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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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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群是被人叫醒的。
来人一身黑衣,蒙着一张脸,只露出双眼睛,瞧着有些似曾相识:“周礼官莫要出声,安静地在屋内待着便是。”
不等他问话,黑衣人已经迅速从窗口翻走。外面响起了好几声弓箭破空的声音,临时歇脚的小院儿中间霎时出现一堆人影。
有士燮从交趾带的花灯会死士,也有先前探入周群房间的黑衣人的同伙。
周群自然没有出门去看,他只是一介文弱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虽然在广陵本地的学宫时学过六艺,骑射俱佳;虽然侍奉妻主时能单手抱起广陵王,但,那又如何呢?
没人规定文官也要会拿剑举刀。
房间的火盆还剩下大半,旁边架着的水壶也是满的,水温温的,倒是没法泡茶。
外头这么大的动静,他也躺不下去了,披了一件外衣下榻,给自己倒了杯水,捧着杯子踱步到窗边慢慢地喝。
隔壁的隔壁是士燮的房间,本来这边床小垫子薄,属豌豆的土皇帝就睡得不太好,此刻被外头的动静惊醒,拧着眉头爬了起来,连外衣都没披就冲到了窗边。
士氏在交趾纵横数年,自然结下了不少仇家,士燮一开始以为是交趾的仇家要趁人之危。
院中众人早已交手数十个回合,士燮悄悄支起窗户向外看过去。他于武术方面没什么造诣,但从前见过身边人动手,借着暗淡的月光倒是能看出来,这群人的功法路数并非交趾人士。
那些黑衣人招式狠辣,配合默契,显然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与花灯会的死士交手也能完全不落下风。士燮意识到这群人恐怕不是普通的仇家寻衅那么简单。
是人总有所求,士燮又把窗户撑起不少,露出半张脸跟外面的人说话:“各位远道而来,是求财还是求粮,总要给个准话,不然就是把我们这一队人尽数埋在这里,也未必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院子里的马车上挂着广陵王府和士氏的旗帜,寻常人躲还来不及,不存在是路边的小毛贼一时兴起。
领头的黑衣人只是笑了一声,并未搭腔,手中长剑一挥,又朝着花灯会的死士们攻去,招式愈发凌厉,似是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战斗。其他人的攻势也更加猛烈,将花灯会众人逼得节节败退。
士燮有些牙痒痒,这群人油盐不进,眼下也没有什么好的脱身方法,只能盼着这群死士忠心护主了。
若是,若是士壹在这,哼,这群黑衣人定然不会这么猖狂!
这是士燮觉得士壹和他最心有灵犀的一次。
一枚小刀从远处疾飞而来,瞬间击中一个躲在角落瞄准士燮欲放箭的黑衣人。紧接着,一柄银斧凌空掷出,精准地击飞了几个缠斗中的敌人,花灯会这边的压力骤然减退不少。
随后,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夜色中掠出,稳稳落在士燮所在的窗前,正是他念叨着的士壹董奉。
“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死外边了!”士燮心里高兴董奉能及时出现救他,但嘴上不饶人。
董奉应了一声:“死了就没法救你了。”他如今只剩一只眼睛,看东西没那么方便,挡在士燮跟前又确认了一遍没有漏网之鱼。
领头人瞥见董奉来了,不禁叹了口气,知道这次任务是完成不了了。旋即吹响一声口哨,其余众人心领神会地纷纷退下。
董奉自然看得出来这是谁派来的,只是他有些不明白原因。来不及多想,因为士燮已经在身后开始咆哮。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人都打到门上来了,花灯会!你们是花灯会的精英!”他把射在窗棂上的箭用力拔下来,扔在地上,“看看!我都要被人家杀了!我可告诉你们,我要是死了,你们一个两个都要给我陪葬!”
院内众人纷纷下跪请罪。
董奉看了看月亮:“少说两句吧,天色不早了,抓紧时间睡一会,明早还要赶路呢。”
“睡?还睡?我再睡,说不定就醒不过来了。”士燮把之前的怨气一股脑全发出来,从道路太颠簸说到不能天天沐浴洗澡。
“我去看过了,下一个镇子繁华许多,也有驿馆,我已经叫人安排好了,明天午后到那里,可以洗上热水澡。”
“这还差不多。”士燮又问过了有没有他爱吃的几样菜,董奉都回答了,他这才满意,转身看到不远处窗前的周群。
“周礼官好兴致,半夜在这里喝茶?”
