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乐玺

5、优雅的棘（2）

　　或许因为时差原因，孟乐知晚上并没有睡好，早上起来眼睛变成一单一双，肿的老大。
　　李斯然笑过她的熊猫眼后，拿了张冰袋让她坐在沙发上敷敷，然后转身去阳台上接了一通电话。接完电话以后，李斯然有些魂不守舍，孟乐知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快递啦，真讨厌！”
　　李斯然的台湾腔让孟乐知爆笑不已，拿着冰袋去冰了冰她的脸，李斯然被凉了一下，和她嘻嘻哈哈打闹做一团。
　　“对了，今天想吃点儿什么，我来做。”
　　已经是早上十点多，这个时间说吃早饭太早，说吃午饭又太早，孟乐知说冰箱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吧，到了中午外边儿吃去，你挺着个大肚子走了走去，我看着都累的慌。
　　李斯然说自己是闲不住的人，大不了把冰箱里的食材拿来做三明治，中午再出门买点东西。
　　李斯然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碌起来，孟乐知着拿了一个苹果，依在门处，看她表演。
　　客厅里，李斯然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孟乐知见李斯然走不开，自己主动去接电话。李斯然见孟乐知去接电话的背影，抿了抿嘴巴，捏紧了手里的刀，脸上表情仿佛是很紧张。
　　但是孟乐知没有直接接电话，而是把手机转拿给李斯然。
　　“可能又是快递！”
　　“快递？”李斯然一瞬有些错愕，但抬眼瞧了一下孟乐知，很快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哎呀，我这脑子，就是健忘，没想到这快递又给打电话了，算了，我现在下去拿好了。”
　　李斯然不动声色的按了挂断，换了件外套，开门出去拿包裹，孟乐知本想着她不方便，自己替她去拿的，李斯然却说物管里这栋房子有些远，怕孟乐知找不到，还是自己去比较好。
　　李斯然刚关门没走多远，李斯然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孟乐知才发现这糊涂丫头，手机又忘记拿了。
　　“喂，你好，她下楼来了，你再等等好吗，几分钟。”孟乐知接起电话，也没看来电显示，直接就这样对对方说：“应该很快的。”
　　“斯然？”
　　听筒里传出的声音，一如以往，像山那样浑厚，像水那样绵长，富有磁性。
　　孟乐知楞了一下，将欢快的打招呼拦截在沉默中。可是手却一直维持着之前的动作，并未立刻，挂断。
　　也许，这样的突兀，让电话的那头，敏锐的察觉到微妙。
　　对方赶紧说：“不，你不是斯然，你是孟乐知！你在哪里，你在李斯然家对不对？你果然在李斯然家里。”
　　孟乐知握着电话的手微抖，害怕对方在电话中听到自己呼吸紊乱，她用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鼻息。
　　“斯然答应我，会带你来见我。”
　　孟乐知惊愕片刻，但很快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其实很惋惜，惋惜的心里都快滴出血了，原以为李斯然的改变是因为她跟自己一样，无法割舍多少年的姐妹情谊，但事实上，李斯然强忍对自己的强烈厌恶，低眉顺眼的接近自己，甚至于讨好自己，都只是为了那个人。
　　孟乐知深吸了一口气，黝黑的瞳孔变的更加深沉，匆忙的挂断了电话。
　　挂断的电话立刻又拨了回来，孟乐知果断的掐断，然后电话又响起，她又掐断…..两个人乐此不疲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几分钟以后，挂断的电话终于停止了响动，整个房间骤然安静下来。孟乐知如同被抽空了气的气球，无力的瘫坐在沙发上，抱着双膝望着手机发了会儿呆。
　　见手机屏幕好久后都不再亮起，莫名失落的咬了咬下唇。

