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落尽时》栗籽淡糕

19、未曾寄出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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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年，秋。
　　周叙白坐在M国公寓的窗前，窗外枫叶正红，如同燃烧的火焰。他刚刚结束一个音乐项目的后期制作，短暂的闲暇里，思绪总是不经意飘回大洋彼岸。
　　电脑屏幕上，是林舒禾的博客页面。她已成为小有名气的作家，文字细腻，带着她特有的敏感和洞察。
　　她刚刚发布了一篇随笔，写的是记忆中的凤城秋天，写银杏叶，写年少时那些无声的心事和错过的勇气。她没有指名道姓，但周叙白知道，那些文字里有他的影子。
　　他们断断续续地联系着，像两条偶尔相交又迅速分开的线。
　　他知道她回国后去了上海，在一家出版社做编辑，同时也坚持写作。
　　她知道他在M国的音乐工作室渐渐步入正轨，为一些独立电影做着配乐。
　　他在M国的音乐工作室刚接了几个项目，合伙人依赖着他，客户的尾款还没结清，身份一刻不能松懈。
　　那年，他确实订好了去R国的机票。
　　行李都收拾了一半，但就在那时，傅宴廷的公司遭遇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危机，他作为继子兼唯一能帮上忙的人，无法在那个节骨眼上一走了之。
　　后来，工作室又意外地拿到了一个梦寐以求的项目机会，但需要他全身心投入至少一年。
　　一次次的再等等，等来了她回国的消息，等来了她新书出版的消息，也等来了……她似乎开始新恋情的消息。
　　他看着她博客上渐渐明朗起来的文字，知道她正在一步步走出过去的阴影，真正地好起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那份沉甸甸的、带着过往伤疤的爱，或许不再是她需要的了。
　　他怕他的出现，会重新惊扰她来之不易的平静。
　　那个曾经发誓要飞奔而去的人，最终却因为懂得了时机的重量，而选择了沉默地驻足。
　　他想，也许不打扰，才是最好的结局。
　　当他终于觉得似乎可以放下一切去见她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走上前去的立场和勇气。他错过了那个最该出现的时机。
　　于是，那份年少的心动，最终只能被妥善地收藏。
　　他们甚至在上海和苏晴见过一面。那次见面，轻松又带着一点微妙的尴尬。他们聊起近况，聊起过去，默契地避开了那些未曾言明的情愫。
　　也并不是没有机会。有一次他回国，在上海转机，有半天的空闲。他给她发了信息。她刚好在城另一端参加一个新书发布会。
　　他说：“没关系，下次再说。”
　　她回：“好，下次你提前告诉我。”
　　下一次，不知在何时。
　　关于苏晴和陈默呢。
　　那次在上海的聚会，苏晴是独自来的。
　　“陈默呢？”周叙白自然地问道。
　　苏晴搅拌着咖啡，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了年少时的肆无忌惮，多了几分成熟女性的释然和一点点疲惫。
　　“分开啦。”她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大概是……前年的事了吧？”
　　林舒禾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她记得苏晴和陈默纠缠了那么多年，分分合合，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最终会吵吵闹闹地过一辈子。
　　“很意外？”苏晴耸耸肩，“其实一点也不。我们太像了，都太要强，太热爱自由，也太知道怎么戳到对方的痛处。”
　　她顿了顿，眼神望向窗外繁华的街道：“以前觉得，吵吵闹闹也是在一起的一种方式。后来才发现，有些伤口吵多了，是会留下疤的。我们就像两团火，靠得太近，要么一起燃烧得更旺，要么就把对方灼伤。很不幸，我们是后者。”
　　“他现在呢？”
　　“回凤城了，接手了家里一部分生意，做得还挺像模像样。”苏晴语气里没有怨恨，甚至带着一点老朋友般的赞赏，“听说也快订婚了，是个很安静的姑娘，大概能治住他那个狗脾气。”
