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炒栗子》季子宋

3、第 3 章

　　第三个故事

　　汪西风和林东望的名字，取自“西风东望”，是两位父亲年轻时结下的约定。他们同年同月生在同一个产房，从小在同一栋老楼里长大，人生的前十八年几乎重叠在一起。

　　此刻，汪西风站在大学宿舍的阳台上，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手机贴在耳边，听着林东望讲述她新恋情的点点滴滴。

　　“他真的超级细心，记得我所有喜好，连我不吃香菜这种小事都注意到了。”林东望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恋爱中特有的甜蜜，“西风，你说这次我会不会真的找到真爱了？”

　　汪西风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栏杆，语气却轻松自然：“林大小姐终于有人收了？那我可得放鞭炮庆祝一下。”

　　“去你的！”林东望笑骂，“对了，你和那个外语系的系花怎么样了？上次不是说约会挺顺利的吗？”

　　汪西风瞥了一眼桌上那张电影票根——他原本计划昨天和林东望一起去看的，却听说她有了约会，便临时约了别人。

　　“就那样吧，她人不错，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他实话实说。

　　这就是汪西风和林东望二十二年来相处的模式——无话不谈，甚至包括各自的恋情，却始终没有跨过那条看不见的界限。

　　大四上学期的一个周末，汪西风回家，刚进门就闻到熟悉的红烧肉香味。他自然地走到对面林家，果然看见林东望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

　　“阿姨又让你改善伙食？”汪西风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的背影。

　　林东望回头，脸上沾着一点酱油渍：“回来怎么不说一声？米饭没煮你的份。”

　　“那我现在去煮。”汪西风熟练地取出米罐，“顺便告诉你个消息，我拿到上海的offer了。”

　　林东望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翻炒锅里的菜：“恭喜啊，终于能离开这个小镇了。”

　　“你呢？工作定在哪里？”汪西风假装不经意地问。

　　“可能就留在这里吧，爸妈希望我考个公务员，稳定。”林东望的声音平静，“陈轩——就是我男朋友，他也打算留下来。”

　　汪西风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淘米。厨房里只剩下锅铲碰撞的声音和水流声，一种莫名的 tension 在空气中蔓延。

　　晚饭后，两人像小时候一样爬到天台上看星星。初秋的晚风已经带了些凉意，汪西风很自然地把外套披在林东望肩上。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这里发誓，一定要一起去大城市闯荡吗？”汪西风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轻声问。

　　林东望裹紧他的外套，笑了笑：“那时候多天真啊。现在觉得，留在家乡也没什么不好，安逸，舒适，离父母近。”

　　“这不是真正的你。”汪西风转头看她，“我认识的林东望，不会甘心一辈子待在这个小地方。”

　　林东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人都是会变的，西风。不像你，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么。”

　　汪西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回学校的前一晚，汪西风无意中听到父母聊天。

　　“望望那孩子最近好像不太开心。”汪妈妈叹气，“上次看见她和那个男朋友在一起，感觉强颜欢笑的。”

　　“年轻人感情问题很正常。”汪爸爸不以为意，“倒是西风，上海那边工作定了，以后估计就留在那边发展了。”

　　汪西风站在门外，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林东望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快乐，她的笑容背后藏着勉强。但他有什么立场去干涉呢？他只是她的“最好的朋友”。

　　大学生活进入倒计时，大家都忙着论文、工作和未来的规划。汪西风和林东望依然每周通话，聊工作，聊生活，聊感情，但有些东西正在悄悄改变。

　　一次通话中，林东望突然问：“西风，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很久，但一直不敢表白，怕连朋友都没得做，你会怎么办？”

　　汪西风的心跳漏了一拍，稳住声音回答：“那得看有多喜欢。如果非她不可，我愿意冒险一试。”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林东望轻笑：“也是，不像我，总是瞻前顾后的。”

　　汪西风握紧手机，几乎要脱口而出那句藏在心底多年的话，却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三月的一个雨天，汪西风突然接到林东望的电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西风，你能来一下吗？我和陈轩分手了。”

　　汪西风二话不说，冒雨打车赶到林东望的学校。她在宿舍楼下等他，浑身湿透，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挂在脸上。

　　“他劈腿了，和我们系的另一个女生。”林东望扑进他怀里，声音哽咽，“我是不是很傻？明明早有迹象，却自欺欺人...”

　　汪西风紧紧抱住她，心中既心疼又愤怒：“是他配不上你。”

　　那天晚上，汪西风陪林东望在咖啡馆坐了很久。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这段感情的始末，而汪西风只是安静地听着，适时递上纸巾和热茶。

　　“我记得你不喜欢下雨天，”林东望突然说，眼睛还红着，“小时候一下雨你就窝在家里不出门。”

　　汪西风笑了笑：“但现在我发现，雨天也没那么糟糕。”至少，它让我有理由陪在你身边。

　　回学校的路上，雨已经停了。林东望的情绪平复了许多，甚至开起了玩笑：“你说我是不是注定情路坎坷啊？每次恋爱都不得善终。”

　　“是那些人不懂珍惜。”汪西风认真地说，“你值得世界上最好的爱情。”

　　林东望望着他，眼神复杂：“西风，你为什么一直单身？明明那么多女生喜欢你。”

　　汪西风避开她的目光：“可能是在等一个对的人吧。”

　　四月，樱花盛开的季节。汪西风和林东望一起回家乡参加高中同学聚会。熟悉的校园，熟悉的老师，熟悉的同学，一切都仿佛回到了青涩的年少时光。

　　聚会玩“真心话大冒险”时，汪西风抽到了一个问题：“有没有一直暗恋却从未表白的人？”

　　全场起哄，大家都知道他和林东望的关系特殊。汪西风看了一眼身边的林东望，她正笑着等待他的回答。

　　“有。”汪西风坦然承认，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但我选择大冒险。”

　　大家失望地嘘声，然后起哄让他向在场的一位女生表白。汪西风站起身，走到林东望面前，单膝跪地，模仿着电视剧里的台词：“这位美丽的姑娘，从我见你的第一面起，就深深地爱上了你...”