　　喧闹后的静谧，让房间突然变的有些冷。

　　李斯然回来时，手上竟然真的抱着一个包裹，见孟乐知穿戴齐整，拖着行李，一副要走的样子，有些不解的微微移步，堵在门口。
　　“这是，这是怎么？就要走了？”
　　孟乐知一丝冷笑挂在唇边，眼底不带一丝感情，瞳孔深深，倒映出李斯然的影子，如此影子重叠影子，仿若没有尽头。
　　她没有接话，几乎是带着审度的目光望着她，这让李斯然心里很不舒服，这种眼神当然也让李斯然想起那个只有数面之缘的人。
　　那个人……孟乐知真是越来越像那个人了，眼神，举止，说话的方式，她已经活脱脱的变成了那个人的影子，若不是孟乐知跟她说话时还比较靠谱，她真的有种孟乐知被那个人上身的错觉。
　　李斯然在这节骨眼上竟然还产生了这样的感慨，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赶紧回过神来，若无其事的笑：“公司的人找你？还是家里的人催你？或者，是佳人有约？”
　　孟乐知轻描淡写的挑眉：“我看你演戏演的这么辛苦，总得留的空余让你休息一下不是。”
　　李斯然没想到她这么直言无讳，自然是惊了一下，脸上笑容依然完美。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孟乐知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清秀的脸上不带半点情绪，眼里始终带着一种嘲讽的神色：“你这次来找我，是想说服我去见章弋，对么？”
　　孟乐知已经很久没有那样的大的情绪波动，她感觉心中那碗早就搁平的水，是顷刻之间就被打翻了，尽管她真的不想对李斯然发脾气，但倾倒的水流在心里哗啦啦的流，凉透了她，她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
　　她冷着脸朝李斯然上前几步，李斯然不由自主的向后倒退，明明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心中却生出怯意。
　　“我们之间的友情就这么不堪一击，当初，你为了章弋的事彻底跟我决裂，对我视而不见避而不谈，你说我的任何借口任何理由你都不愿意听，并不是因为你爱着他的私心，只因为我破坏了我们十几年感情的纽带。”
　　孟乐知的口气越发咄咄逼人。　　　　　　　　　　　　　　　　　　　　　　　　　　　　　　　　　　　　　　　　　　　　　　　　　　　　　　　　　　　　　　　　　　　　　　　　　　　　　　　　　　　　　　　　　　　　　　　　　　　　　　　　　　　　　　　　　　　　　　　　　　　　　　　　　　　　　　　　　　　　　　　　　　　　　　　“你用这个理由来恨我，很好，我就当做是我欠你的，我认了。那么李斯然，你告诉我你如此卑微委屈的重新接近我，又是什么原因？不是为了修复我们那点可悲的情谊吧？我们那点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比起你伟大的爱情，原本就是一文不值不是么？章弋他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有什么想过我的感受？”
　　李斯然的后背撞到回廊的墙，当身体碰到冰凉的墙的一刹那，李斯然突然一改从前的从容，挥舞着双臂奋起反抗，隐忍多年的埋怨瞬间爆发。
　　“是的，你说对了，如果不是因为章弋拜托我，我根本不想再见到你这个表里不一心肠歹毒的女人，孟乐知，你竟然还好意思问我有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那么我想问问自以为是的你，你需要别人考虑你的感受吗？你从来都是将别人的关怀关爱，抛至一边置之不理，甚至仍在地上任意踩踏。你现在跟我谈十几年的情谊，请搞清楚，最先抛弃我们的人是你吧，章弋本来就是无辜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给他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把他送进监狱，当初我跪在地上求你看在我们多年好友的情分上求你救救章弋，可你是怎么做的？你亲手把他送了进去，三年，三年啊！我告诉你，你现在别仗着口才好谁都要让着你，我已经不跟你玩这套了。”
　　回廊里的温度瞬间低到了冰点，挂在墙壁上的声控灯早已经坏了，一明一暗的闪着。在李斯然失声喊出心里埋藏已久的老实话后，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很好，非常好，孟乐知气得纤细的背脊都在发抖，原以为她和李斯然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回到从前，但是果然是她脑子不清醒，太天真了。
　　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过，就像白纸上用铅笔划过一条黑线，用橡皮擦过以后依然会有一道凹陷下去的痕迹，这条痕迹虽然很浅，但是它依然存在。
　　孟乐知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温柔，方才她的眼神，还是深沉如一口幽静探不到底的井，愤怒掩埋在里面，叫嚣着要爆发，但是此时，她的眼睛清澈的能倒映出人影来，所有的阴暗当然无存。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没得聊了。”
　　孟乐知拉低了帽沿，拖着东西转身就走，她用极短的时间就恢复了理智，冷淡的如同一块刚从冰箱里拿出的冰，这是让李斯然没有想到的，李斯然以为孟乐知至少还会跟她争论一番。
　　“等等！”孟乐知没走两步，李斯然抱住孟乐知的行李，她咬了咬下唇，卸掉了她的骄傲与尊严，低声道：“小乐知，别走，当我们言和好吗？只要你跟我去见章弋，我们三个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等他以后出来以后，我们还跟以前一样，三个人，谁都不落下谁。其实之前我一点都没有把握能不能办成答应章弋的事，直到我听说了你跟蓝南男朋友一起吃饭的事，我这才有勇气来见你的。”
　　李斯然抬起头，眼眶早已经热的发烫，是强忍住了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都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但如果要回到过去必须要一个人先低头的话，她不会介意这个人是自己。
　　“我知道，其实你心里还是放不下章弋的，我猜的对吗？”
　　但由始至终，李斯然说这么多，做了这么多努力，孟乐知一点妥协的意思也没有。
　　她冷淡的推开李斯然，还是要走。
　　李斯然眼中的明亮瞬间黯淡下去，望着孟乐知离开的背影，她问她：“那你告诉我，孟乐知，你到底有没有爱过章弋？你为什么这么恨他？他的未来，他的前途已经毁了，即便这样他都不恨你，只是想见你一面而已，你一定要这么绝情吗？”
　　“那是我跟章弋之间的事……”孟乐知的脚步顿了顿，背挺的笔直，但那纤细的背影在悠长的回廊中，显得特别孤单。
　　孟乐知眨了眨眼睛，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你去告诉章弋，我并不恨他，因为你没有必要去恨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孟乐知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