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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误局中(三) ...

  •   荣殊郡主府里的下人们都是宫里磨练出来的,就这一会子的功夫,消息已经飘到了皇帝的耳朵。
      “妆幕怎么说?”皇帝问跪在地上的人。
      “回陛下,郡主未言语。”那人低着头答道。
      “近几日郡主怎么样?”。
      “回陛下,郡主与平常别无二般。”这人懂皇帝想问什么,又道:“与疏密副使翻郡主府墙之前没有区别。”

      皇帝挥了挥手让他退下去,自打跟沈妆幕摊开讲了话之后,就知道她迟早有一天会联系上赵熠。
      他这外甥女儿打小就这模样,逼她学东西是绝对行不通的,需得她自己认定,这就好了,什么都不用管了。
      她自己就会在这上面用十二分力气,能花最少的时间找到最关键的诀窍,总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也是皇帝看重她的原因,只是,这孩子养在他身边十年,倒像是养废了似的,别家儿女在这个年华都争着漏头儿,做一回风云人物,可她自从经历了三年前那事儿,小孩儿心性竟真的全都卸下了,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可惜不知道她与赵熠有着怎样的联系。
      皇帝淡淡地望着前面的石阶,金红的木门雕刻的精美庄重,他的眼神停留在威严的梁上。
      “妆幕,且看你怎么选。”

      午膳吃的简单,沈妆幕用完就见梨初走了过来,屏退了周围的人,道:“郡主,您之前誊抄下来让我查的那些人有结果了。”
      “那晚守门的有七个人,其中有六户人家多了坟,其中有一人家里就他一口,是以,他的最终下落没有找到。”
      “不过,按照郡主给的消息,那老人一年前半杀害的,就是这个人!”
      梨初说完,低着头轻轻地瞥向沈妆幕,细细观察着她的反应。

      沈妆幕蹙着眉,这位老人寻仇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老人没有人脉,定是背后有人指路才将躲藏数年的那人找出来。若能查出背后是谁,城门那件事情就查明了一半。
      她得想个办法,单独见那老人一次。

      清风一吹,无数黄色叶子相伴着落入小河里,才轻轻的荡漾了一刻钟,旁边的侍从就得把它们捞了出来。
      眨眼便到了审案的时间,沈妆幕简单收拾了下,就与马玉花,梨初一起踏入那似浓墨翻滚的屋子。

      这一次,沈妆幕站在了张大人的右手边,看了一圈,没发现赵熠的影子。
      著辞始终瘫在地上,一副无赖样子,张大人狠剜他一眼,道:“著辞,你可认罪?迄今为止一共三十位姑娘遭你毒手!”
      地上的人好一会儿没反应,脸色却一寸寸白了下去,他突然蹦起来,眼珠儿左右转着,长着嘴胡乱嚎了几声,才终于说出话。
      他大喊:“张大人,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他将地面拍的啪啪响,张大人并不顾著辞继续的哭喊,刷刷写着判词,眉宇间反而有几丝痛快之意。
      “罪人著辞,□□妇女,有违世间成人,先押入大牢,十日后受斩!”
      判词很多,张大人说得很简练。
      说完,著辞就“哇哇”地被拖了下去。

      马玉花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眼泪早就流了下来,她又擦掉,扬起了唇角。
      这个神情完全落入沈妆幕眼中,待所有人陆陆续续地都走了之后,房间里只剩下她,梨初和马玉花三个人。
      沈妆幕和马玉花都站着,可马玉花莫名就是觉得比沈妆幕短一截。
      在沈妆幕那不着温度的眼神瞥过来时,她竟然腿软的跪在了地上。

      “你在怪我吗?”沈妆幕问。
      马玉花低着头,这个角度,沈妆幕正好能看到她脖子间被挠破皮的痕迹。
      “奴婢不敢,您能让这混账伏法,奴婢高兴。”她恹恹地答道。
      “这是他应该的惩罚,马玉花,你现在能放心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吗?”
      “是。”马玉花的头埋的更低了,“我家中有一位病重的老母亲,我付不起药费,便动了心思,打听出了那混账的在处,便去那里端盘子。我……我小打扮了一番,然后就被绑了。我找他要一百两银子,那混账说七日后给我,这都十日了,我不得已……才麻烦的郡主……”

