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乐玺

3、楔子（3）

　　许骞宇不得不承认，孟乐知很会享乐，孟乐知带他去的一家餐馆，是一家不对外开放的私房菜。
　　这餐馆规模不大，装修简致，但细微之处显考究，一个花瓶一个墙角都可见餐馆主人的品味。孟乐知也很会吃，点菜只求精致不求精贵，不过四五个小菜，却吃的许骞宇浑身痛快。许骞宇吃的差不多了，服务员推门进来，又放下一道菜---苦瓜胡萝卜煎蛋。
　　孟乐知忙催促许骞宇拾起筷子，许骞宇皱起眉头，他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看了孟乐知一眼，满脸为难，孟乐知笑眯眯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左右摇了摇。
　　这女孩儿天生有种魔力，她的魔力来自她的眼睛，当人直视她那双猫儿一样灵动的眼睛时，总是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许骞宇唉声叹气的“唉”了一声，怪自己明知是美人计还要中美人计，扯了扯领带，坐直，夹起一块豆腐块大小的胡萝卜煎蛋，放进口中。出乎他意料的好吃，他的视线与孟乐知相交，露出赞许的目光，孟乐知看他吃的开心，笑的人面桃花，眼尾微微上翘，翘的老高，好像一只偷奸耍诈的白狐狸。
　　“我好像记得许先生是北方人？”
　　“是啊......是......”许骞宇连忙吞咽，含糊的回答着孟乐知的问题。
　　孟乐知端过一杯白水，推到他跟前：“所以我猜许先生会喜欢吃这道菜。”
　　许骞宇不知孟乐知的依据从何而来，但是孟乐知这么体谅自己，许骞宇倒有种受宠若惊的不自在。
　　于是他说：“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吃苦瓜，但是这个，这么做出来还蛮好吃的，贡辛的食物口味偏重，贡辛人喜食辛辣，到了这里三年多，这喜怒无常绵绵阴雨的天气倒是适应了，其实口味上还是不怎么习惯的过来。”
　　“许先生到这里都已经三年了么？”
　　“是啊，三年了。”
　　酒足饭饱，脑子有了能量支持他高速运转，却也勾出他心里一些不愉快来，男人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老是躲在老丈人的庇护下算哪般啊？
　　他偏着脸对孟乐知一点头：“我发现孟小姐对我还蛮了解的嘛？”
　　孟乐知双手五指交叉，歪头笑道：“自然，因为我和蓝南一起长大的嘛。”

　　孟乐知和蓝南一起长大，这句话说是真的，却也不真，说是假的，却也不假，孟乐知知道蓝南有一个大学男友，姓许，两人是以结婚为前提回到贡辛，然后那个男的跟她一并在电视台。
　　因为蓝南和孟乐知同龄，都是二十五岁，所以按道理推算回去，许骞宇是三年前来到这里的，至于其他的，孟乐知知道的也就不多了。
　　其实，即便对蓝南，孟乐知也知道的不多，孟乐知的口头禅是“池浅王八多”，贡辛是一个小城市，小城市就意味着你跟好多人转来转去都能碰到面。孟乐知跟蓝南并不亲密，但是却对对方很熟悉，因为他们从小读一个学校，初中，高中，认识的是相同圈子的朋友，看到的是相似的一片天空。
　　孟乐知身边，像蓝南这种所谓的朋友，很多很多，尽管彼此之间说过的话屈指可数，却对对方大致的人生轨迹，知道的很清楚。当然，以后她还会参加他们的婚礼，吃他们孩子的满月酒，笑着对他们说祝福。
　　可笑的是，其实他们一点都不了解对方，却参与了对方人生中所有重要的事，但人生就是这样，逆转的让人啼笑皆非，真正的知己总会在陪你走了一段儿路后就消失不见，而大浪淘沙后剩下的，能陪你走到生命最后的，也许本来什么都不是。

