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炒栗子》季子宋

4、第 4 章

　　第四个故事

　　程光远回到这座城市的那天，恰是胡画英的生日。深秋的傍晚，她刚走出办公楼，就被凉风扑了满怀，下意识地裹紧风衣。手机在包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晚上回家吃饭吗？炖了你最爱的山药排骨汤。”

　　她正要回复，视线却被不远处的一道身影吸引。那人倚着一辆黑色SUV，穿着简单的灰色毛衣和牛仔裤，手里捧着一大束向日葵——那是她最喜欢的花。

　　两年了，他的身影早已刻进她的骨髓，无需辨认，一眼便知。

　　程光远抬起头，目光穿过稀稀落落的人流，精准地锁定了她。他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大步走来，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跳上。

　　“画英，生日快乐。”他将花递到她面前，声音比记忆中低沉了些，却依然带着那种让她心颤的磁性。

　　胡画英没有接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下午的飞机。”程光远毫不尴尬地收回花，自然地跟上她的脚步，“我订了西月阁的位子，他们推出了新菜式，是你喜欢的江南风味。”

　　她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程光远，我们分手两年了。”

　　“我知道。”他点头，眼神认真，“所以我现在重新追求你。”

　　胡画英一时语塞。这就是程光远，永远自信张扬，永远直球进攻，仿佛两年的分离不过是短暂出差。

　　“我妈妈炖了汤，我要回家吃饭。”她最终选择回避，转身走向地铁站。

　　程光远不紧不慢地跟上：“我送你。”

　　“不用，地铁很方便。” “那我陪你坐地铁。”他晃了晃手中的交通卡，“刚办的，充了五百，应该够陪你坐一阵子。”

　　胡画英终于忍不住笑了：“你还是老样子。”

　　见她笑，程光远眼中闪过光亮：“你也没变，还是让我看一眼就心动。”

　　地铁上，两人并肩站着。程光远细心地为她隔开拥挤的人流，这个小小的举动让胡画英恍惚回到了从前。

　　“为什么回来？”她轻声问。

　　“因为你在这里。”他答得理所当然。

　　胡画英低下头，掩饰微红的眼眶。两年前，他为了职业发展调往海外，她因为母亲生病不能离开。漫长的异地恋最终消磨了所有热情，是她先说的分手。他没有挽留，只是沉默地接受了。

　　如今他回来了，带着一如既往的笃定，仿佛他们从未分开。

　　第二天清晨，胡画英刚出小区门，就看见程光远提着早餐等在路边。

　　“李记的豆浆油条，你最爱的那家。”他递过来，塑料袋上还凝着水汽，显然是刚出炉的。

　　胡画英惊讶：“李记离这儿四站地铁，你这么早？”

　　“追人总要有点诚意。”他笑着看她接过早餐，很自然地跟上她的脚步，“今天下班我来接你？听说『时光』重映了，你一直想看的。”

　　『时光』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看的电影。

　　胡画英咬着油条，外酥里嫩，正是她最爱的火候。她不得不承认，程光远太了解她了，了解她的所有喜好和软肋。

　　“我今晚要加班。”这不算完全说谎，她确实有工作没做完。

　　“那我等你。”程光远毫不犹豫，“正好熟悉一下你们公司附近的餐厅，以后约会用得上。”

　　胡画英哭笑不得：“你能不能别这么自信？”

　　“我不是自信，”他停下脚步，认真看她，“我是相信我们。”

　　他的话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接下来的一周，程光远无处不在。早晨准时出现在小区门口，带着不重样的早餐；中午外卖送来她喜欢的菜品；下班时无论多晚，他总能适时打来电话：“今天累吗？要不要吃宵夜？”

　　周五晚上，胡画英加班到十点，走出大楼时果然看到程光远等在老位置。深秋的夜风已带寒意，他却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手里提着热乎乎的糖炒栗子。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她惊讶地接过纸袋，栗子的温热透过纸张熨帖着掌心。

　　程光远笑了：“下午看你朋友圈转发了一条‘秋天必吃的十种美食’，糖炒栗子排第一。”

　　胡画英怔住。她只是随手转发，自己都没放在心上，他却注意到了。

　　“走吧，送你回家。”他很自然地揽过她的肩，又在她僵住时绅士地放开，“抱歉，习惯了。”

　　这句“习惯了”让胡画英鼻尖一酸。是啊，曾经他们习惯了彼此的存在，习惯了亲密无间，却还是输给了距离和时间。

　　车上，暖气轻轻吹送。程光远专注开车，侧脸在路灯映照下格外清晰。胡画英偷偷看他，发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工作很忙吗？”她忍不住问。

　　“还好，在交接阶段。”他转头对她笑笑，“更重要的是重新熟悉这座城市，还有...重新熟悉你。”

　　停好车，程光远送她到单元门口。胡画英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要上来坐坐吗？我妈炖了银耳汤。”

　　程光远眼睛一亮：“好啊。”

　　胡妈妈见到程光远，丝毫不惊讶，热情地拉他进门：“光远回来了？正好，画英昨天还说要找你呢。”

　　“妈！”胡画英脸红，“我什么时候说了？”

　　胡妈妈不理她，径直端出银耳汤：“光远啊，这两年在外头辛苦了吧？瞧都瘦了。”

　　程光远笑着接过碗：“谢谢阿姨，还是您炖的汤好喝。”

　　看着母亲和程光远相谈甚欢，胡画英有些恍惚。仿佛这两年分离从未发生，他还是那个备受她家人喜爱的准女婿。

　　喝完汤，程光远起身告辞。胡画英送他到楼下，夜风渐凉，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下一秒，程光远的外套已经披在她肩上，带着他的体温和熟悉的雪松香。

