐在窗边，皱着眉头看窗外的雨，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章敏鼓足勇气，把自己的伞放在他桌上，然后飞快地跑开了，甚至没等他反应过来。

　　"那个人......"章敏的声音颤抖。

　　"是你，对吗？"王潜直视着她的眼睛，"我记得你的眼睛，和那天那个女生一模一样。"

　　章敏感到一阵眩晕。七年了，他居然还记得。

　　"你为什么从来没提起过？"她轻声问。

　　"因为我不确定，"王潜回答，"直到最近，我才把记忆中的那双眼睛和你联系起来。"

　　他向前倾身，声音压低："章敏，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章敏的眼眶。七年的暗恋，无数个日夜的仰望与追逐，在这一刻终于被当事人直面。

　　"高三那年，"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从看到你在篮球场上的第一个三分球开始。"

　　王潜的表情变得复杂，有惊讶，有理解，还有一丝章敏看不懂的情绪。

　　"七年，"他轻声说，"你从来没有试图告诉我？"

　　章敏摇摇头，泪水终于滑落："你有你的生活，我不想成为你的困扰。"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窗外，行人来来往往，车流不息，而咖啡馆内的时间仿佛静止了。

　　终于，王潜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你知道吗？"他的声音异常温柔，"那天在图书馆，我本来心情很差。模拟考没考好，压力很大。但那把伞，不知道是谁留下的伞，让我感到了一丝温暖。"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后来我想找到那个女生，但没有人承认。久而久之，我就把这件事埋在了记忆深处。"

　　章敏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她从未想过，自己当年一个小小的举动，竟然在他心中留下了痕迹。

　　"章敏，"王潜握住她的手，"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的伞，"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谢谢你的粥和药，谢谢你这七年来......的喜欢。"

　　章敏的心跳几乎停止。他就这样轻易地说出了她隐藏最深的心事。

　　"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值得你这样做，"王潜的声音低沉下来，"这些年，我交过几个女朋友，伤害过别人，也被伤害过。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完美的人。"

　　"我知道，"章敏轻声说，"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完美。"

　　王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你喜欢我什么？"

　　章敏思考了一会儿，认真回答："喜欢你打球时的专注，喜欢你在图书馆皱眉的样子，喜欢你即使不开心也会对食堂阿姨说谢谢。喜欢真实的你，不是别人眼中的你。"

　　王潜的眼神变得深邃，他久久地注视着章敏，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她。

　　"周一那天，我在复印机前问你那句话，不是因为我想戏弄你，"他终于说，"而是因为当我发现你可能喜欢我这么久时，我感到震惊，还有......一种说不清的责任感。"

　　"你不需要有压力，"章敏急忙说，"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

　　"但我想了解你，"王潜打断她，"这周我一直在观察你，发现你工作认真，对待同事友善，面对客户时不卑不亢。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章敏的脸红了："我没有那么好。"

　　"比我好，"王潜认真地说，"至少我不会默默喜欢一个人七年。"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章敏既期待又害怕，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给我一个机会，"王突然说，"让我了解你，不是作为校友，不是作为同事，而是作为男人了解女人。"

　　章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

　　"我是说，"王潜直视着她的眼睛，"我想和你试试看。"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影。章敏望着这双她仰望了七年的眼睛，此刻正专注地回望着她。

　　七年来的酸甜苦辣在这一刻涌上心头。那些无人知晓的暗恋时光，那些看着他与别人牵手的心痛，那些默默追随的脚步，终于有了回应。

　　"好。"她轻声说，嘴角扬起一个微笑。

　　王潜也笑了，那是一个真正轻松、愉快的笑容，不像平时那种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离开咖啡馆时，王潜自然地牵起章敏的手。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包裹着她微微出汗的手。

　　走在熙攘的街道上，章敏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七年的暗恋，竟然真的有了结果。

　　"其实，"王潜突然开口，"大学时，我好像见过你一次。"

　　章敏惊讶地抬头："什么时候？"

