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the eleventh love lett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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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6月，高考在蝉鸣裹着暑气的夏日里落了幕。
这天傍晚，渝津大学附属医院的家属大院里，热闹非凡。早在高考前孩子们就约定好今天是他们的庆祝之日。他们要把攒了好几年的雀跃全放出来，用少年人最张扬的笑闹方式，和这段浸满了汗水的年少时光正式告别。
孩子们挑挑选选，最终定在了渝津市一家非常有名的KTV——“森林Forest”里用来庆祝。
晚上八点一刻，森林Forest的霓虹灯管在墙面流转出迷幻的光带，红橙蓝紫的光束随着鼓点疯狂跳跃，像无数条带电的彩绸在空中乱舞。
夏梦琪和祝星柚先后进入包厢。
包厢的门一推开，热浪裹着甜腻的果酒香撞在脸上。卡座沙发里陷着几个意气风发的少男少女。
祝星柚抬眼一一望去，眼神落在这忽明忽暗空间里每一个人身上。
没有李书之。
她就今天没和李书之一起。
然后这家伙到场便不积极了。
祝星柚撇了撇嘴。
其实他迟到也没什么，但唯独今天的此刻，祝星柚心里莫名觉得有些不安，垂下的眼睫遮住了乱跑的思绪。指尖无意识捻了捻裙摆的褶皱，脚步放得很轻地蹭到夏梦琪的身旁坐下。
夏梦琪笑着偏头看她，觉得她情绪不对，便轻怼了下祝星柚的胳膊，递来杯浸着青柠片的果酒，她说这杯酒叫离别。
“西柚，发什么呆呢？都毕业了，开心点，今晚我们畅快地疯一次。终于啊！”
祝星柚指尖碰了碰那杯果酒，冰凉的杯壁让她蜷起的指尖松了松。闻言，把方才那点低落掖进露出来的酒窝里，手肘抵着夏梦琪的胳膊肘凑过去：“是啊！我们终于解放啦！今晚，我们试试不醉不归？”
夏梦琪眼睛一亮，笑弯了眼睛说：“好啊，那就试试咯~”
祝星柚指尖捻起一片挂在杯口上的青柠，在杯沿转了半圈，声音压得轻轻的，混在包厢的喧闹里像团软绵的糖：“我跟你说，我下午在家收拾书桌的时候，翻到了李树枝去年借我的地理笔记，最后一页写了半道没答完的题，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备注‘祝柚子的脑回路比这题还绕’……”
夏梦琪闻言，“噗”地笑出声来：“他那破画技也就你能认得出来！等下他来了，你就把他灌醉——”
时过半场，包厢里的灯光已经晃得有些黏腻，果酒的甜香裹着汗味漫在空气里，众人的笑闹都染了点微醺的软，李书之却始终没出现在那扇门后。
祝星柚的目光像被粘在了包厢门把手上，指尖把玻璃杯捏出一圈泛白的印子。
朋友们起哄唱《晴天》时，她摸出手机，屏幕在昏暗里亮得刺眼——指尖顿了两秒，还是按下了拨通键。
电话通得很快，李书之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仿佛贴在耳边：“我今天有事就不去了，你们吃好玩好。”
喧闹的包厢忽然静了半拍，夏梦琪举着话筒的手都顿了顿。
祝星柚攥着手机的指节紧了紧，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他放轻了声音，像片羽毛落在她耳尖：
“少喝点酒。”
只说给她一个人听。
“嘟嘟——”忙音猛地扎进耳朵里，祝星柚盯着暗下去的屏幕，把那杯没动过的果酒往桌角推了推，冰凉的杯壁蹭得指尖一麻。
旁边有人撞了撞她的肩：“西柚，该你唱了！”
她抬头时，刚好有束蓝光晃过眼，把眼底那点没藏住的涩，盖得严严实实。
祝星柚有些发愣地拿起麦克风，看着大屏上亮起那首熟悉的《又是艳阳天》MV。
她的指尖无意识抠着麦克风的防滑纹，声音轻飘飘地裹在旋律里：“又是艳阳天/又是大晴天/留一点时间/有一点悠闲……”
可她脑子里全是刚才电话里李书之说的话，连歌词“看你方不方便/如果你不忙/出来一起散步聊聊天”都像根细针，轻轻扎了下心口。
她捏着话筒的指节泛了白，思绪早跟着那句“少喝点”飘出了包厢门：为什么呢李树枝？一直以来你有事都会提前告诉我，哪怕临时爽约也会主动打电话跟我碎碎念半天，可今天……如果不是我打了这通电话，你是不是真的要让我在这扇门后等一整个晚上？