　　“周末有空吗？”他问，“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秘密。”他笑得神秘，“周六早上九点，我来接你。”

　　胡画英还没来得及拒绝，他已经挥手走远。

　　周六早晨，胡画英犹豫再三，还是简单打扮了下。九点整，程光远的车准时出现在小区外。

　　车子驶向郊外，最终停在一个新开发的生态园区前。胡画英惊讶地发现，园区名字竟然叫“画光园”——取了他们名字中各一个字。

　　“这是...”她疑惑地看向程光远。

　　他笑着牵起她的手：“我参与设计的项目，走吧，带你看看。”

　　园区很大，设计精巧，处处体现着环保理念。最让胡画英心动的是中央的一片向日葵花海，正是这个季节盛开，金灿灿地铺向天际。

　　“记得吗？你说过想要一片永远开不完的向日葵。”程光远轻声说。

　　胡画英记起来了。那是他们刚恋爱时，她靠在他肩上看电影，随口说的一句：“以后要是有一个小院子，我要种满向日葵，让它们永远开不完。”

　　没想到他记得，不仅记得，还真的做到了。

　　“为什么回来？”她再次问出这个问题，声音有些哽咽。

　　程光远转身面对她，眼神认真：“因为这两年来，我每一天都在想你。我尝试过忘记你，尝试接受新的感情，但做不到。画英，有些人注定要在一起，无论相隔多远，最终都会重逢。”

　　他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精致的向日葵造型胸针。

　　“两年前，我犯了个错误，选择了事业而放弃了你。现在我知道了，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他将胸针别在她衣领上，“我不求你立刻回到我身边，只求你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阳光透过向日葵花瓣，在他眼中洒下细碎金光。胡画英望着这个她爱了整整五年的男人，终于缓缓点头：“好。”

　　程光远眼中爆发出惊喜，却克制地只是轻轻拥抱她：“谢谢，画英，谢谢你给我机会。”

　　重新开始比想象中顺利。程光远仿佛要将错过的两年全部补回来，细心安排每一次约会，记得她所有喜好，在她需要时总是第一时间出现。

　　但胡画英心中始终有个结。她不明白，为什么两年前他那么轻易就同意分手，如今又如此坚定地回头。

　　这个疑问在一个雨夜得到了解答。那晚他们看完电影，雨下得突然，两人躲进街角的咖啡馆。窗外雨帘密集，室内暖黄灯光流淌。

　　胡画英搅拌着杯中的拿铁，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两年前我说分手，你为什么没有挽留？”

　　程光远沉默片刻，轻声说：“因为当时的我，给不了你想要的陪伴。你母亲生病，你需要人在身边，而我隔着大洋什么都做不了。那天视频，我看着你疲惫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的爱太自私了。”

　　他握住她的手：“我以为放手是对你好，让你能找到真正适合你的人。但这两年，我看到你一直单身，我也无法爱上任何人，我才明白，我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胡画英想起那段最难熬的时光，母亲住院，工作压力大，异地的男友远水解不了近渴。她说分手是一时冲动，但他没有挽留，她以为他早已不在乎。

　　原来，他是在用他的方式爱她。

　　“对不起，”程光远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以后不会了。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紧紧抓住你的手。”

　　窗外雨声渐歇，咖啡馆里流淌着轻柔的音乐。胡画英看着对面的人，突然觉得两年的分离或许不是遗憾，而是让彼此更加清楚的必经之路。

　　十二月，初雪降临这座城市。程光远约胡画英去郊外的温泉酒店，说是庆祝项目圆满成功。

　　酒店被白雪覆盖，温泉池热气蒸腾。胡画英泡在温暖的泉水中，看着雪花在触碰到水面时瞬间融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闭上眼睛，给你个惊喜。”程光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胡画英顺从地闭眼，感到他牵起她的手，将一个冰凉的东西套在她无名指上。

　　她惊讶地睁眼，看到指间多了一枚钻戒，造型正是一朵盛开的向日葵。

　　“画英，这两年来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后悔当初放开了你的手。”程光远声音微颤，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紧张，“我知道求婚应该更正式些，但我等不及了。我想和你共度余生，每一天都让你幸福快乐。你愿意再嫁给我一次吗？”

　　温泉的热气氤氲了视线，胡画英透过泪水看着这个男人，看着戒指上那朵永恒的向日葵，终于点头：“我愿意。”

　　程光远欣喜若狂，将她拥入怀中。温泉的热度不及彼此心跳的温度，雪花在四周静静飘落，见证这个迟来两年的承诺。

　　年后，他们举办了简单的婚礼。请柬上印着一句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新房子的院子里，程光远真的种满了向日葵。夏天来时，金灿灿的花朵迎风摇曳，如同永远不会落幕的爱情。

　　某个周末清晨，胡画英在厨房准备早餐，程光远从背后拥住她，将下巴搁在她肩头：“还记得我们刚复合时，我每天给你送早餐吗？”

　　“记得，”她笑着翻动煎蛋，“现在轮到我给你做了。”

　　“不如这样，”他转过她的身子，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以后的每一天，我们都一起做早餐。”

　　阳光透过窗户，在流理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胡画英望进程光远深情的眼眸，那里映着她的身影，仿佛盛满了整个世界的温柔。

　　“好，”她轻声应允，吻上他的唇，“每一天。”

　　有些爱情经得起距离的考验，耐得住时间的打磨。真正的相爱的人，即使短暂分离，也终会跨越山海，重逢在最初的起点。

　　而这一次，他们不会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