　　"大三那年，我在图书馆复习考研，"他回忆道，"有一个女生总是坐在我对面的位置，但从来不敢看我。有一次她不小心把书掉在地上，我帮她捡起来，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章敏想起来了。那确实是她，为了能看他一眼，她每天都去图书馆"学习"，坐在他对面的位置，却只敢偷偷抬头。

　　"那个人......可能是我。"她承认道。

　　王潜摇摇头，语气中带着自嘲："我太迟钝了，是不是？"

　　"不是你的错，"章敏轻声说，"是我藏得太好。"

　　王潜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藏了，好吗？"

　　他的眼神认真而温柔，章敏感到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好。"她答应道。

　　夕阳西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从来就是一个整体。

　　走了一段路，王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下周末我们高中同学聚会，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章敏惊讶地看着他："可是我不是你们班的......"

　　"没关系，"王潜微笑，"就说你是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让章敏的心跳骤然加速。

　　"会不会太快了？"她有些犹豫。

　　"我们已经认识了七年，"王潜握紧她的手，"不算快了。"

　　章敏想了想，终于点头："好，我去。"

　　同学聚会那天，章敏特意打扮了一番。她选择了一条简约而优雅的连衣裙，化了淡妆，看起来既不会太过张扬，也不会显得随意。

　　王潜来接她时，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艳："你很美。"

　　章敏的脸微微发热："谢谢。"

　　聚会选在一家酒店的宴会厅。当王潜牵着章敏的手出现时，原本喧闹的会场突然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王潜！你小子终于来了！"一个高大的男人率先反应过来，走过来拍了拍王潜的肩膀，然后好奇地打量章敏，"这位是？"

　　"我女朋友，章敏。"王潜自然地介绍道，"也是我们学校的，比我们低一届。"

　　"女朋友？"另一个声音插进来，"王潜你行啊，不声不响就脱单了？"

　　很快，他们被一群人围住。章敏紧张得手心出汗，但王潜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在传递力量。

　　"章敏？"一个女声突然响起，"你是不是三班的那个章敏？"

　　章敏转头，看到一个有些面熟的女生，她记得这是当年学生会文艺部的部长。

　　"是的，我是三班的。"

　　"天啊！真的是你！"女生惊讶地睁大眼睛，"我记得你！高三那年英语演讲比赛，你得了第一名，对吧？"

　　章敏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这件事，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哇塞，王潜你可以啊！"另一个男生起哄道，"把我们年级的才女追到手了！"

　　王潜惊讶地看向章敏："你参加过英语演讲比赛？还得奖了？"

　　章敏点点头："嗯，但是是小范围的比赛，没什么人知道。"

　　"我知道那个比赛，"文艺部长说，"水平很高的！章敏你当时演讲的主题是什么来着？"

　　"《追光的人》，"章敏轻声回答，"关于梦想和坚持的。"

　　王潜的表情变得若有所思。他紧紧握住章敏的手，低声在她耳边说："晚点你得好好跟我讲讲这件事。"

　　整个晚上，王潜都没有松开章敏的手。他细心地为她介绍每一个老同学，在她不知所措时适时解围，在她被问得尴尬时巧妙转移话题。

　　聚会进行到一半，当年班上的八卦王李伟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哎，王潜，说实话，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大学时就好上了吧？藏得够深的啊！"

　　王潜笑了笑，看了章敏一眼："其实我们最近才在一起。"

　　"不会吧！"李伟明显不信，"那你大学时那几个女朋友是怎么回事？"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章敏感到王潜的手僵了一下。

　　"都是过去的事了。"王潜淡淡地说，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结束话题的意味。

　　李伟识趣地没再追问，转而聊起其他事情。但章敏能感觉到，王潜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一些。

　　聚会结束后，王潜送章敏回家。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对不起，"终于，王潜开口，"今晚让你尴尬了。"

　　"没有，"章敏摇摇头，"大家只是好奇而已。"

　　王潜叹了口气："大学时的那几段感情......"

