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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异动 ...

  •   【1】
      今天下午开始就大降温了,到了夜里,甚至还落起了雪。
      这样的情况发生在春寒料峭的时节并不反常,但通常这种时候来泡露天汤泉的人就少了,这对大俱利伽罗而言很重要。
      今天照顾了一天的马,一起来当番的是粟田口那振吵吵闹闹的胁差,为此,他屈尊多讲了一些话,这只会让他更加疲惫。
      将冲洗过的身体没入热水,过了水的地方接触到冷空气,寒冷刺骨,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痛、热、冷,这些在做刀的时候是没法体验的,而他在获得了人身之后却获得了这些感觉,他并没有像一些同类一样将这一切都视为理所应当,即使现行这么多年,他偶尔还是会陷入奇妙的恍惚。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有人身、会像这样感受到寒冷呢?这对刀而言,并不是理所应当的吧。
      说不上好还是不好,他称得上是逆来顺受地接受了这一切。
      他飘忽的思绪还没有跑得太远,就被一阵重重的落水声打断了,那两个人显然对露天汤池里居然没有人很是满意。
      “哇——好冷!”
      “我就说这个时间来不会有其他人的!”
      “真不错!独占了!”
      大俱利伽罗静静地泡在假山后面,假装自己不存在,他并不准备过去打招呼,那只会徒增麻烦。
      “好久没来泡了,要是国行在这里就好了。”
      ——可惜了,他不在这里。
      “不知道他在外面有没有地方睡觉,有没有饿肚子。”
      ——到底谁才是监护人。
      “他不会亏待自己的,放心吧!”
      ——那很会享受生活了。说起来是惩罚性的流放,不如说是送他出去避避风头,这件事,谁都能看得出来。
      “也不知道主人今天怎么样。”
      “我今天有试图去找她哦,但被拦下来了。”萤丸的声音从假山的另一头传过来,他的语气里带着点遗憾。
      ——今天的近侍是谁来着?
      “唉?为什么?”
      “说什么,主人在午休,可那时候都下午三点了!我看他纯粹是不愿意我们见到主人!”
      “萤丸,小声点啦,前面还有人!”另一个声音,和萤丸同刀派的爱染国俊压低声提醒道。
      两人静默了一阵子,大俱利伽罗闭着眼想象他们如何在和自己距离不到三米的地方因为偷偷说小话而挤眉弄眼。这一向是他最讨厌的活动。和一群人搞好关系,在背后偷偷议论另外一群人,无聊。但是很可惜,人不能主动关闭自己的耳朵,他们的对话还是非自愿地传入了他的耳朵。
      而且他想起来了,今天的近侍是小豆长光,长船派的刀数量很多,同为上杉刀的也不少,忌讳人言也不是不能理解。
      发生在浴室的聊天各种各样,但那些家伙一旦聚集起来,能说的东西就多了去了,他一向对那些形形色色的聊天内容不感兴趣,反正也和他无关。

      他们太吵了。
      好不容易找到的宁静角落被打破,他又不准备冒出来搭话或者发出抗议,那只剩下了一个选择,就是忍耐,忍耐到他们泡够了离开。
      他们的对话转移到了更为安全的方向,说起了今天出阵中的见闻,声音也更小了,大俱利伽罗重新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的下巴也埋进了热水里。
      就在他准备在干扰之下享受汤池的时候,他听到了被木板后面传来了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那是个人。他在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一点,骨头隔着肉和还没冒出绿芽的草地相撞的声音、衣料摩擦的声音,就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径直出现在了他身后不远的地方,那里是一片小丘,平时没有人会过去。
      那个声音在深夜不算明显,但五感敏锐的付丧神还是发现了,不只是他,身前隔着一座石山的两振刀也发现了,他们的对话戛然而止。
      “什么东西?”萤丸疑惑地出声。
      大太刀都能感觉到的,他身旁的短刀没理由没察觉,爱染国俊的声音带上了一点紧张:“等等!”
      一时间,两边都静默了下来。
      会是谁大晚上的出现在那种僻静的地方,那很不寻常,或者说,那很可疑。从声音能够判断大致的重量,那不是个身体沉重的家伙,身材中等的家伙这座本丸太多了,可能是搞恶作剧的短刀?
      他对那不感兴趣。

