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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绝望 ...

  •   一夜无眠。

      天刚蒙蒙亮,苏瑾心便带着福伯,提着家中仅剩的一些薄礼,叩响了母亲娘家——陈府的大门。

      陈家是商贾出身,虽不及苏家鼎盛时的书香门第,却也家底殷实。

      舅舅陈德海对她一向不错,这是她能想到的,除了镇国侯之外的唯一生路。

      然而,开门的家丁看到是她,脸上的热情瞬间凝固,转身进去通报,却让她在门外等了足足半个时辰。

      春寒料峭,冷风穿透了她单薄的衣衫,也一点点吹凉了她的心。

      终于,她被领进了偏厅。

      舅母李氏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舅母。”苏瑾心屈膝行礼。

      李氏这才放下茶杯,用杯盖撇着浮沫,淡淡地说道:“来了。你父亲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不是舅母说你,这人啊,还是得脚踏实地。当初你父亲官运亨通,我就劝过你母亲,让她多攒些私房,别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她就是不听。”

      这番话,听不出半点关切,全是事后的风凉话。

      苏瑾心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面上却依旧平静:“舅母教训的是。只是眼下家中遭难,母亲病重,幼弟尚小,瑾心实在走投无路,还望舅舅舅母能念在血脉亲情上,援手一二。”

      李氏冷笑一声:“援手?怎么援手?三万两的亏空,你当我们陈家是开银库的?再说了,这是朝廷的案子,谁敢沾边?我们陈家家小业小,可经不起这种折腾。”

      “我并非要舅母填上亏空,”苏瑾心强忍着屈辱,解释道,“只是想借些银两,安顿好母亲和弟弟,再设法疏通关系,查明真相。这笔钱,日后苏家定当十倍奉还。”

      “日后?你苏家还有什么日后?”李氏的声音尖刻起来,“苏瑾心,我劝你还是认命吧。别想着攀扯我们陈家,我们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正在这时,舅舅陈德海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看到苏瑾心,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又被畏惧所取代。

      “瑾心,你来了。”他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

      “舅舅!”苏瑾心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快步上前,“您一向最疼我,您相信我爹爹,他绝不是那种人!”

      陈德海躲开她的目光,叹了口气:“瑾心,时移世易。你爹爹的事,牵扯太大。我们……我们无能为力。”他从袖中摸出几张银票,塞到她手里,“这点钱你拿着,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以后……以后不要再来了。”

      苏瑾心低头一看,那几张银票加起来不过百两。

      对于三万两的巨额亏空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这更像是一笔打发叫花子的钱,一笔斩断亲情的钱。

      她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多谢舅舅、舅母。”苏瑾心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她将银票推了回去,直起身子,对着二人深深一拜,“今日之情,瑾心记下了。”

      说完,她转身便走,背影挺得笔直,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走出陈府,阳光有些刺眼。

      苏瑾心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福伯跟在身后,老眼中满是心疼,却不知如何安慰。

      忽然,一辆华丽的马车挡住了她的去路。

      车帘被一只戴着名贵首饰的手掀开,露出一张娇艳却刻薄的脸。

      “哟,这不是我们京城第一才女,苏家大小姐吗?”车里的女子语带讥讽,“怎么这般失魂落魄,像条丧家之犬?”

      苏瑾心抬眸,看清了来人——御史大夫之女,秦婉如。

      秦家与苏家素来不睦,秦婉如更是处处与她攀比,如今苏家落难,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苏瑾心懒得理会,绕开马车便要走。

      “站住!”秦婉如喝道,“本小姐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吗?”

      她身边的丫鬟立刻跳下车,拦住了苏瑾心的去路。

      秦婉如施施然地走下马车,围着苏瑾心转了一圈,啧啧有声:“瞧瞧,这身粗布衣裳,还有这额头上的伤,真是可怜。听说你家被封了?也是,你爹那种贪官,活该有此下场。”

      “秦婉如,你嘴巴放干净点!”苏瑾心冷冷地看着她。

      “怎么?说你爹是贪官,你不服气?”秦婉如笑得更加得意,“事实摆在眼前。不过呢,本小姐心善,看不得你这么可怜。这样吧,”她从丫鬟手中拿过一个绣着金线的钱袋,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猛地扔到地上,金银滚落一地。

      “跪下,把这些钱捡起来,再学三声狗叫,这些钱就都赏给你了。”秦婉如用鞋尖踢了踢地上的金元宝,脸上满是施虐的快感,“说不定,能给你娘买副好点的棺材呢?”