一曲唱完，酒桌上却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害，今天书之不来也正常，他过几天就出国了，这会儿应该在家里忙着收拾东西呢。你们不知道吗？”
“西柚肯定比我们先知道！”有人起哄。
闻言，祝星柚只是勉强的笑了笑，没再说话，仰起头喝了杯里的酒。
聚会仍在热闹进行中，划拳声、笑声纷纷撞在墙上，她却像被罩在透明玻璃罩里，那些喧闹都成了遥远背景音。
祝星柚指尖抵着因微醺而发烫的脸颊，彩光在眼尾晃出模糊的重影——原来不是临时有事，是要出国啊。
沙发缝里的手机震了震，她摸出来看，是李书之发来的消息：【少喝点，结束了告诉我，我去接你。】
祝星柚盯着那行字，拇指在输入框里敲了又删。
把【你要出国怎么没告诉我】改成了【收拾行李累吗】。犹豫很久，最后只发了个“嗯”字回复，指尖却在“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里僵了半秒。
包厢里有人开始唱《后来》，哭腔混着笑闹飘过来，祝星柚忽然想起上个月晚自习，李书之在草稿纸上画的迪士尼城堡，旁边写着“等考完一起去”。
原来那不是约定，是没说出口的告别。
她把手机扣在沙发上，果酒的甜意泛上来，裹得眼眶发涩。刚好林阳撞过来抢话筒，胳膊肘顶得她呛了下，眼泪没忍住砸在杯沿上，碎成一小片湿痕。
终于，她实在是坐不住了，脑海中有个声音一直在说：“看吧，他们都觉得你应该知道！”
借口出去透气，就脚步匆匆地往门外走。夜风灌进领口，酒精烧得胃阵阵发烫，脚步却不停，直直地往李书之家奔去。
“咚咚——”她站在李书之家门口，连气息都没缓好就急匆匆地抬手敲门，她迫不及待想要找李书之要个答案。
“祝星柚，你怎么来了？”开门时，李书之有些意外。
“我怎么来了？李书之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祝星柚闻言，眼睛微微泛红的质问他。
她明明心里已经揣着答案，但她就想听他说。
却见李书之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祝星柚了然，苦笑着点点头。
可一想到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他出国的消息，并且还是被别人告知的，心里的那点委屈在此刻放大。
她不知道李书之在自己心里除了朋友的定位还有什么，可她就是忍受不了他什么都不跟自己说，仿佛她就像个毫无干系的外人。
还是没忍住，气冲冲的开口与李书之对峙：“你要出国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把我当朋友！”
“对，你说的没错。这么多年，我从来就没有一刻把你当做我真正的朋友。”李书之淡漠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终于从李书之口中得到答案的祝星柚像是被人攥住了喉咙，连呼吸都滞了半拍。她盯着李书之垂着的眼睫，身后是灯光通亮的屋子，那光却像裹了层冰，把李书之垂着的眼睫冻得没半分温度。
祝星柚盯着他指尖攥皱的衣角，冷笑地“哼”一声，点了点头。
“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轻得像要飘碎，“那祝你出国顺利。”
似是两人吵嚷的声音太大，沈玉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由远及近，最终站在他们两人面前。
看着门口的祝星柚，沈玉温柔的笑着招呼她：“小西柚来了呀，快进来坐。”
祝星柚垂下眼帘，声音有些细微的哽咽：“不用了沈姨，我今天还有事就先走了，过几天再来看您，沈姨再见。”
说完她转身就走，脊背挺得笔直，步子迈得利落，像个洒脱的赢家。楼道的声控灯跟着她的动静亮了又暗，把影子扯成歪扭的线。
可没人看见，她转过身后，豆大的泪滴砸下来，砸在肩膀上，仿佛压垮了她。
走到下一层时，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见李书之还傻站在原地，抬手用指尖蹭过眼底，像是藏了点没漏出来的红。
可那又怎么样呢？
祝星柚咬了咬唇，把再次涌到眼眶的湿意憋回去——他说的是“从来没把你当朋友”，不是吗？
大概没人知道，李书之那句“这么多年，我从来就没有一刻把你当做我真正的朋友”，像把锋利的刀，直直捅进她的胸口，把这十多年的情谊绞得稀碎。
出了单元门，祝星柚接了通来自爸爸祝承志的电话。
