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闻局风(五) ...
-
如今初秋,是土屋最凉爽的时候,隐隐的凉气和轻微的泥土味弥漫在沈妆幕和赵熠之间。
方才赵熠撞进来时,正好砸中沈妆幕。
她只觉得后背一痛,地板“哐啷”一声,刚碰到什么地方就又往下坠,最后整个身子重重的摔在地上,五脏六腑都要喷出来,结果没等她反应,赵熠就砸在了她半边身子上。
沈妆幕直感觉自己要吐血。
随着头顶上木门的关闭,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刹那间发生的事情令他们一头雾水,正要起身,却听到头顶上传来一群“砰砰”声,随之落下不少泥灰。
二人动作一下子僵住,屏住呼吸,没发出一点动静。直到声音渐渐消失,沈妝幕才大吸一口气,一脚踹向赵熠。
“还不起来?!”
他正想起身,被这一脚踹的生疼倒也没吭声,搭过沈妝幕伸过来的胳膊撑起来倚在墙壁,从腰带里掏出来两包东西攥在手心。
他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沈妆幕道:“转过去。”
沈妆幕明白他要做什么,更希望在这种时候能离得他远远的。她不仅转过头,还走到了小土坑离他最远的地方。
这里稍微透过一点点的光,她看了看满手黏腻的鲜血,好像血腥味更大了似的,直往嗓子眼钻。
流这么多血,再不处理怕是要埋了。
“你有干净的布吗?”赵熠沙哑着声音问。
谁会随身带布啊?那叫手帕。沈妝幕腹诽一句,也没犹豫,掏出帕子往后递给他。
“够不到。”
沈妆幕整个身子往后面挪了挪。
“够不到。”
沈妆幕又挪了挪。
赵熠被她这副样子弄的纳闷,从她手里抽出手绢糊在腰部下侧,撕下衣服上一个条子,边裹边想“这人怎么像生怕沾着他似的”?
大概过了一刻钟,沈妆幕认为他应该包扎完的时候,却听见了“细细碎碎”衣服摩擦皮肤的声音,她头皮都麻了。
这难道不是脱衣服的声音吗?包扎完了他不得穿上衣服吗?
沈妆幕咽了一口唾沫,手已经摸上了暗器。
“烦请帮我,处理一下后背?”赵熠就像强撑一口气似的,“我够不到。”
沈妆幕却是松了一口气。
赵熠在的地方是小土坑最暗的地方,沈妆幕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摸着路回去。
她拍了拍地面,蹲着挪过去两下。又拍了拍地面,挪过去了四下。
赵熠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到她挪过来的时候了。
“你走过来就行,沾着我了不赖你。”赵熠习惯性地左胳膊搭右胳膊,却忘记了胳膊上的伤口,钻心的刺痛袭来,他看着眼前的人,已经在嘴边的‘嘶’又咽了回去。
正这时,他感觉头上轻轻落下来一只冰凉的手,发丝被轻轻拨乱,如此陌生的接触,令他嘴巴比大脑抢先道,“你摸哪呢?”
沈妆幕也感觉到了,急忙收回手,道:“对不住。”
“你是不是看不见啊?”赵熠问。
沈妆幕认为他在明知故问,道:“你看得见啊?”
“能,虽不说多清楚,你玉佩的轮廓颜色我是能看见的。”
“……”
难不成这毒还能让人在黑暗的时候看不清吗?沈妝幕没回答。
“咳咳,可能是我眼睛好用也不一定。”赵熠想到她消失的那三年,安慰似的补了一句。
她终于挪到赵熠身后,蹲下来眯着眼睛凑近看,却什么也没看清。
她道:“对面我能看清点,你能挪过去吗?”
赵熠感觉她在装傻刺人了,道:“得等一会儿。”
这样看来,武功也不是很高啊。
“我来的时候已经与两拨人交过手了。”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是的,赵熠闷了一句。
沈妆幕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用衣服包住手指,指尖隔着布料轻抵在赵熠的背上,“是这儿吗?”
赵熠耳朵脖子都烫起来,他背上热,沈妆幕连指甲都是冰的,不自觉冒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干咽了下,道:“往下。”
沈妆幕往下面按了下,“这一块?”