      “好像有人在后面,”萤丸自顾自地蹬着水往后游,他的身高让他踩不到池底,动作带起水声,前面的浴室有人发出很大的吼声,说着“不许脱”一类的话,声音由远及近,然后——那一大坨背着光的影子“扑通”一声跳进了汤池里,激起很大的水花,溅了萤丸和爱染一头。
      “你们也在啊!”千子村正发出奇怪的笑声,爽朗地冲池子里泡着的三人打招呼,“你们脱干净了吗!”
      “喂!”追过来的蜻蜓切手上抓着他的衣服怒吼道:“不要说这种冒犯人的话!!”
      那边在上演日常,这边萤丸不好意思地打了个招呼:“实在抱歉,大俱利先生。”
      大俱利伽罗没有多问他为什么抱歉,他只是点了点头权当接收了,然后他从水里起身,简单地对留在这里的一群人说了一句“我泡好了”就转身离开。
      萤丸在应付千子村正的间隙向爱染投去一个眼神,同刀派的同伴之间有似乎有奇妙的感应,爱染接收到了他无声传递过来的意思——那个声音不是大俱利伽罗发出来的,即使他想用主动出现来替那边掩饰过去。
      并非他们风声鹤唳,这座本丸的现状就是这样摇摇欲坠,一点异常都会被放大,至少……至少不是针对主人的什么就好。

      【2】
      又落歪了。
      你看着面前从缝隙里透着光的木板,绝望地闭了闭眼睛。再有那么几寸就该撞上去了,或者直接翻过木围栏落进那边的池子里,那时候就真的没法解释了。而且,为什么明明今天这么冷还会有人来泡露天汤池啊!!
      这就是对你疏于练习的惩罚吗,那很有惩戒成果了。五感敏锐的付丧神显然发现了你,但他们并没有追究、或者说没空追究这边的异响,千子村正的唐突出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而你趁此机会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蹑手蹑脚地向更深处走了过去。踩到枯枝败叶必然会发出声音,但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就是树林,还挂着针叶的松木可以帮助隐藏踪迹,唯一的光源是天空泛着红的云折射下来的光,眼睛即使很快适应了黑暗,但人的夜视能力是有限的,能辨识的物体有限,这点距离也很难摸过去。
      再走远一点,离开他们能察觉到动静的范围,到了那里就算是安全了。
      周遭的一切声音都被黑暗放大,然后又被空旷的环境稀释,到最后,你听到的最清晰的声音是自己的心跳声。
      放到平时,树皮粗粝的质感和上面的灰尘你是绝对不想去碰的,但现在,那反而成了你安心的来源。好了,你按照鹤丸的暗示过来了,那他人在哪里?
      惧怕黑暗是一切生物的本能,对人而言,荒郊野外的黑暗是绝对危险的。你刚刚并没有注意观察环境,只顾着走路,现在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将视线投向了更远的地方。因为树木的遮蔽,这里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会背叛你吗?你带着这个疑问审视着每一个来帮助过你的家伙,但你从来不问。怯弱会吸引来恶意,畏缩会给人可乘之机,即使害怕也不可以表现出来,这个道理你是知道的。
      原地站了一会,露天汤池那边的动静已经听不见了,空旷稀释了那些声音,你还是决定再往里走一些。在你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了你的手腕。
      他从树后面的阴影里走出来,在黑暗中白得发光,云层折射下来的那点熹微的光透过树冠的罅隙落在他的头发上,你的心落回去了一点。
      “你从哪里出现的?”
      “这是问这个的时候吗?”他笑你不合时宜:“我可是在这里受冻了好久啊。”
      他作势要打喷嚏,你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别!那边有人!”
      他坏心眼地笑了笑,从你的手下逃开了:“原来如此,您知道的啊,我们的感官比起您来说会强很多。”
      “……”你因为这个论断而沉默,在这个场景下,这句话像是在试探:“别说废话了!快带我过去,消失太久会引人怀疑的。”
      他认命地在你的催促下迈开了步子,又无比自然地牵起了你的手:“话说回来,如果这一步成功的话,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当然是利用你藏在阁楼里的那位,彻底拗断和这里的誓。这种计划固然是不可以向他坦白的,不如说,你居然在他的帮助下做着要抛弃他的事,这个逻辑本身就很诡异。
      “离开。”
      “然后呢?”
      逃走,然后呢?即使你成功了,后续的麻烦事依旧会追着你,向时之政府提出正式的检举?听起来有些幼稚,他们既然可以影响政府,那没道理压不下你准备做的事情,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你按了回去。你的尝试对自己而言可能确实很重大,但历史上可能发生过比这更精彩的故事,人总是在历史里打滚,妄想自己是第一个,在当下已经有点可笑了。
      这个问题令你迟疑,但你很快将那份迟疑抛开了。
      “然后我会离开。”没错,只有这个是确凿无疑的。
      “是吗……稍微有点不舍啊。”
      你们在一处断坡处停下来,如果不是他拦住了你,你可能就机械地踩空掉下去了。
      “……这里?”
      “就是这里,”他邀功一般微微低下头问:“要抱还是要背?”