电话里祝承志急促的说：“西柚啊，今晚上你自己在家可以吗？爸爸要在医院值个夜班。”
祝星柚深吸一口气隐藏了情绪回道：“好的爸爸，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挂断电话，她望着暮色里的路灯，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十多年的友谊就是个笑话。
什么友谊，都他妈的是放屁！
有了更好的前程就可以把相处多年的朋友抛弃！
这一刻祝星柚觉得……她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李书之，也没看清，自己在对方心里到底算什么。
祝星柚深知自己如今的状态急需散心。
离开李书之家，她机械地走出医院家属院大门，游魂似的在街上晃荡。
路过便利店时，她鬼使神差的走进去，抱了几瓶酒出来。
反正今晚爸妈都不在，爸爸值夜班，妈妈去了外婆家，奶奶也去亲戚家串门了，大概不会回来。空荡荡的屋子，正好容得下她的眼泪和狼狈。
拎着酒拐进小区，晚风掀起她的衣角，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
回到家后她把自己灌醉，眼前的灯影开始摇晃，像无数只暧昧的手，撕扯着她的理智。
不就是个朋友吗？失去了就失去了，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她祝星柚又不缺他一个朋友。
可为什么，自己的心还是那么疼？
酒液灼烧喉咙时，那些被压抑的委屈，顺着眼角往下掉。
她蜷在沙发里，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是夏梦琪发来的消息——
“西柚你还好吗？”
“西柚，李书之给我发来消息，他说对不起。”
“西柚？你看到了回我一下啊！”
祝星柚看着看着就笑了，手指在屏幕上胡乱的按着，只回了跟李书之有关的那条。
柚_：【我不原谅。】
发完这句话，她把手机扔到一边，又将剩下的酒全部喝光。
脑子里晕乎乎的，困意袭来，却又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全是李书之。
李书之，李书之，李书之……
她情绪失控的大喊：“这个李书之怎么这么烦啊啊啊啊！滚啊，赶快滚！最好一辈子都滚出我的视线！”
然后坐在床上拿起枕头对着面前的空气胡乱的打。
摸到那两个玩偶时，祝星柚的指尖先是猛地一僵。
小鲸鱼的软毛还带着她之前晒太阳时留下的温度，大熊玩偶敦实的触感，瞬间把那些藏在醉酒混沌里的回忆勾了出来。
她把小鲸鱼贴在脸边，眼泪又掉下来了。
“你是谁送给我的？是谁呢……是，李书之……”她抬眼，手指着小鲸鱼的眼睛呢喃道。
说着说着，她又嚎啕大哭起来。
李书之的脸和身旁这个玩偶大熊的轮廓在朦胧里重叠，她记得，李书之送给她鲸鱼玩偶的时候说：“刚刚看你喜欢，怕你回头遗憾，就回去买了……”
可现在，那些温柔的话还在耳边打转，说这话的人却要抛下她离开。
几年，几十年，甚至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只剩她和两个不会说话的玩偶，在这深夜里对着空气撒野。
她抱着玩偶，冲着虚空喊：“你个骗子！李书之！你是个骗子！”喊完哭，哭完了又笑，笑自己醉得糊涂，竟对着一个玩偶骂骂咧咧。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疯子。
怎么仅仅失去了一个朋友就能撕心裂肺成这样。
可她不知道的是——
在这不知不觉的十八年光阴里，李书之这个人已经占据了她内心的大部分。
月光从窗帘缝溜进来，给大熊和小鲸鱼镀了层银边，倒像是它们在无声地陪着她……
天快亮时，她终于迷迷糊糊睡过去，梦里李书之笑着朝她招手，她刚要伸手去抓，画面却突然碎成无数片，怎么都抓不住。
等再次睁眼，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疼，枕边的泪痕和身旁安静的玩偶，无声的宣告着这场借酒消愁的夜晚，终究是过去了，可那些关于失去的痛，还牢牢地攥在心底，没打算放过她。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the eleventh love lett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