“左边点儿。”
沈妆幕试探着,手指在赵熠背上挪了挪,却不想手指一热,直接探进了赵熠的伤口。
“就是这一块儿,帮我倒上药粉就行。”赵熠道。
沈妆幕点了点头,在地上摸索着寻找药粉,摸了两下后,一只温热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二人显然都愣了下,土屋也没有那么凉爽了,泥土的芬香一点儿不见,血腥味充斥在二人的鼻尖。
“我放你手里。”赵熠道。
沈妆幕感觉有些怪怪的,急于出声打破这让人慌乱的氛围,大声道:“好。”
他攥着她的手腕没动,她想抽出来,又被拉了一下。随后,她的手心里落下了一个纸包,抽手时,二人指尖不小心地相触。
赵熠不自觉挑了下眉,以他的名声,这位姑娘以后怕是出门都要打听打听,绕着他走了。
沈妆幕将药粉倒在上面,手心里还落下了不少药粉,约莫有一半。这药粉本来就不多,倒在他背上的恐怕就更少了。
于是,沈妆幕向后挪了挪,摊开掌心低下头,轻轻吹了吹。
却不想吹过去的没多少,钻她鼻子眼儿的倒是挺多,呛地她连连咳嗽。
赵熠忙陇上衣服,系好腰带,结束了这场“手忙脚乱”的上药。
他休息了一会儿站起来,借着微弱的光凑近拍了拍四面的墙,道:“土啊?”
沈妆幕在角落里点了点头,道:“嗯。”
赵熠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依旧摸四面的墙壁。
“哎,你别摸了。”沈妆幕道
“怎么了?”赵熠问。
“我在一本杂书上见过这种土坑,边缘齐整且空间大,正好有阳光透过来。这是很早的一种土房了,天气热就有人在这里歇息。”
“应该不只是这样。”
赵熠又沿着墙壁拍了拍,什么动静也没有。他不死心,仔细摸索着土墙。
他沿着墙踱步,不知不觉到了沈妆幕那儿,灰暗的环境中她看不清,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眯起眼睛凑近去瞧,就见他一脸复杂的看着自己,且离得极近。
沈妆幕吓得猛一缩回脑袋,向后让了一步。
赵熠边拍边道:“你这是眼神儿不好,以后少走夜路,撞墙都发现不了。”
“那我也不会明知有人还不躲。”沈妆幕回嘴道。
二人之间就此沉静下去,太阳飘然挪了位置,土屋里面又暗了些,这下。连赵熠也快看不见了。
沈妆幕半蹲着,摸着上面的木板,微刺的木头划过手指,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不在执着木板,径直向前走去,摸清了面前这堵夯实的土墙。
沈妆幕拔下头上的簪子就往墙上刺,簪子在碰到墙壁的那一刹那,沈妆幕的胳膊好像被重物猛地一推,力气大到站不稳。
赵熠看着她的动作,问道:“你干嘛呢?”
“我之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她缓了缓,平复着呼吸。“这四面墙有一面中可能藏着门,有门的那一面不会这么硬,我力气没那么大,你试试。”
赵熠将信将疑地接过沈妆幕的簪子,按照她说的,使足了劲刺向墙壁,第一面,第二面一直到第三面,都没有沈妆幕说的门。
就这荒郊野林的,找到他们的时候尸骨都臭了吧。
他们全身贯注于第四面墙,沈妆幕虽然看不见,但是她听得见动静,此时紧张的连呼吸都放慢了。
赵熠将簪子先扎进墙壁,再用内力将簪子推进去。
簪子刚开始非常缓慢,到推入一半的时候,忽然“嗖”地一下直接飞进去,不见了踪影。
“这一面肯定有东西。”赵熠眼睛都亮了,完全不是方才神采无奇的人。“那书上还说什么了?”
沈妆幕一愣,道:“没有什么了。”
赵熠点了点头,随后又“嗯”一声,听着簪子刺进墙的声音,这面墙的土应该没有很厚。
他便用剑一点点刻下墙上的土块。幸好这些土足够黏实,向下落的时候会带走附近的一些,这样,赵熠就省事多了。
他不清楚这面墙的背后有什么,不好直接摧毁。
“等出去了再赔你一个。”赵熠突然道。
“什么?”沈妆幕不明。
赵熠头也没回,道:“簪子。”
“不用。”沈妆幕回答的干净利落。
若是没看见眼前的东西,他们应该还会在聊上两句。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都被门吸引住了。
原来这扇土墙隐藏的,是一扇木门。时间和泥土为这扇木门染上颜色,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木头了,只看得见木门被蛀了密密麻麻的一群小洞,看着这些小洞,赵熠头皮发麻起来。
他摸遍了周围,连门脚的泥都闻了,这里绝对没有什么机关。
赵熠一抬眼,伸出两只手扒在门缝处,他一成内力也不敢用,生怕这塌了。比量着劲儿,生生把木门挪开了容一人进出的空隙。
做完这些,赵熠满头是汗,腰部的伤口又沁出了血。
他着急地进去,又想到沈妆幕,附而又出去。
沈妆幕正站在那,出神一般动也不动。像是察觉到有人注视她,别开了视线。
“郡主。”赵熠走近她,“能进去了,跟我走。”
说完,他抓住了沈妆幕的袖子边。
赵熠的袖子短,抓沈妆幕的,能够避免掉不必要的接触。
这门很窄,赵熠缩着身子低下头才能进来,他站在一旁看着,沈妆幕已经小心翼翼的侧身进来了。
面前竟然有十几幅碗筷,碗里面全是厚厚的泥土,不少布屑零落在这儿。
“曾经有人在这里生活。”沈妆幕的声音传里来。
赵熠神色严肃,转头道:“你能看见了?”
