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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也要走退婚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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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雪黯有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纵使他的笑容常常带着侵略性。
如果说那对裁柳似的长眉,带来的是扑面而至的春风,那他线条锋锐的下颏,总是微抿起的薄削唇线,就是料峭的回寒,让人不得不掂量一番他此时究竟在憋着什么坏心思。
“听老宅的人说,你癔症好多了,没想到会自己跑过来。”
“不是跑过来的。”
“啊我知道,老爸发现后,派人接你去东边那座新庄园了。”
江镜舟抬眸。
“我意思是,是骑自行车过来的。”
“那还挺厉害。”
苏雪黯笑了两声。
低头时,宽大的朋克上衣后露出峻美的锁骨,以及一根囚徒样式的锁链——准确而言,这是一根颈链,只是金属环更加细小精致,像缩小了一圈的锁链。
“我直问了,你想干什么?”
“退婚。”
江镜舟开门见山。
连眼睛都没有眨动。
苏雪黯见她这呆头呆脑,又执着至极的模样,就想起那个白玉兰盛开的庭院。
雪颊微红的女孩一言不发,枯坐在井壁边,屋内大人的发言时断时续,她对此却毫无动静——即使,这关乎着她今后的去留。
大哥坐在身侧,向来像小鹰般恣睢自大的他,被嗬止发出任何反抗的声音,只能不平地捏住衣角,向屋外投去愤愤的目光。
那日,屋内的气氛有些奇怪,苏雪黯至今也不清楚,一群外表光鲜亮丽的大人捧着茶杯,推杯敬盏间究竟带有多少真心。
江祖父,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山羊须、青大褂,尘埃落定的那一刻,四家长辈都舒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向他点头。
老人抬起龙头拐杖,敲了下地面,随后向着江父说: 小孙会护江家十年平安。
连苏雪黯都能听出他在打诳语。
这么小的孩子,连未来将寄人篱下都不清楚,玲珑娇气的身体、木讷愚笨的性格,怎么保护江家?
…苏雪黯出了门,那个女孩依旧一动不动,江祖父好歹是附近德高位重的先生,年轻时还当过四乡有名的堪舆师傅,苏父和另外三个家族都曾受之恩惠,对其几个吹捧后,苏父便将他大哥未来的人生大事定夺好了。
苏墨白愤然离去。
而苏雪黯,他鬼使神差般走入庭院,向白玉兰靠了过去。
他想过无数次,如果自己是这个女孩,一定不会这么“纯白无辜”地呆坐着,事关自己的将来,哪怕惴惴不安、诚惶诚恐,也不绝会远离大人,生怕错过一句有用的消息。
可普通的孩子就是这样。
发生什么都认为前方有人会帮忙承受,以至于无论遇到多么严重的事情,刚开始都是无动于衷,习惯性去依赖外界,像蒙住被子就能充耳不闻,当世界还是和原来的一样。
苏雪黯不得自以为是的,对她产生了几分虚伪的同情。
待走两步之后,他没有再动,就像是偶尔经过,很快就会离开的路人。
风声潺湲,婆娑白影倏然晃动,玉兰纷纷扬扬,像拥挤的雪片。
女孩靠在井甃边,着迷似的,垂目端详指尖的一只白色幼虫,空洞眸底带着淡淡的悲悯。
她的手指同幼虫的躯体一般白嫩,只有末端透出血细胞的红润。
风将她的黑色长发和白色玉兰绞在一起,绞进苏雪黯一时恍惚的眼底。
他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对。
苏雪黯隔着一段距离,向她喊问道:
“你为什么要捉一只虫子。”
女孩侧过头,呆呆的,又很坚定地回答:
“它以后是一只很漂亮的蝴蝶。”
……
唐突浮现的记忆让苏雪黯敛住笑意,直勾勾地望向江镜舟,倚着金栏,下颌放在臂骨上,不加掩饰的视线如在揣摩。
“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苏雪黯肩头耸了耸。
“只是发现你好像长大了。”
“很正常,你也长坏了。”江镜舟用手指,隔空点了点他的骷髅头耳铛。
“焉儿坏焉儿坏的。”
“这叫个性化。”听到玄关传来的声响,苏雪黯眸底闪过一抹嘲弄,提脚上楼的同时,不知是向赶回来的执事,还是江镜舟说道:
“你也做一下形象管理如何。”
“我妈今晚要回来,她不喜欢素的,你要退婚的话,可以试试和她商量。”
江镜舟回头。
看到凯奥斯已风度翩翩地走来。
他做事向来进退有度、干净利落,像个被设置好程序的智能机械。
待稍稍凑近,江镜舟初次感觉到这具精细调控的躯壳也有着不同寻常的灼热体温,他的额角有一层薄汗,俯身时,还有一股好闻的鸢尾香。
不知为何。
听闻『退婚』两个字后,江镜舟总觉得他的表情有些松动,向上望时,能看到他立体俊俏的五官,染上了层薄红,刻意压低的喘气声将他现在的状态暴露无遗——
新陈代谢加速之后,为处理骤然升高的体温,而产生的血管扩张、血流加速。
“江镜舟小姐,衣柜里有备用的礼服。”
“普通的衣服就好。”
“没问题。”
凯奥斯带来一套以栀子为主题的连衣裙,背后由数条绿色绸带相系,腰部收束,紧贴少女曼妙的身体曲线,左右各带深绿色栀子花点缀,裙纱质地轻盈,表层褶皱明显,像一尾游鳍般相衬,优雅恬静。
虽然穿起来并没有感到不适。
但江镜舟总觉得有种约束感,毕竟,她另一套优雅的裙装是战损风格。
因为对比实在过于触目惊心,使得她潜意识叮嘱自己要小心翼翼地行动,不要让布料沾上血液,裙摆碎成条形……
“您试过这种样式的鞋子吗?”
凯奥斯拿出一双水晶色的鞋,淡蓝色系带蜿蜒绵亘,十分细长。
“鞋带,需要绑在小腿上。”
“我帮您吧。”
江镜舟感受脚底传来冰凉的触感,凯奥斯手艺细致,隔着绑带鞋,竟没有一次触碰到肌肤。
她静静地坐起身,金瞳俯向执事,这个距离能看清他的发旋,和根根分明的发丝。
凯奥斯眉眼带给人的感觉,和苏家兄弟都不一样,他垂下睫羽时,只让人觉得静谧、宁静,仿佛眼前的人只是个醉心祈祷的牧师。
“给我发短信的人,是你吗?”
江镜舟撑着侧脸,轻声呢喃。
凯奥斯抬头。
正撞入她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