　　许骞宇是个话唠，孟乐知也比他想象中更健谈，两人从相互之间认识的人，谈到贡辛市偏僻的不为人知的小馆子，从美国次贷危机，谈到新疆的大漠烟雨，渐入佳境。
　　当谈到贡辛市未来五年的经济走向时，许骞宇旁敲侧击，拿起手头桌布当话筒，清了清嗓子采访孟乐知。
　　“孟老在世时，宸达酒业大规模地买断酒店，已经造成西南地区酒业餐饮渠道的垄断，不知道今后宸达的经营方向会不会有所调整呢？”
　　这个问题问的显然很有水平，孟乐知依旧笑着，因为喝了点红酒，加上雅间空气流通性差，她的脸上像发烧似的浮起两团不健康的酡红，她软绵绵的靠在桌子边边，像是没有骨头一般软，手肘支撑这头，用歌唱般轻快的语调回答说。
　　“你究竟是想问宸达集团今后的走向，还是宸达酒业之后的走向？”
　　“传闻，现在宸达内部情况很复杂，宸达抖一抖腿，整个贡辛都会颤三颤，我作为屁大点的小平民，对关系到身边变化的大事有所关心，不为过吧。”
　　他只是想从孟乐知这里试探出现在宸达高层的利益纠纷以及权力走势，只需要孟乐知透露一丝儿气息，他也能顺藤摸瓜的继续调查下去。但许骞宇低估了这个同龄女人的城府，虽然孟乐知在与他聊天时表现出的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心性，流露出多少带有点天真的孩子气，其实脑子清醒的很。
　　孟乐知不想和许骞宇把关系搞的很尴尬，她转了个话题，对宸达高层的事避之不谈，。
　　“今年上头批了很多地出去，房地产这块肥肉，就算宸达不吞也不会便宜别人，想赚钱的话投资房产吧，可以看看南区那片旧地，虽说是要改造，但还是会卖给开发商改成商品房的开发的。”
　　许骞宇深感遗憾，明白自己在孟乐知面前已经暴露了，因为不知道孟乐知的底线，只好顺着孟乐知给的台阶下：“说到南区那片旧地，听说已经批了很久了，是前区长还在的时候就批了吧？”
　　孟乐知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目光飘飘然的落到了前方的盘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说起来......对了，我听说前章区长本来有望往上升的，后来因为他儿子走私假酒，反而被拖下马，好像也是我来贡辛前不久的事，当时对宸达影响不大吧？”许骞宇话音还没完，慢慢的住了嘴，因为他从孟乐知不自然的脸色中读出，虽然她脸上依旧带着懒懒的，平静的笑意，但他这次是真的说错了话了。
　　虽然不知道说错了什么.......、
　　若说察言观色，是一个记者的本能，那么危机处理，是一个记者的能力，许骞宇试图去扭转已经不受控制的局面，但孟乐知已经失去了耐心。不过几分钟，孟乐知打断口若悬河的许骞宇，说时间不早了，该回家了，许骞宇依言起身，送孟乐知回家，孟乐知却只让他送到餐厅门口，轻言婉谢。

　　晚上，许骞宇回家以后就把见过孟乐知的事和蓝南说了，这种事瞒不住，与其让对方从别人那里听来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如自己费点时间亲自跟她说清楚。果然，等她说完，蓝南就说，其实有人撞见他和孟乐知在一起了。
　　许骞宇心中暗捏了把汗，心想地方小了果然到处是眼睛。
　　许骞宇装作不以为然问：“对了，你和孟大小姐是同学？”
　　“是啊，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今天跟她聊天的时候突然聊到，我以为你们只是认识，没想到还当过同桌。”
　　蓝南食指搅着自己发梢，似乎有点意外，不是意外许骞宇会主动问起这件事，而是没想到孟乐知还会记得她们做过一段时间不长的同桌。对于大多数女生来说，跟孟乐知做同桌并不是件太愉快的事，因为她太好了，太光彩照人，有太阳的地方就会有阴暗，她的每一个同桌，朋友，都会被她反衬的黯淡无光。
　　蓝南很高兴自己那时很快就摆脱了孟乐知的阴影，但谈起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心中仍有不快。
　　“怎么了，你对她很感兴趣么？”
　　“怎么会？那种高高在上的圣女，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蓝南笑道：“嘴巴上都这么说，你们男生不就喜欢那种看上去冰清玉洁，不可侵犯的圣女么？”
　　“听你这口气，看来那你们读书那会儿喜欢她的人是很多咯？”许骞宇单手支起下巴，觉得自己未来老婆这个样子非常有趣，似笑非笑的望着蓝南，继续逗她：“我怎么听你这口气，像是在嫉妒啊？”
　　“我会嫉妒她？我吃饱了撑得啊，别那种眼神看着我，其实我真没嫉妒她，对她也没什么好说的，有那样的身世背景，长的又不错，从小被众人捧在手心也不奇怪。只是，我觉得吧，她蛮假的，感觉那种完美，是努力装出来的，我讨厌虚伪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许骞宇指着她的鼻子笑：“你看你，还说不是嫉妒。”
　　蓝南有些恼了，急于向许骞宇解释。
　　“我承认她很厉害，智商和情商都很高，不仅学习成绩好，出的大场面，而且脾气好，跟任何人都能相处融洽，人见人爱也就是那个样子了。不过，若要说孟乐知善良单纯的话，我是真心不赞同，在那样的家庭，名义上虽然是孟家大小姐，其实也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你说她没委屈没怨气，光芒万丈普度众生的样子，不是装出来我不信。”
　　关于孟乐知的身世，圈子里公开的秘密。
　　宸达集团董事长风流好色，年轻时惹了不少桃花债，也不知是老天开眼还是不开眼，偏偏报应在孟楚泰的儿子身上。孟董事长和妻子原本是有一个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儿子，但是那小孩刚满五岁就被家里的保姆联合着外面的人给绑了，为了赎回这个儿子，孟家虽花了大价钱，但最后钱花了，人力物力也耗了，绑匪还是残忍的把小孩给杀了，还给孟家一个冰冷的尸体。
　　事后孟家联合警方不屑一切代价追捕绑匪，却也只抓到那个吃里扒外的小保姆，没有抓到真正的幕后黑手，孟家那样大的势力，竟然连一个小小的绑匪都抓不到，不得不说是一个报应，经历丧子之痛后，孟夫人身体和精神大不如从前，尽管孟家也努力想要一个继承人，却怎么也要不上。
　　孟乐知是孟楚泰年轻时的一笔糊涂账，正当孟家为继承人的事一筹莫展时，孟楚泰突然想起这个被自己遗忘的私生女，这又托人把她找了回来。