“看不太清楚。”沈妆幕又道:“在光线好的地方,我的眼睛能看见,你看看这里会不会有出口?”
赵熠好像没在听,端起每一只碗来细细的看,看完又仔细摸着侧面的墙壁。
过了一会儿,他道,“这里没有出口,我们往里走走。”
说完,他向沈妆幕伸出手,见她迟迟不递袖子,刚想去拉,就看她两只眼睛好笑地看着他。
他才反应过来,飞快地把手缩回了后面,道:“忘了,我以为你还瞎着呢。”
沈妆幕翻了个白眼儿,“后面那句话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说完,她径直越过了他向里走去。可是她实在看不清楚,越过他只是为了争口气,好在这个时候赵熠已经加快脚步,走在她前面了。
通道越来越窄,并且什么痕迹也没有出现,他们现在还必须弯着腰才能在里面行走。
随着走过脚下的一个小坑,忽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半丝光线也没有了。别说沈妆幕了,连赵熠也看不见。
察觉到面前的人停下来,沈妆幕紧张地攥了攥拳头,不自觉摸上了袖子中的暗器。
“袖子给我。”赵熠的声音传来。
沈妆幕答应了一声,右手摸索着向前伸去,二人手指在空中相触,赵熠拉住了沈妆幕的袖子。
“现在我也看不见了。”赵熠道:“估计是这里太窄,光线透不过来。我想着继续往前走,你跟紧我。”
赵熠说完,就拉着她的袖子向前走去,即便这时候,他走的也并不慢。
沈妆幕不想拖后腿,也加快脚步。
她的手腕不时被赵熠拉的踉跄,这时候,他就会说“这里有个坑”,“左侧有个洞”。
他们就这样走了一会儿,脚底下的路渐渐平坦,一缕光线“唰”一下照在了赵熠的眼睛。
他没吱声,又走了几步,光线愈发充足。
赵熠松开了沈妆幕的袖子,“能看见吧?”
“看得见。”沈妆幕道。
二人朝前面走去,前面的路被一只大石头挡住了。
但透过石头的边缘,能够感受到清冽的气息,可惜的是周围什么也没有。
沈妆幕蹲在石头面前,半晌道:“这不会是悬崖处吧?”
空气似乎停滞了一会儿,赵熠道:“不会,一路过来没有上升的感觉,再说了,这是房子底下呢。”说完,他直接坐在地上。
血液顺着他的动作静静流淌了下去,染红了沈妆幕堆叠在地上的衣裙。
赵熠摸了摸伤口,鲜血就从指缝里溜出来,他的一双手,包括指甲缝里都变成红色。
“伤这么重?”沈妆幕皱眉道。
“老伤没好,不碍事儿。”赵熠眉间有些汗珠,脸上没有丝毫没有慌张的样子,此时正一脸从容地靠在墙上静静地打量着沈妆幕。
准确来说,是打量沈妆幕手上的玉镯子。
“郡主?”赵熠道。
“嗯?”沈妆幕正研究那个大石头,闻言答应了一声。
“你这镯子从哪弄的?”
正看石头的沈妆幕慢慢抬起头来,道:“前几年,舅舅送给我的。”
说罢,她也没有回头。装作还在研究石头的样子,暗暗地寻觅着他的一呼一吸。
“郡主不必紧张,我方才闻到这镯上传来的一股香味,好奇了些。”赵熠又道。
“就是普通的白玉镯子。”沈妆幕回过头来,道:“我们就这么干等着吗?”
“不是。”赵熠侧过头,看向沈妆幕的眼睛,笑道:“可以在外面有动静的时候呼救,毕竟我们两个都没有办法挪开这块大石头。”
拥挤的通道中,他们一人坐在地上,一人托着下巴蹲着倚在墙上,从洞口的缝隙中传来几道微弱的光线。
赵熠忽然眯了下眼睛,像是找到了什么好东西一样。
“你这包是方才被咬的吗?”赵熠问。
沈妆幕这才看向右手手腕间的一点红色,摇了摇头,“不是啊。水虫咬的,在府上。”
赵熠明显比前些时辰闲话更多了,沈妆幕想当然的认为是他的伤口太疼了需要分散注意,不由的慌张。
现在想来,呆在那个土坑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半晌,赵熠换了个姿势,胳膊搭在腿上道:“郡主,找到徽京游玩之所了吗?”
“我如今在大理寺任职,哪有时间去玩儿。”说完,她的头低了下去,都快埋进膝盖了,道:“早知如此,就不费那九牛二虎之力去什么桐市,还让舅舅给我罚了一通。”
赵熠轻笑了下,正想说话,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沈妆幕也挪到了洞口前,将耳朵贴在那儿。
“发现踪迹!”这声音从他们走过的黑洞穴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