　　"你不必解释，"章敏轻声打断他，"那是你的过去，我无权过问。"

　　"但我想告诉你，"王潜坚持道，"第一段感情是年少冲动，第二段是各取所需，第三段......"他停顿了一下，"是觉得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找了个合适的人。"

　　章敏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但现在不一样，"王潜转头看她一眼，眼神认真，"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想要了解一个人，想要对她好。"

　　车停在章敏家楼下。王潜解开安全带，转身面对她："章敏，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你等了我七年，而我才刚刚开始。但请你相信，我是认真的。"

　　月光透过车窗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章望着这双她爱了七年的眼睛，此刻正真诚地注视着她。

　　"我相信你。"她轻声说。

　　王潜微微一笑，倾身向前，轻轻吻了她的额头。这个吻轻柔而珍惜，如同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

　　"晚安，章敏。"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晚安。"章敏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胸腔。

　　下车后，章敏站在楼下，看着王潜的车驶远，才转身走进单元门。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七年来，第一次感到如此快乐。

　　然而，就在她准备上楼时，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

　　"是章敏吗？"一个女声传来，声音有些耳熟，"我是Lisa，王潜的前女友。"

　　章敏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有什么事吗？"她尽量保持语气平静。

　　"听说你和王潜在一起了，"Lisa的声音带着一丝讽刺，"恭喜啊。不过作为前辈，我想给你一个忠告。"

　　章敏没有说话，等待对方继续。

　　"王潜是个好人，但他永远忘不了他的初恋。"Lisa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你长得和她很像，知道吗？"

　　电话挂断了。章敏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她想起大学时王潜的第一个女朋友，那个弹琵琶的长发女生。确实，她们有几分相似。

　　所以这一切，难道只是因为......她像另一个人吗？

　　那一晚，章敏失眠了。Lisa的话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上。七年来的不安和自卑再次涌上心头。

　　第二天上班，章敏眼下有着明显的黑眼圈。王潜注意到她的异常，关切地问："怎么了？没睡好？"

　　章敏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只是有点累。"

　　一整天，她都避免与王潜单独相处。每当他的目光投来，她就下意识地躲开。

　　下班时，王潜拦住她："等等，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章敏低声说，"我想自己走走。"

　　王潜皱眉看着她："章敏，发生什么事了？"

　　章敏咬住下唇，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因为昨晚聚会的事吗？"王潜猜测道，"还是李伟说了什么？"

　　章敏摇摇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王潜叹了口气， gently 拉着她的手："走吧，我们谈谈。"

　　他带着她来到公司附近的一个小公园。傍晚时分，公园里人不多，只有几个老人在散步。

　　在一张长椅上坐下后，王潜轻声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章敏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你大学时的第一个女朋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潜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为什么突然问起她？"

　　"只是好奇。"章敏避开他的目光。

　　王潜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她叫陈雨晴，是文学院的，很有才华，琵琶弹得很好。"

　　章敏的心沉了下去。果然，他记得这么清楚。

　　"你们为什么分手？"

　　"毕业后的方向不同，"王潜的语气平静，"她想去国外深造，而我想留在国内发展。"

　　章敏咬住下唇，终于问出那个她最害怕的问题："你......还想着她吗？"

　　王潜转头看着她，眼神复杂："为什么会这么问？"

　　章敏低下头，声音几乎听不见："因为我听说......我和她长得有点像。"

　　长时间的沉默。章敏的心一点点冷下去，仿佛坠入冰窖。

　　终于，王潜开口："谁告诉你的？"

　　"这不重要。"

　　"是Lisa，对吗？"王潜的语气变得冷硬，"她联系你了？"

　　章敏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王潜叹了口气："她分手后找过我几次，我都没有回应。没想到她会去找你。"

　　他握住章敏的手，语气认真："听着，章敏。是的，你确实和陈雨晴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睛。但这从来不是我接近你的原因。"

　　章敏看着他，眼中带着怀疑。

　　王潜的眼神变得无比认真，他紧紧握住章敏的手，仿佛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如果我只是想找一个替代品，大学时有的是机会，"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但我没有。因为我清楚地知道，你不是她，也不可能是她。"

　　他叹了口气，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昨晚聚会后，我本来就想和你谈谈这件事，没想到被Lisa抢先了一步。"

