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 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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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立在羡王府的匾额下，赵晁竟有几分恍如隔世的惘然。
这算不算是山中无甲子，世上已千年？
他挥散胸中纷杂的思绪，在身后四人的簇拥下踏入王府。沿路仆役纷纷躬身行礼，眼角眉梢却都有着掩不住的惊诧。
赵晁扯了扯嘴角：“苏叶，你说这事稀不稀奇？本王回自己的王府，底下人见了，反倒惊讶起来了。”
这带着几分调侃的话，霎时让身前正行礼的仆役身子一个趔趄，额头深深扣了下去。
“行了，都退下吧。”赵晁意兴阑珊地摆手，抬眼打量着周遭景致。五步一灯，雕梁画栋的游廊蜿蜒曲折，四方高墙围合，逼仄压抑，连带他的胸口也闷了起来。
他步履缓慢，百无聊赖地往自己的院落去了。
身后三名随行士卒，本悄无声息地打量着这王府的奢华，眼底不时掠过惊奇。经此一遭，个个都敛了神色，惴惴不安地往苏叶身边凑了凑。
“苏叶，这三人你看着安排吧，本王乏了。”赵晁一把推开房门，丢下这句话，便径自走了进去，门“啪”地一声合上，满是不耐的意味。
郝守边三人面面相觑，齐齐看向苏叶。
苏叶翻了个白眼，转向三人：“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小的杜力。”个头最高、身形敦实的汉子低头应声，模样透着几分憨厚。
“我叫胡满仓。”稍矮一些的汉子也连忙开口。
“天色不早了，先把能安顿的事安顿好。”苏叶指了指侧边的耳房，“你们今晚就歇在那里。守边，你便与我挤一挤。”他又叮嘱道，“先去把随身的东西归置妥当吧。”
“好嘞！”三人应下。
他们只带了换洗衣物和各自的兵器，不消片刻便又聚到了苏叶身旁。
苏叶背着手：“院里有个小厨房，平日里是用来烧热水、热饭菜的，专供殿下取用。你们也能随便用，殿下向来不计较这些。只是殿下许久未归，那小厨房里想来已是水尽炭绝了。走吧，我带你们去认认井台和大厨房的位置。取菜取碳都往那里走。”
郝守边忽然开口：“院里不留人守着吗？万一殿下发话，怕是没人应声。”
苏叶脚步一顿，转头问道：“你们三人中，谁的武功好些？”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杜力。
“那你就先守在房门外吧。”苏叶抬了抬下巴。
“是！”杜力沉声应下。
“走吧。”苏叶率先迈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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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庞统一路咳嗽着姗姗来迟，望见的便只有一间关门落锁的院子。
他阴恻恻地盯着那扇门，半晌才冷笑一声，转身道：“走吧……看来老奴如今是不怎么受欢迎了。”
身旁蓄着山羊须的参军连忙陪笑：“公公说的哪里话！下官可是听说，殿下自小便是您看着长大的，素来与您亲厚。想来近日，不过是突逢变数，太过疲惫罢了。”
庞统闻言，只是嗤笑一声，抬手用帕子掩住嘴角，又咳嗽了几声。
参军扭头望了眼那扇紧闭的院门，眉头微蹙。这庞公公与羡王之间的不和，竟是已经摆到了明面上。
只是他与祁闫松向来势同水火，断然没有站到那边的道理。
啧，真是可惜了他送上去的那副皮子。他心中暗暗不忿，连带着对赵晁也生出几分不满，快步跟上了庞统的脚步。
夜色渐深，身下软床高枕，不用卧草铺、吹冷风的赵晁却睡得很不安慰。被靥住后，他浑身冷汗，猛地弹坐起身，抬手撑住突突作痛的额头。
额角布满细密的汗渍，绸质里衣的袖子滑落，露出截养出些肉的小臂。唇瓣泛白，唇角微微颤抖。
又开始了……
只要意识稍一昏沉，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便会席卷而来。濒死的窒息感，还有曾经受过的辣毒痛楚，全都涌了出来。
他喘了半晌，才勉强平复了呼吸，缓缓放下撑着额头的手，望着铺满宝相蓝纹的锦被被面，轻嘲，想来就算是菩萨也保佑不到他，叫他逃离这无休无止的梦魇。
锦被里似乎总有些空，有冷风进进出出，迟迟不得暖和。
他枯坐片刻，忽然攥紧了拳头，神色几经变幻：“苏叶！”
守在门外的苏叶正昏昏欲睡，闻声一个激灵，“……干嘛？！”
“再给我抱一床被子来！”赵晁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压抑的恼意。
苏叶低声嘟囔了几句，推门而入，从橱中抱出一床厚被扔到床上：“你这身子，也实在是太虚了。”
赵晁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地扯开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被角都掖得密不透风。
沉甸甸的被子压在身上，总算有了几分踏实的感觉。
他把自己填进被子里，闭上双眼，不再理会一旁的苏叶。
苏叶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泪花，“没别的事了吧！祖宗？”
赵晁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苏叶瞥见他后颈处隐约的汗湿痕迹，皱了下眉毛。他转身走到案几旁，点燃一炉安神香。袅袅白烟缓缓升起，散发出清幽的香气。他回头望了一眼床榻上的身影，这才退了出去。