　　她转回头，看着周叙白和林舒禾，笑容变得狡黠而通透：“至于我嘛，还是唱歌、跑通告，享受一个人的生活。偶尔谈个恋爱，但结婚？算了吧。我还是更适合当女明星，而不是谁的太太。”
　　她说这话时，眼神明亮，自信而耀眼。她不再是那个需要和陈默争吵来证明存在感的女孩，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更加广阔的舞台。
　　聚会结束后，周叙白和林舒禾并肩走了一段路。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好像……大家都变了，又好像都没变。”林舒禾轻声说。
　　“嗯。”周叙白应了一声。
　　他们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
　　“我往这边走。”林舒禾指了指右边。
　　“我打车，去机场。”周叙白说。
　　沉默了片刻。
　　“保重。”
　　“你也是。”
　　绿灯亮起，他们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没有再回头。
　　有些人，能平安健康地活着，知晓对方也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好好生活着，偶尔能从共同的朋友那里听到一点彼此的消息，或许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相逢的意义在于彼此照亮。
　　相逢的意义，是被你改变的那部分我，代替你永远陪在了我身边。
　　周叙白回到M国的公寓，关掉了电脑上林舒禾的博客页面，拿起吉他。
　　一段未完成的旋律在安静的公寓里缓缓流淌，忧伤而平静，像一场迟到了许多年、终于落下的秋雨，冲刷着过往。
　　而在上海的另一端，林舒禾点开了一个加密的私密文件夹，名字叫white，密码是她的生日加上yxs。
　　文件夹里没有太多的内容，只有寥寥几张图片，都是从M国某大学公开论坛的角落或活动合影中，小心翼翼截取下来的。
　　其中一张，是周叙白在校园音乐节上弹唱的背影，舞台灯光模糊了他的轮廓，却掩不住那份熟悉的清冷气质。
　　另一张，是一个学术会议的合影，他穿着简单的衬衫站在后排边缘，旁边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女生，两人之间隔着礼貌的距离，只是在镜头扫过时，恰巧同时看向了前方。
　　林舒禾的目光在那张合影上停留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她记得自己刚看到这张照片时，心里那阵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刺痛。
　　那时她以为，他终究遇到了更适合他，更能与他并肩同行的人。
　　她关闭了文件夹，没有点开其他内容。
　　有些故事，不必求证结局。
　　有些故事，适合永远封存。
　　她不知道的是，在大洋彼岸，周叙白的手机里，也存着一张偶然从社交软件看到的截图。
　　林舒禾新书分享会上，她与一位气质温和的男性摄影师并肩站着，接受读者的鲜花。
　　那张图的配文是：“才女和才子的完美合作！”
　　他也曾看着那张照片，沉默了很久，最终只是按熄了屏幕。
　　他们都凭借着一点点模糊的证据，在自己的脑海里，默默地，为对方安排了一个没有自己的幸福的新生活。
　　然后用这个自己构建出来的“事实”，说服自己彻底退场。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我们明明都还爱着，却都以为对方已经放下了。
　　他们都太像了。
　　习惯了克制，习惯了思前想后，习惯了把真正想说的话藏在琐碎的日常分享和节日的礼貌祝福里。
　　他们都曾在对方身上看到照亮孤独的光芒，却都缺乏一种不顾一切、伸手抓住那束光的勇气。
　　距离、时间、各自成长的轨迹、以及内心深处那份未曾改变的对被抛弃的恐惧和对不被全然接纳的担忧，像一层层透明的玻璃，隔在他们之间。
　　他最终没有发出那写些满心事私聊。她也从未问起过他博客里那些隐晦的歌词，是否与她有关。
　　他们就像两颗行星，曾经无限靠近，共享过一段温暖的轨道，却终究遵循着各自的引力，运行向更广阔的宇宙深处。
　　那份年少的心动，被妥善地收藏在记忆的琥珀里，透明、珍贵，却永远停留在了过去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