      周围的行人渐渐围了上来,对着苏瑾心指指点点。

      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福伯气得浑身发抖,就要上前理论,却被苏瑾心一把拉住。

      她看着地上的金银,看着秦婉如那张扭曲的脸,心中的愤怒与悲凉交织成海。

      但她知道,此刻发怒没有任何用处,只会让对方更加得意。

      她缓缓地蹲下身。

      秦婉如的笑容扩大了,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

      然而,苏瑾心并没有去捡地上的钱。

      她只是捡起了一颗被车轮碾过的石子,然后站起身,目光平静地迎上秦婉如的视线。

      “秦婉如,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今日你给我的羞辱,来日,我苏瑾心必将百倍奉还。”

      说完,她不再看秦婉如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拉着福伯,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昂首离去。

      回到临时租住的破旧小院,听着里屋母亲压抑的咳嗽声和弟弟小声的啜泣,苏瑾心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几乎要崩塌。

      她知道,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求亲戚,换来的是羞辱;求故交,得到的是闭门羹。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帮她。

      她靠在斑驳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

      绝望,如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她彻底淹没。

      不,还有一条路。

      镇国侯,萧彻。

      那个权倾朝野,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男人。

      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

      就算是龙潭虎穴,是刀山火海,她也必须去闯。

      “福伯。”苏瑾心站起身,眼中的迷茫与脆弱被一种惊人的决绝所取代,“我们去镇国侯府。”

      镇国侯府邸位于朱雀大街的尽头,朱红的大门,高大的石狮,无不彰显着主人的无上权势。

      门前的侍卫个个身形彪悍,眼神锐利,寻常人连接近都不敢。

      苏瑾心和福伯在街角等了整整一个下午,连侯府的大门都没有机会靠近。

      天色渐晚,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丝打在身上,又冷又湿。福伯年事已高,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大小姐,我们明天再来吧……”

      “不行,”苏瑾心摇了摇头,目光紧紧盯着侯府的大门,“我们只有三天时间,耗不起。”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辆黑色的马车在侍卫的簇拥下,朝着侯府驶来。马车上没有家族徽记,却自有一股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

      是萧彻!

      苏瑾心心中一凛,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想要拦住车驾。

      “来者止步!”侍卫立刻拔刀相向。

      人群因马车的到来而产生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苏瑾心本就一天未进食米水,又淋了雨,身体早已到了极限。

      混乱中,不知被谁狠狠推了一把,她脚下一个踉跄,竟从旁边的朱雀桥上直直地摔了下去!

      “大小姐!”福伯的惊呼声被淹没在雨声中。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包裹了她,将她所有的呼喊都堵了回去。

      她拼命地挣扎,手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口鼻被河水呛满,窒息的痛苦和濒临死亡的恐惧攫住了她。

      意识,开始模糊。

      母亲苍白的面容,弟弟无助的眼神,在眼前一一闪过……难道,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就在她彻底放弃挣扎,身体不断下沉的瞬间,一股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猛地冲入她的脑海。

      【这雨下得真烦,靴子都湿了……】

      【今晚吃什么好呢?婆娘做的红烧肉不错……】

      【桥上掉下去了个人,会死吗?真可怜……】

      【又是一个想攀龙附凤的,无聊透顶。】

      无数杂乱的、陌生的声音、念头、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她的大脑。

      这些声音不属于任何人,却又清晰得仿佛就在她耳边低语。

      最后一个念头,冰冷、强大,带着俯瞰众生的漠然,仿佛一道惊雷,在她混乱的意识中炸响。

      “啊——!”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要被这些声音撑爆了,一股难以忍受的剧痛席卷了她最后的意识。

      眼前一黑,苏瑾心彻底失去了知觉,任由冰冷的河水将她吞噬,沉向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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