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落尽时》栗籽淡糕

2、意外的援手

　　林舒禾本以为在高中又只会独自一个人。
　　毕竟按林母的话说，大多数人，应该都会更和喜欢开朗活泼的人交朋友吧。她这样内向的性子，大概很难融入进去。
　　一件事让她和苏晴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原因很不想回忆，但是苏晴让她刻在骨子里。
　　步入高一的第一节体育课，在站队的时候，末尾的几个同学嬉笑了一下，体育老师随口说了他们几句。
　　本来都要过去了，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话：“高考又不考体育了，至于吗。”
　　声音不大，却够清晰。
　　“刚刚是谁说的这句话。”刚转身准备走的老师猛的转过身，目光扫视全场。
　　气氛瞬间凝固，这时候肯定没有人敢承认了。
　　“全体同学，蹲下，我们都等着你承认。”
　　下蹲可能会比站着更舒适一点，但是体育老师要求的是上半身要像军姿一样挺直，下半身的腿一前一后，有一种像助跑的感觉。因为要保证挺直，所以全身的重力几乎都在另一只腿上。
　　本身林舒禾就不太舒服，没一会她就赶到有些无力。眼前发花，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因为害怕请假会被老师呛回去，自己只能咬牙硬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对峙仍在继续。
　　不知道是那个女生坚持不住的，带着哭腔喊了一句自己要晕倒，老师这才回过神来，挥挥手叫女同学站起来。
　　在起来的一瞬间，林舒禾眼前一片漆黑，只觉得面前的一切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倾，她本以为自己会摔得很难看，一双手稳稳的把她扶住了。是苏晴。
　　“小心！”苏晴带着焦急和担心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她被送到了医务室，是苏晴和周叙白搀扶她去的，毕竟周叙白是班长。
　　周叙白只是沉默地履行着职务，表情还是那样平淡。
　　苏晴给她接了一杯温水，从兜里掏出来了一颗草莓糖，剥开糖纸塞进了林舒禾嘴里。
　　甜味瞬间扩塞开，压下了喉咙里的恶心感。
　　“小舒禾同学，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面包……”
　　“几口？”
　　“两口……”林舒禾的声音更小了，下意识的以为自己会迎接“怎么不好好吃饭”的责备。
　　“我真是服了。”苏晴无奈的摇摇头，但在她的语气里，林舒禾听出来了关切，没有批评。
　　下课铃打响后，医务室的门被砰的打开。闯入了一个人，陈默。
　　他正是那天那个声音疯狂盖过林舒禾，被周叙白称呼为胖子的那个人。
　　“你来干什么？”苏晴看向他，发出了疑问。
　　“有同学晕倒了我不能来看看吗？”
　　陈默不像他的名字，他本人很聒噪。
　　看见陈默来了，周叙白留下了一句他先走了，随后转身离开。
　　“真是哥的冷酷，零下十八度。”苏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默默地吐槽。
　　“对啊，我跟你说他一直都是这样不理人的性子，但是他人其实还挺好的。”陈默凑近她们俩小声说。
　　人好？林舒禾想了想周叙白对自己说的话“对镜子说话”，她否定了。
　　又想了想总归对方帮了自己，还是分了一张好人卡。
　　“我们俩小学，初中都是同学啊，铁兄弟。”陈默开始滔滔不绝。
　　林舒禾也得知了周叙白叫他胖子的原因。
　　“我就是小学的时候胖了一点而已，他一这么叫就叫了这么多年，我真是服了。”
　　陈默确实不胖，身型和周叙白差不多，只不过明明也长了一张冰山脸，却是这么个搞笑的性子。
　　“苏晴，谢谢你啊。”林舒禾含着糖，声音甜甜的。
　　“不谢。”
　　林舒禾想了想，不对陈默说一句话好像不太礼貌。
　　“那个也谢谢你啊陈默。”
　　“谢他干什么，他又什么都没干。”苏晴说出来大实话。
　　“诶，当然是谢我让你们展开了笑颜啊。”
　　“聒噪。”
　　“谁？我？”
　　苏晴和陈默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攻击了起来。
　　林舒禾也没办法，只能在中间插进去几句话劝架。
　　好像没什么用，她只好无奈的笑笑。
　　那种冰冷的，独自一人的预想，逐渐被喧闹声打碎了。
　　从那以后，苏晴的书包经常有一块面包，她对林舒禾的说法是，自己挺不到晚自习就会饿，自己吃，但是没见过她吃，却总是能刚好在林舒禾脸色发白的时候塞进她的手里。