      沈妆幕很久都没有答话,以至于马玉花泄了一口气,强撑着跪在地上。
      ”你恨我吗?“
      沈妆幕眼神无声的缠上她的脸。
      她摇了摇头,“奴婢跟了一位好主子,本是想借着郡主的名头去找那恶棍要钱的,就在您让梨初小娘子陪着奴婢报官的时候,奴婢就知道这件事不是奴婢能左右得了。”
      她又道 :“本以为郡主和别家主子一样,出了事都不管的。”
      沈妆幕点了点头,对梨初道:“你找个好点的郎中到她家去,除却她能付出的钱,剩下的用我的给她补上,你安排人每旬去一次。”
      马玉花跪在地上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真的?啊……奴婢知罪。奴婢谢谢郡主,在有生之年,偿还郡主大恩!”
      “你只需保密就好,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沈妝幕道。

      马玉花答应着矮着身子出去了,其面容却在沈妝幕脑海里迟迟挥散不去,想起儿时念叨的”世间公道,自在人心”。
      可是只在人心有什么用?须得让作恶之人摊在明面上扯开,令冤屈之人重见日光,将公道明明白白的晾在太阳底下。

      这桩事完,沈妆幕就回了大理寺。
      只是还没走进大理寺的门,就见苗主簿两眼放光的望着她就好像是一块精瘦的肉。
      沈妆幕一时都不敢登上那台阶。
      苗主簿倒是不见外,走近沈妆幕身旁就用扇子推着沈妆幕往里进。
      “郡主还等什么呀!公公都等了郡主好一会子了!”
      苗主簿急忙的往里面赶,方才宫里的公公拿着卷轴在院子里先转了好一圈,最后问:“荣殊郡主呢?”
      他两眼一睁,“郡主在衙门处理事情呢!我去把郡主请回来。”
      没想到那公公却挥了挥手,道:“咱家在这等着吧。‘
      谁能让圣旨等着她啊?
      荣殊郡主也是头一份儿了吧!
      沈妆幕跟着苗主簿走,心里隐隐猜测着什么事,突然地就很不安。

      果然,到了地方之后,一圈一圈的人围着公公盼望着能说上句话,苗主簿扯开嗓子一喊:“郡主来了,都让开!”
      人群炸起,公公直接捧着圣旨走到了她身旁。
      “郡主,接旨吧。”公公矮圆矮圆的身材,在他说出这句话时,似高大了起来。
      沈妆幕跪了下去,
      “朕绍膺骏命,奄有四海,思所以弼成王化,抚绥黎元。兹有臣沈妆幕,才学出众,正直坚毅,今特授大理寺正,特准上朝览事!“
      公公收起圣旨,将它递给沈妆幕,又在沈妆幕收手时,道:“郡主,您看。”
      众官员的脑袋恨不得钻到公公的手心,一看,赫然是一个通体温润,晶亮的玉鱼袋。
      沈妆幕一时不敢接。

      公公却把这个塞进了她手心,“郡主您就收着吧,陛下说这个好看,您一定喜欢。再说,您是陛下的亲外甥女儿,您不佩这个佩哪个呢?”
      沈妆幕僵硬着笑容接下了它。
      公公又说了两句贺喜的话就走去了,众位官员也都散了,沈妆幕定定的看着那枚鱼袋良久,过了一会,才接受它躺在自己手心的事实。
      蓦然,她抬起头,就见张皎正于长廊下注视着她。

      依旧是一身青衣,墨发用深黑色发冠箍起,腰带坠着一枚白玉佩,简单至极,清冷至极。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人就不该行走道红尘来。
      “恭喜。”他道。
      “多谢。”
      “还望沈寺正能够好好熟悉一下职务。”
      “自然。”她应下这句话,直觉自己是不是办了什么不对的事儿。

      这番话过,张皎就离开了。沈妆幕则往牢狱的方向走去,她认为有必要将自己府中人都换一下,她很不喜欢这种动向都被报备的感觉。
      走了没会儿,就能感觉到一股森然冷气。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这儿。
      守人一看是她,行了一礼就打开门让她进去了。
      这位老人理所应当地住在了最好的牢房,虽然也没好多少。
      她隔着铁门,看到老人围着破旧的寝被,围在木板床上。
      她的影子笼罩住了老人,老人缓缓的睁开眼,虽然浑浊,却有一股令人脊背盛寒的狠意。

      “你走吧!那东西就是我杀的!”
      沈妆幕听完他这句呵斥,淡道:“您可能杀错了人。”
      老人的眼睛刷一下瞪了起来,踉跄地爬近扒住铁门,“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我儿子不是他害得?”
      “你别蒙我了!你跟那群狗官一样没用!”
      老人一下子跌倒在墙角,视死如归。
      沈妆幕仔细观察着老人的表情,道:“那天晚上加上您儿子一共死了六个人,他有什么能耐杀六个?老爷爷,您儿子身上也没有什么金银财宝,您说,他要您儿子的命做什么?“
      老人缓缓抬起头来,睁愣着眼睛不答话。
      “想要杀您儿子的一定另有其人,如果这个人得到惩罚,您儿子泉下有知,才能安息呢。”
      头顶的水一直嘀嗒嘀嗒的往下落着,给他们数着这沉默的时间。