　　章敏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那为什么是我？为什么现在？"

　　"因为直到最近，我才真正看见你。"王潜的声音温柔下来，"不是因为你的外表，而是因为你的坚韧，你的善良，你默默喜欢一个人七年的执着。"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那天我发烧，你照顾我一整晚。我虽然昏沉，但能感觉到你的细心和温柔。第二天醒来，看到厨房里温着的粥和药，我突然很想知道，这个愿意在雨夜跑来照顾我的女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章敏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所以只是出于感动？"

　　"不，"王潜摇头，"是出于好奇，然后是欣赏，最后是心动。"

　　他轻轻擦去她的眼泪："这一周，我故意找各种机会接近你，观察你。我发现你工作认真，对待同事友善，面对客户时不卑不亢。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可是我和她那么像......"章敏的声音颤抖。

　　"像不代表一样，"王潜坚定地说，"我喜欢的是你，章敏，不是任何一个别人的影子。你的眼睛可能和她相似，但你看我的眼神，是独一无二的。"

　　他捧起她的脸，迫使她直视他的眼睛："这七年来，有多少次，你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我，而我却一无所知？"

　　章敏的眼泪流得更凶了。那些无人知晓的暗恋时光，那些心酸与甜蜜交织的瞬间，在这一刻终于被当事人理解和珍惜。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王潜的声音有些哽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接下来的七十年补偿你，好吗？"

　　章敏望着这双她爱了七年的眼睛，此刻正真诚地注视着她，里面没有任何欺骗和犹豫。

　　她终于点了点头，扑进他的怀里："好。"

　　王潜紧紧抱住她，像是抱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夕阳的余晖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光。

　　那一刻，章敏感觉七年的等待都是值得的。所有的酸涩和委屈，都在这个拥抱中融化消散。

　　......

　　一年后，王潜和章敏的婚礼上。

　　当司仪问起两人的恋爱经历时，王潜接过话筒，看着身旁穿着洁白婚纱的章敏，眼中满是爱意。

　　"很多人说，是我追的章敏，"他微笑着说，"但事实上，是她用七年的喜欢，悄悄走进了我的心里。"

　　他转向章敏，声音温柔而坚定："高中时，她是那个在图书馆借伞给我的女孩；大学时，她是那个总是坐在我对面看书的女孩；工作时，她是那个在我生病时照顾我的女孩。七年里，她一直在我身边，而我却后知后觉。"

　　台下的宾客安静地听着，不少女性宾客已经感动得眼眶湿润。

　　"直到那天，我在复印间问她：'暗恋我多久了？从高中，还是更早？'"王潜继续说，"我才意识到，这个女孩的爱，已经陪伴了我整整七年。"

　　他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把小小的钥匙。

　　"这是我们高中图书馆储物柜的钥匙，"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找校长特意要来的。这个柜子，曾经放过你借我的那把伞。"

　　章敏惊讶地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今天，我想用这把钥匙，开启我们余生的每一个七年。"王潜望着她，眼中闪着泪光，"章敏，你愿意吗？"

　　章敏用力点头，泣不成声："我愿意。"

　　台下发出一片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在众人的祝福中，王潜站起身，深深吻住了他的新娘。

　　婚礼结束后，章敏好奇地问王潜："你怎么知道高中借伞的人是我？"

　　王潜神秘地笑笑，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泛黄的小纸条："因为伞里夹着这个。"

　　章敏接过纸条，上面是她青涩的字迹："雨很大，注意安全。"右下角还有一个浅浅的墨水印，是她当时不小心划到的。

　　"你......一直留着？"章敏的声音颤抖。

　　"嗯，"王潜点头，"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总觉得应该留着。也许潜意识里，我在等待那个人的出现。"

　　他搂住章敏的腰，在她耳边轻声说："幸好，我终于等到了。"

　　月光下，两人相拥而吻。七年的暗恋，终于在这一刻，开花结果。

　　原来所有的巧合，都是另一个人的刻意为之。

　　所有的路过，都是另一个人的久候多时。

　　而所有的暗恋，最终都会得到回应，只要足够勇敢，足够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