　　某天早自习，林舒禾捏着手里温热的面包，抬头对苏晴小声说：“谢谢你啊苏晴。”
　　原来被关心，是这样的的感觉。林舒禾心里想。
　　苏晴冲她眨眨眼，但是宠溺的说：“你已经说过几百句谢谢我了。”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对别人好哪需要什么理由，硬要说的话……我觉得你可爱像小朋友。”
　　“啊？”
　　实际上，林舒禾也明白为什么。
　　别人看到林舒禾低头沉默，可能就觉得她不好接近而放弃了。
　　但苏晴不一样，她会直接凑上去，问：“你怎么不说话呀？”
　　“你不开心吗？”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这种不带恶意的、直接的关怀，直接穿透林舒禾厚厚的自我保护壳。
　　太阳温暖一个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林舒禾又以为和周叙白也只会保持普通同学的关系，一场月考打破了。
　　她原本在初中的成绩就不算高，况且高中的课业难度增加，所以对自己的成绩也没有抱有多大的期望。
　　全班第二，对于她来说，简直是超出预期。
　　“好了吧小舒禾，你已经盯着这张成绩单看了十分钟了。”苏晴戳了戳林舒禾的脸。
　　林舒禾对她笑了笑，她盯着全班第二的名次，好像做梦一样。
　　不过，这也是有原因的，假期的时候她就被林母送去了一个又一个的补习班，林母所说的不能被林父看扁这句话，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心里。
　　她的假期，只有上课和去上课的路上。这是透支了所有休息时间的结果，全班第二只是侥幸而已。
　　班主任的心情超级好，不仅全年级第一出在自己的班级，数学单科成绩年级第一还是出在自己班级。
　　而那个数学第一，是林舒禾。
　　“双喜临门啊，咱们班都藏龙卧虎，周叙白同学每科都很优秀，有问题都去找他问一问。还有林舒禾同学的数学，也是特别优秀，数学问题也可以去找她，双喜临门啊哈哈哈！”班主任话锋一转，拍了拍桌子“不过，你们那些考的像屎一样的别等我去找你们，自己主动一点。”
　　下课铃打响，老师走出了教室，班里也陷入了一片哀嚎声中。
　　“我考的太烂了不敢跟我妈说啊。”
　　“我初中从来没有这样过。”
　　“好难受，我想回家。”
　　一系列悲伤的话语传进了林舒禾的耳朵。
　　“小舒禾啊，我的英语烂成屎了，我不要上英语啊。”苏晴趴在桌子上，对着英语卷子叹气。
　　苏晴的其他科目和林舒禾的差不多，只是她的英语也很不好，所以比林舒禾差了几名。
　　“咳咳，英语高分选手驾到。”陈默摆出了一种欠揍的表情。
　　陈默就坐在苏晴和林舒禾的前面，这可给他机会了，经常转过身来犯贱。
　　苏晴表示不理他，只有林舒禾本着要礼貌的对人的态度回他几句。
　　“停停停，英语大学霸驾到这么不欢迎一下。”陈默挑眉。
　　“哦。”林舒禾配地的应了声。
　　“滚。”苏晴直接甩了个字，连头都没抬。
　　苏晴上一秒还在骂人，下一秒又看向了林舒禾，道：“你好厉害啊，全班第二耶，你妈妈一定夸你了吧。不过，我早给我妈打了预防针，和她赌之前特地把英语刨出去了，我马上就能买新手机了。”
　　林舒禾陷入了沉思，她的妈妈夸她了吗？林母当时只说了一句继续努力，就开始点评考的比较一般的那几科了。她的脑海子瞬间涌出来林母的那几句话：“林舒禾，你不能比你爸的那个女儿差。你要考第一。”
　　然后她摇了摇头，想让这些全都离开她的脑子里。
　　“加油，你可以的，我也只是因为假期学过侥幸考的好了一点，等难度上来了，我感觉自己也要完了。”她小声说，习惯的否定自己。
　　“想当初我中考英语考了一百……”陈默又插进了话。
　　“闭嘴。”苏晴这次回应了他，用手摆出了一个枪。
　　“得嘞。”陈默识趣地转了回去。
　　三人的话题被打断，有人敲了敲桌子，林舒禾抬起头，是周叙白站在她的桌前。他声音平淡地说：“历史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林舒禾应答后赶紧站起身，跟在他的身后来到了历史老师办公室。
　　历史老师的办公桌上，摊开着她的试卷。
　　“林舒禾是吧，你的其他成绩都很好，但是你这个历史，算倒数了，是怎么回事。”历史老师指着卷子上大片的红色，眉头微蹙，“第一题，这都很基本啊，怎么能错的呢。”
　　“呵……呵。”林舒禾只能干笑两声缓解自己的尴尬。
　　如果只有老师和她两个人也就算了，还有一个周叙白啊。林舒禾不由自主地扣了扣衣角。
　　自己也不只是历史不好，文科方面都比不过理科。没办法，好像从初二开始经常读着读着题思绪就飘远了，读完了发现是没用脑子读的。
　　她也想把历史一起拽起来，可是自己是政治课代表，政治老师又是班主任，一直都很照顾自己，虽然政治更艰难，也强迫自己背下去了。历史实在是撑不住了。