      沈妆幕心里没底,她这次来什么也没准备,就准备这么说动老人。更让沈妆幕接受不了的是,自己竟然会拿别人最珍视的东西去诱惑别人了。
      可是她忘了,这是人们从小就会的,就像小时候想要从另一个孩子手里骗过一颗糖,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但是沈妆幕没有经历过,儿时没有任何孩童陪她玩儿。
      老人的眼睛缓缓回神,这浑水的滴答声就像他流淌的生命。
      半晌,老人开口了。

      “三年前,我儿子突然消失了,怎么找也找不到。我就问他们那处,没想到他们说看见他下职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我就又找,还是没找到,过了有个半个月吧。“
      老人的声音开始浑浊了,像喉咙里黏了一坨千年老痰,他使劲咳了咳,又道,
      ”他们说,是他的一位弟兄杀的他,就因为拌了几句嘴,他就把我儿子杀了啊!”
      老人的眼珠好似要瞪出来,嘴里念叨着:”他杀了我儿子,他杀了我儿子!”
      沈妆幕靠近铁门,道:“我明白,老爷爷,您想想,后来呢?”

      “后来?”老人转过头来,微张着嘴巴露出黄褐色的牙齿,恍了恍神,又道:“是一个裹的很严实的人跟我说的,是个男的,那天我记得不清楚,只看见他身后的马车后面,系着一个红色的什么东西。”
      沈妆幕眼神都不一样了,头微微凑近铁门,想仔细听听老人后来的话。
      “他说是那个许充杀的我儿子,他实在不忍心我一把年纪还被蒙在鼓里,告诉了我许充的位置。”
      “从那之后我就上路了,连包裹也没拿。”说着,他的眼睛里竟然倒映出了向往的样子。
      “那是我这一辈子,最潇洒的一个月。从那之后,我隐姓埋名,卖早膳,卖鞋子,只要是能接近他的我都卖,终于……终于……”

      老人说着嘴角就开始向两边扯,“我把他拖进那道子里,一刀刀在他身上割,听着他惨叫的声音,我就觉得我儿子就高兴了一分!”
      老人似乎累了,头垂向最里面,沈妆幕看不出他的神情,正要问,“然后呢?”
      老人忽然转过头来,两只眼睛冒晶亮的光。
      “那是我最畅奋的一次。”
      这一幕让她觉得这老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周边的空气都玄秘了起来。

      沈妆幕顾不得与老人告别,匆匆出了牢狱。
      老人却还沉浸在当初他所认为的畅快里。
      还有半天时间,沈妆幕就赶着学习去了。
      从藏书阁将厚厚的册子抱进推车,梨初被她支出去了,所以她自己推着走。
      回到新的上职场所,沈妆幕莫名就觉得压力有千斤重。
      窗外的白茫侵染一点金色,又是到了下职的时候了。
      今日与老人的谈话,沈妆幕更认为这是一场相当充分的陷害,马车的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在当时能一手遮天的,也就是太尉了,但是太尉已死,太尉府已经被查,问过舅舅,他说太尉不明此事。
      另外,沈妆幕认为这位老人一定不是一位普通人,他方才在牢狱中流露出的向往,根本不是寻常人的模样。
      这许多蹊跷之处,解开一定就能有大突破。
      这位马车主人越来越重要了,而她,距离阿娘又近了一步。

      用过晚膳,沈妆幕就着梨初去查那位老人的身份去了,只对她说对大理寺目前的案子有帮助,她认为梨初应该不会去打报告了。
      明日休沐,沈妆幕便不急着歇息。洗漱后换上了一身浅蓝寝服,内里是褙子的样式,外面罩了件锦文蓝绣大袍,卧在树下的卧椅上看星空。
      忽然,她的眼睛里多出了一抹色彩。
      一个戴黑蓝玉冠,穿大袖深蓝暗纹锦袍的男子正立在墙沿。
      微风忽起,他头上的飘带遮住他几分锋利多情的眉眼。
      赵熠正抱着胳膊,笑着望向她。
      大晚上自家墙上多了个人,吓得沈妆幕从卧椅上坐起,而赵熠翻身一跃,站在了她的面前。
      “郡主让我好找。”
      “还未恭喜你,沈寺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误局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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