　　众人哄笑，林东望也笑得前仰后合，拍着他的肩膀：“演技太浮夸了，零分！”

　　只有汪西风自己知道，那半真半假的表白中，藏着多少真心。

　　聚会结束后，两人沿着熟悉的街道散步回家。樱花花瓣随风飘落，在路灯下如同雪花般纷飞。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们就要毕业了。”林东望感慨道，“还记得高三那年，我们也是在这条路上，说好要考同一所大学。”

　　结果汪西风超常发挥，去了更好的学校，两人虽然同城，却不同校。

　　“如果我当时少考几分，我们就不会分开了。”汪西风突然说。

　　林东望惊讶地看着他：“你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汪西风停下脚步，面对着她：“东望，我有话想对你说。”

　　林东望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眼神闪烁：“很晚了，我们快回去吧，明天你还要回学校。”

　　汪西风看着她逃避的背影，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

　　回校后，汪西风做了一个决定。他拒绝了上海的offer，尽管那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室友们都说他疯了，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一个更重要的决定等待他去完成。

　　毕业论文答辩结束后，汪西风约林东望在母校的樱花树下见面。这是他们高中时常来的地方，刻着两人名字缩写的那棵树干已经粗壮了许多。

　　林东望穿着学士服跑来，脸上是毕业季特有的兴奋与不舍：“这么急叫我什么事？我一会儿还要拍毕业照呢。”

　　汪西风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东望，这是我写给你的信，从高三到现在，一共七十六封，我没有勇气寄出的信。”

　　林东望愣住了，接过信封的手微微颤抖：“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喜欢你，从不懂事的年纪到现在，整整喜欢了十年。”汪西风的声音平静却坚定，“我知道这么说可能很突然，甚至可能毁掉我们之间的友谊。但我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每天听着你恋爱的细节，假装我只是你的好朋友。”

　　林东望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我说，汪西风爱林东望，不是青梅竹马的那种喜欢，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毕业前夕，我必须告诉你我的心意。如果你也对我有同样的感觉，我就放弃去上海的机会，留下来陪你。如果你没有，我明天就离开，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林东望的眼泪无声滑落，她颤抖着打开最上面的一封信。信纸已经微微发黄，日期是七年前的高中毕业那天：

　　“今天毕业了，东望穿着校服真好看。我想告诉她，不要答应那个学长的表白，因为我喜欢她。但我说不出口，怕她讨厌我。如果有一天我能勇敢一点...”

　　林东望一封信一封信地读着，每一封都记录着汪西风未能说出口的爱意，和她恋爱的喜悦，她失恋的陪伴，她每一个重要时刻的缺席与在场。

　　读完最后一封信，林东望已经泪流满面。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陪伴了她整个青春的男人，声音哽咽：“你这个傻瓜...为什么现在才说？”

　　汪西风的心沉了下去：“所以...你的答案是拒绝吗？”

　　林东望扑进他怀里，拳头轻轻捶打他的胸口：“我等这句话等了十年！我以为你永远只会把我当朋友！”

　　汪西风愣了片刻，随即紧紧抱住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真的吗？你也...喜欢我？”

　　“不喜欢你的话，谁会每次恋爱都先问你的意见？不喜欢你的话，谁会明明能去更好的学校却选择留在有你的城市？不喜欢你的话，谁会每次失恋第一个找你？”林东望又哭又笑，“汪西风，你真是全世界最笨的竹马！”

　　汪西风欣喜若狂，捧起她的脸，小心翼翼地吻了下去。这个迟来了十年的吻，带着樱花的清香和泪水的咸涩，却甜得让人心醉。

　　当他们终于分开时，林东望突然想起什么：“你刚才说，如果我不答应，你就去上海？”

　　汪西风点头：“我不想继续待在会让你困扰的地方。”

　　“那现在呢？你已经拒绝那个offer了？”林东望担忧地问。

　　汪西风笑着摇头：“还没有正式拒绝，但现在我肯定要留下来了。不过...”他故意卖关子，“我其实拿到了本地一家更好的公司的offer，上周刚确定的。”

　　林东望瞪大眼睛：“所以你刚才是在诈我？”

　　“不完全是。”汪西风温柔地擦去她的泪水，“如果你拒绝我，我确实会离开。但如果你接受，我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留在这里的计划。”

　　林东望再次扑进他怀里：“你这个心机竹马！”

　　夕阳西下，樱花树下，两个相爱了整整一个青春的人终于拥抱在一起。过往的错过与犹豫，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你的青梅，你要把我当成女朋友来对待。”林东望假装严肃地说。

　　汪西风笑着行了个礼：“是的，我的女朋友大人。那么请问，我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共进晚餐吗？以男朋友的身份。”

　　林东望挽住他的手臂，笑容灿烂：“准了。”

　　走在熟悉的校园小道上，两人的手紧紧相握。过往的学生投来羡慕的目光，仿佛在感叹这对情侣的登对。

　　“所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林东望好奇地问。

　　汪西风想了想：“可能是高一那年，你为了给我补数学，放弃去看偶像的演唱会开始吧。”

　　“那么早？”林东望惊讶，“那为什么不说？”

　　“怕吓到你啊。”汪西风揉揉她的头发，“而且那时候觉得，反正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早晚有机会。”

　　林东望靠在他肩上：“现在也不晚，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

　　是的，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弥补错过的十年，去书写属于他们的，从青梅竹马到白头偕老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