周群抱着茶杯:“啊?我吗?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想不醒都很难吧?”
士燮又打量他好几眼,惹得周群也低下了头,看自己是不是衣服没穿好。
“周礼官也早些睡吧。”或许是听了董奉的安排觉得高兴,士燮难得和颜悦色地说话,回到屋里时又沉下了脸。
士燮掌控交趾多年,自然不是傻子。方才他看周群的那几眼,第一看他窗前有没有散落的箭矢——没有。
第二看到了窗框上的泥土——周礼官显然不是那种爱翻窗户的人。
第三看他的表情——不心虚也不惊讶,像是知道这件事但与他无关的样子。
哼,看来广陵有人不想让他平安到达啊。
他偏要!
士燮叫来身边的人,低声耳语了几句。
接下来的一路还算太平,就是比较吵和拥挤。
士燮花钱请了华胥、乌有社、绣衣楼所有的死士来保护他。
所有。
几个有名的杀手组织都在这儿了,整个婚车队伍挤得水泄不通,还有相当一部分躲在暗处的。
董奉又又又跑了,临走前好说歹说总算把人哄住了,借口说去下个城镇给士燮先安排好衣食住行,实际上快马去了寿张,给张邈安胎。
士燮本人天天窝在马车里面,搜刮了好多美容养肤的汤药,力求在大婚之前,把这一路的舟车劳顿变回原先的肤白貌美。
爱不爱广陵王是一回事儿,他士威彦不能被人比下去是另一回事儿。
不蒸馒头争口气,他当年在士赐众多孩子冲杀出重围当上家主,可不是为了伏小做低任人欺凌的,自是要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张孟卓,老男人了,病得走两步就咳,眼下还怀着孩子,根本不足为惧。周礼官嘛,年纪也不小了,看他跟着广陵王这么多年,也还是个礼官,想也知道不受宠,怕是整月整月地独守空房吧。”
士燮每日必要盘点两个不争气的情敌,然后往脸上身上涂涂抹抹。
专心做起事情来,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眼看还有几十里就要到广陵,士燮终于把自己折腾成了理想的样子。
“说,我美不美?”
半人高的镜子突然传出来声音:“家主自然是最美的!”
“整个广陵王府,是不是我最美?”
“当然是!”其实后面抬镜子的家奴根本没去过广陵,只是顺着话头应和。
士燮满意,挥手叫人下去看路了。
算算路程,今天的晚膳大约可以在王府用了,士燮又丁零当啷打扮了一通。
马车还没进城,远远就看见王府的仪仗在城外等着,士燮偷偷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就等着广陵王下车来寻他。
“你家主人醒着么?”广陵王走到主车附近问车边的家奴。
“殿下稍安,奴婢上车看看。”不过几息,家奴去而复返,“家主刚醒,请殿下上去说话。”
“威彦。”广陵王提起裙摆上车,喊完他的字才掀的车帘,一句“舟车劳顿辛苦了”就这样卡在喉咙里。
美人斜倚在软榻之上,发丝微微凌乱,却更添了几分慵懒风情,一双美目半阖半睁:“殿下来了,稍坐片刻,我睡了许久,刚醒,叫殿下看笑话了。”
广陵王只觉心跳都漏了一拍,美人原本盛气凌人的模样早已忘到了九霄云外,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坐到榻边道:“威彦这一路可还安好?”
“不太好,天天躺着,又被马车颠来颠去,骨头都要散架了。”许是刚醒的缘故,士燮没了平日里那份跋扈,揉着眼睛坐起来,瞧着正是未及冠的男儿模样。
啧……
有点手段。
广陵王年方十九,哪里见过这种类型的美人,虽说她猜得出这一幕是特意叫她看见的,但原先桀骜霸道的人,为了争宠肯放下身段,也足够叫人动心。
何况士燮生得确实貌美,大颗大颗的珍珠贴在脸上,也半点没有被珍珠夺去风头,反而更衬得肌肤胜雪,眉眼如画。
她有些不敢抬头看他,毕竟陈登的事情,她还不知道怎么说。这本身寿张那边先弄出了孩子,就有些不好交代,这不过半年时间,又多了位侧夫,嗨呀,说出去士燮不得当她是什么色中饿鬼?
“时辰不早了,这便动身进城吧,我在王府略备薄宴,替威彦洗尘。”
士燮看广陵王有些诺诺的样子,只当她见了他的样子害羞动心,颇有几分自得:“有劳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