　　蓝南一口气说完自己的看法，连一次顿都没打，许骞宇承认蓝南说的话有她的道理，但是对于女人这种无根无据的嚼舌根行为，他并不太感冒。但他现今的立场，却不敢直接叫蓝南打住别说了，只是带笑不笑的听完未来老婆的发牢骚，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装作转身又去厨房准备拿罐啤酒，借以结束这种无聊的话题。
　　蓝南也是识的眼色却不识趣，见他一点都没把自己话听进耳朵，从身后拦腰抱住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一点都没把我话听进去的样子，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我哪里有说你不对，我老婆说的什么都是对的，我老婆说的话就是圣旨，就是标杆，就是指示。”
　　许骞宇一面敷衍着蓝南，一面继续朝厨房走，蓝南跳到他背上，双腿夹着他的腰，越发不依不饶。
　　“你看你这个样子，就是不相信我的直觉，我的直觉一直很准的，你忘了我大学英语六级是怎么过的了么？”
　　他像被树袋熊缠住的树，驮着蓝南好容易步履艰难的踱到了冰箱前面，打开冰箱思考着喝哪个的同时，还得抽出一丝神智，来思考应付她的答案。
　　“用猜的过的，”冰箱门打开后，白气涌了出来，喷到他脸上，让他心中的烦躁略有减少，白雾旋转着上升，很快便消失不见，许骞宇手指在一排金属罐子上停留一下，然后抽出一听酒后又问蓝南：“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你要喝什么？”
　　“牛奶，谢谢，不过要热的......可你脸上明摆着就是不信。”
　　“要喝牛奶那你自己去热去。”
　　他的口气终于有点不耐烦，蓝南心不甘情不愿的从他背上跳了下来，接过牛奶拿到微波炉去打热，蓝南从他身上下来后，如释重负的许骞宇关了冰箱，拉开啤酒拉盖，背倚冰箱门，大口大口往喉咙里灌酒。
　　“那我再跟你说一件事吧，一件你肯定不知道而且会很感兴趣的事。之前你不是问过我前区长怎么落马的，我不是告诉你因为他儿子走私假酒，他被牵连了么？你现在想不想知道，当初是谁举报他儿子，让他儿子坐牢的？”
　　刚才还漫不经心的许骞宇太阳穴处仿有电流流过，瞬间劈里啪啦作响，脑子嗡的一声，像水滴进了油，瞬间炸开。
　　“你不会想说是孟乐知吧。”
　　这下子，看到许骞宇恍然愣住的蓝南，终于得意的笑出声来：“怎么了，一脸难以置信了吧？那你刚才还不信我？那我接下来再告诉你的事，更够有你吃惊的，那你知道孟乐知跟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吗，那个男人是她的未婚夫，他们从高中开始就在一起了，结果要到结婚前这个女人突然变脸反咬他一口。其实，当年那个案子，疑点重重，但是孟乐知花了重金一定要定章弋的罪，送章弋进监狱，这件事毫无回旋余地，甚至连章区长，未来岳父都被连累下了马，自己身边的人尚且如此，你看这个女人，心肠得有多狠。”
　　“没想到.....真没想到......”许骞宇完全震惊住了，但并不是被孟乐知表里不一给吓了，而是完全没想到章区长跟孟乐知原来是那种关系。
　　也难怪吃饭的时候孟乐知突然态度转变。
　　“看吧，我没说错吧。”
　　许骞宇握住瓶罐，目光游离，追问道：“你说他们高中就在一起了？那这人你也认识？”
　　他不确定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是否眼花，蓝南脸上飞快闪过一丝不自然，人她肯定是认识的，但是她却说：“见过几次，并不很熟。”
　　“那章区长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章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