　　历史老师也没有过多的纠缠。
　　“看起来你未来是要选理科的，但是文科也不能放弃，基础的还是要知道，你成绩都挺亮眼的，就是文科，和周叙白比，就差在这里了。所以，我设立了历史一对一帮扶计划，周叙白，帮你。”
　　走在回班的路上，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找借口拒绝周叙白帮扶，或者换成苏晴来，根本没有注意到他顿住了脚步。
　　一个急刹。没创上，噢耶。
　　“老师课本上划的东西，你每天背给我一次，练习册的错题都可以来问我，这些搞懂的话，你的历史应该就不会那么吓人了。”周叙白转过身子，思考着怎样给林舒禾做规划。
　　“不用了，我会背的，这些我找苏晴就好了，不用麻烦你了。”林舒禾只想快速拒绝他然后回班，快速说完这句话鞠了个躬，然后想从他身旁的空位溜走。
　　失败。被他堵住了。
　　周叙白脑子里映出大家都在一起玩击鼓传花的时候林舒禾独自坐在一旁的身影，以及一下课只和她的同桌围着学校的操场散步，聊天，他大概猜到了，面前的这她，是一个极致的i人，内向的同学。
　　他忽然挑眉，说：“你在质疑我的学习成果？”
　　周叙白采用反问的句式，让林舒禾的话顿在了嘴里。
　　“当然没有。”她赶紧摆了摆手。
　　“如果没有，那就让我帮你，不然，你就是质疑我。”
　　周叙白完全找到了一个盾她的方法，这让林舒禾不得不同意了他的计划。
　　但是周叙白还是很贴心的把向他背诵换成了自己默写。讲练习册还是逃不过去，不过背都背会了，练习肯定没有问题的啦，林舒禾这样想。
　　事与愿违。同样的知识点，林舒禾反复默写了五次，却总漏掉关键部分。
　　周叙白第一次露出近似崩溃的表情，他揉了揉眉心，声音里透出些许无力：“你怎么记住了第三点，第二点又忘了？”
　　林舒禾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衣角，“对不起啊……我好像有点小年痴呆，背是背了，但它不进脑子……”
　　周叙白沉默了片刻。好像他从小到大没遇到过这样的难题。
　　他自己学习太过顺利，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教一个明明很努力却总是抓不住重点的人。他仿佛遇到了滑铁卢。
　　但这沉默没有持续很久，他很快抬起头，眼神一亮：“我们换种方式。”
　　他拿起笔，在课本字句间圈出几个关键词，“你把它们串起来，不用整段背，记住这几个词，自己组织语言。”
　　这方法意外地契合了林舒禾散乱的思维。虽然知识点终于零零散散地进了脑子，可一到做题，还是错得离谱。
　　“林舒禾，”周叙白指着练习册上一道题，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这道选C，原题，我们昨天刚讲过。”
　　“是吗……”她声音越来越小，“不好意思……”
　　“林舒禾，”他又叫住她，这次声音严肃了些，“别写物理了。你的历史分数再跌，就真要触底了。”
　　“可我真的记不住啊……sorry……”她几乎要把脸埋进臂弯里。
　　“林舒禾！”
　　“对不起！”
　　周叙白望着她恨不得钻进地缝的样子，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能不能别总把‘对不起’挂嘴边？”
　　他这一笑，让林舒禾愣愣地抬起头。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该说不说他笑起来和冷脸完全不一样，眼角微微弯起，嘴角上扬，那股冰冷的气质瞬间消散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的嘛……
　　从那之后，周叙白开始留意起这个女孩。他注意到她每次开口前总会悄悄抿一下嘴，眼神微微向下，像是在脑海中提前排练要说的话。
　　她和别人交流时总是简短而谨慎，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权衡再三。她的内向，如果用数字衡量，大概会是一个无限数。
　　而林舒禾也在偷偷观察他。她发现周叙白虽然总是独来独往，但并不是冷漠，他会默默帮值日生擦掉黑板最顶端的字，会在有人问题时放下笔耐心讲解，尽管语气总是淡淡的。
　　他一个人时，眼神常常望向窗外，好像藏着很多故事。
　　一种微妙的关系，就在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无奈的叹息和偶尔忍不住的笑声中，悄悄建立起来。他们依然不多话，但沉默中开始有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