他重新坐回屋外的炉边，捞过一边的被子裹在身上，又拿起铁钳拨了拨炉中炭火。抬眼望了望沉沉夜色，困意再次袭来，眼皮不住地往下耷拉。
没过多久，脚步声从屋内传来，将昏昏欲睡的他再次惊醒。
赵晁裹着被子，走了出来。
苏叶仰头看他，两人蓦然对视一会儿。苏叶无奈，屁股往旁边挪了挪。赵晁在炉子旁坐了下来。
恍惚间，倒是有几分在山洞里的光景了。
苏叶叹气，觉得自己今天是别想睡了。他从怀中掏出两个冷硬的馒头，预备放炉子边烤。被赵晁拦住了，“需裹点油才香。”
苏叶抓着馒头，死鱼眼看过去。赵晁面不改色，和他对视。
苏叶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终究还是认命，溜了一趟大厨房，取了碗油。
两人就着油和炉子烤起了馒头，一时间竟无话可说，烤完就一人一个分着吃了。
苏叶啃了一大口，含糊道：“确实香。”
赵晁比他文雅些，拿手捏着小口吃着，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你一个皇子还研究怎么烤馒头香呢？”苏叶没话找话。
赵晁嚼着馒头，品着蔓延在嘴里的麦香，瞥他一眼，“怎么，嫉妒？”
苏叶脸一黑，咬牙切齿，“——你到底预备拿这事噎我多久？！”
赵晁耸耸肩。
又是一阵沉默，苏叶终归是憋不住话，“你与他，到底如何相识的？”
赵晁知道从少年将他们带至祁闫松面前时，自己在苏叶面前营造的，自己为主，少年为次的假象已经是不攻自破了。索性，苏叶那点心思，似乎也用不着他费尽心思，借少年来制衡，叫他有所忌惮。
况且，祁闫松如今明明白白站在了自己这边。某种程度上，这位手握重兵、连庞统都要忌惮三分的将军，可比那个行踪不定、根本无从掌控的少年好用多了。
从北城到现在，何时有过这样的局面——能当面和庞统撕破脸，还能毫发无伤？换作从前，怕是话刚出口，下一刻自己就要被软禁在王府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哪里还有逞口舌之利的余地？
情势可以说是大好了！
所以……为何自己此刻，竟会如此如鲠在喉，愤懑郁怒，满心焦躁？
赵晁长出一口气，在心里重复着苏叶的问题。如何相识么……？他目光飘向远处的夜色，捏起一块馒头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着，久到仿佛要将那点麦香嚼碎吞进骨子里。
久到苏叶都以为他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了，他才缓缓开口，“我与他，不曾相识。”
苏叶微微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晁。
“不明姓名……不明身家……不明心意……”赵晁语速缓慢，每个字都好像要抽走他许多力气，最后，已经是低到几不可闻了，“如何相识？”
苏叶张了张嘴，随后又闭上，脸色不好了起来。
赵晁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注意到他的异常。
他们离开洞穴的时候，少年带走了洞里所有的东西。他应是不打算回那个洞穴了。
那意味着少年如果决定此生不再出现，自己可能没有任何办法找出他。
这个念头猝不及防地闯入脑海，而后便再也挥之不去。赵晁滞住。所以……自己其实是在怕这个？怕他就此消失无踪？为什么要怕这个？？？
他目光微微发直，手也不自觉紧了紧，唇瓣抖了一下，像是被自己吓住了。僵了好一会儿，他在苏叶察觉异样前匆匆回神，捏着手里的馒头，扯了个块大的进嘴，仿佛要堵住喉口，声音含含糊糊，“也许不过是大梦一场，黄梁一夜罢了。”
苏叶斜眼扫了他一下，嘴角抽了抽。
赵晁吐出口气，幽幽，“算了……”
苏叶看他满脸郁郁，好像要碎在风里了，又被他这几句酸话激得后槽牙都要酸倒了，压了压，终归没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儿，没好气的低吼，“……你有病吧？不是他救你一命？不是他忙前忙后顾你三餐、身体！你们没亲过？没牵过手？没一块儿睡过觉？”
赵晁一口馒头呛在喉咙里，咳嗽起来，脸皮微微发红。
“还要怎么相识？？”苏叶越说越激动，眼眶竟隐隐泛红，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心酸，“你可知这世上有人所求不过是人能看自己一眼？啊？！那要怎么算？？”
他怒视赵晁，“合着你眼里盖头红烛，合衾结发才算相识喽？？？哪有那么圆满的相识！！”
赵晁呆呆地看着突然爆发的苏叶，半举着手里的馒头，竟生出几分不知所措的茫然。他只觉得苏叶把自己和少年的关系形容得实在是过于逾矩，更何况，两个男子，又如何谈得上合卺结发？
他忍不住干巴巴地辩解：“……我们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总觉得，那少年对自己，并没有存着那些儿女私情。虽然，从他的一举一动里，实在看不出来。
苏叶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巨大的冷哼，彻底失了与他夜话的兴致，气得抬脚就走，“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耳房的门，震得窗棂都微微作响。
赵晁望着那扇紧闭的木门，眸光微动，若有所思。
苏叶……嗯，倒像是个有故事的人。嘶——嫉妒自己的事似也不假……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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