      【3】
      “很晚了。”小豆长光回答道。
      确实很晚了,再过两刻就是新的一天,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就寝的时间,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主人的房前。
      “是吗?确实很晚了。”来者摆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仿佛才意识到这件事。
      “还请早点休息,髭切殿。”他说得彬彬有礼,但话里逐客的意思还是精准地传达到了对方的耳朵里,他察觉到了十几米外的走廊上,还立着另外一振刀,他带着兄长的本体候着,仿佛一有变动就会上前。源氏兄弟相残的血性写在骨子里,但这对兄弟却表现得兄友弟恭,这样的刻意像是在掩饰他们出身一门的血腥味,一如当前髭切的客客气气在掩饰他的心怀不轨。当然,小豆长光没有将这些想法说出来,他依旧保持着十足的体面。
      “嗯,我会的,”他笑得灿烂:“和家主说两句就去休息,能替我通报一声吗?”
      他并没有完全将小豆长光当摆设,但这些话在小豆长光那里却解读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他深夜拜访,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且,他虽然拜托自己通报,但实际上并没有刻意隐藏话语里的强硬意味,这样的发现令小豆长光不悦,但他更巧妙地搬出了主人的大旗。
      “主人恐怕已经入睡了,不是特别紧急的话,可以明天来讲。”小豆长光没准备用这个借口就搪塞他,但他的态度很明确地传递给了对方。
      “那还真是很紧急的事情,就一小会,家主愿意的话,很快就能说完。”
      “把已经入睡的主人叫醒,恐怕不太好。”
      “如果她听了我要说什么,她会原谅的。”
      无法上锁的障子门拦不住这些试图闯入你房间的家伙,温厚的小豆长光也拿我行我素的髭切没辙,但他还是坚定地拦在了门前,不让髭切碰到那扇门。
      “还请为主人的安稳考虑,她一直睡眠不良,如果我们再弄醒她,恐怕这一夜她都无法入睡。”
      “不愧是家主偏爱的长船,”髭切恍然大悟又懊恼:“这样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呢,那还真是抱歉了。”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仿佛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很贸然,小豆长光也及时递来了台阶,他刻意略过了髭切话里的揶揄:“还请明日再来。”
      两人各退一步,小豆长光冲髭切微微低头以示抱歉,所以他忽略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门被猛地拉开,小豆长光没能阻止他的突袭,黑洞洞的屋子还是向他敞开了。
      “我们的家主大人显然有危险了。”他就着安静的空气,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似嗔似怒。
      “您过分了!”没等小豆长光出手将门的控制权将他的手中夺回来,另一只手自阴影里出现,拦住了他的动作。
      “我们是来保护家主大人的,如果您也是她的家臣,您不应当阻拦。”
      很少有人能看到这振平素温厚亲和的太刀发怒,但现在,源氏的两位见到了。
      “冒犯主人的居所,打扰她的休息,我不认为这个本丸现在还有什么重大到需要夜间将主人喊起来的事情!”
      这句话里平等地嘲讽了这里的每一振刀,也包括他自己,髭切闻言并不生气,他只是笑笑,径直往里走,路过平日里允许他们进入的区域,站到了卧室门前。那里并不是无法进入的,但在主人在那里休息的时候,没有人会冒犯地试图未经允许就走进去。
      “到此为止吧,这里不应该是我们该进来的地方。”小豆长光亦步亦趋,三人的影子落在那扇门上,和室的门很薄,他们在这端闹出这么大的声音,里面的人理应有所察觉,但那里寂静无声,小豆长光的心沉入了谷底。
      他意识到了一件事——两小时之前就告诉他自己准备就寝的主人,并不在那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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