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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我们 ...

  •   寒假的阳光带着点慵懒的暖,沈青橼站在单元楼门口等方玹禔时,手里拎着个保温桶。桶里是母亲刚寄来的沙棘果酱,橙红色的膏体上还浮着层细密的油花,像凝固的夕阳。楼道里飘着邻居家炖排骨的香味,混着他身上的草木气,在冷空气中酿成种奇异的温馨。
      “久等了。”方玹禔的声音从街角传来,他穿着件驼色大衣,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手里拎着个纸袋,里面是盒包装精致的绿豆糕,“我奶奶做的。”
      沈青橼接过纸袋时,指尖碰在对方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方玹禔瑟缩了一下。“进来吧,我妈视频说要看看你。”他转身往楼上走,钥匙串在手里晃出清脆的响,像串藏不住的心跳。
      方玹禔跟在后面,目光扫过楼道墙上的照片——沈青橼穿着初中校服站在戈壁滩上,身后是连绵的沙丘,手里举着颗硕大的沙棘果,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照片右下角的日期是2022年8月,那时他还不知道,这片沙漠里长出的少年,会在南方的雨季里,闯进自己的人生。
      “我家有点乱。”沈青橼推开门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客厅的茶几上摆着显微镜和标本盒,阳台被改造成了小型温室,几盆沙棘苗在暖灯下舒展着叶片,像群北方来的小客人。
      方玹禔的目光落在书架上,最显眼的位置摆着本《沙漠植物志》,正是他送的那本,扉页的仙人掌旁边多了行小字:“2024.1.2 他来了”。
      “你先坐,我去拿面包。”沈青橼转身进了厨房,蓝色的校服背影在开放式厨房的玻璃门后晃动,像幅会动的画。
      方玹禔走到阳台,指尖轻轻碰了碰沙棘苗的叶片。忽然听见厨房传来玻璃声。他跑过去时,沈青橼正蹲在地上捡玻璃杯,方玹禔看见血珠顺着他的指缝蜿蜒而下,在瓷砖上开出细小的红花。
      “别动。”方玹禔按住他的手腕,从医药箱里翻出创可贴。他的动作比上次在实验室更轻柔,拇指肚摩挲着对方的伤口,像在安抚株受惊的植物。
      “没事,小伤。”沈青橼笑了笑,视线落在灶台上的两个罐子上——白糖和盐被弄混了,刚才调果酱时差点放错。
      方玹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笑出声:“有分不清糖和盐的时候?”
      “还不是紧张。”沈青橼的耳尖红了,抢过罐子重新分装,“我妈说南方人吃甜,特意让我多放糖。”
      两人坐在茶几旁抹面包时,阳光透过温室的玻璃照进来,在果酱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在舌尖漫开种奇异的味道,像两个少年的人生,在这片小小的客厅里,终于找到了交融的方式。
      沈青橼的母亲突然发来视频,屏幕里的西北妇人穿着红色的棉袄,身后是飘着雪的戈壁滩。“这就是阿禔吧?”她的声音带着风沙磨过的沙哑,却透着掩饰不住的欢喜,“多吃点果酱,我们家青橼笨,没给你放太多糖。”
      方玹禔对着屏幕鞠了一躬,脸颊烧得发烫:“阿姨好,果酱很好吃。”
      “好吃阿姨就多做点寄过来。”沈母笑得眼角堆起皱纹,“两个人去看东湖,武汉的冬天也有好看的景。”
      挂了视频,两人都没说话,只是低头小口吃着面包。温室的暖灯发出嗡嗡的低鸣,像首笨拙的摇篮曲,哄着两颗悄悄靠近的心。
      下午去方玹禔家时,沈青橼特意带了株沙棘苗。方玹禔的书房在二楼,窗外是片小小的竹林,风穿过竹叶的声音像首温柔的诗。书桌上堆满了剧本手稿,最上面的一页写着:“沙漠来的,带着阳光的味道”。
      “随便坐。”方玹禔转身去泡茶,白衬衫的下摆扫过书桌,带起张速写纸——上面是沈青橼在厨房的样子,系着他的蓝白校服围裙,手里举着罐沙棘果酱,笑得像偷吃到糖的孩子。
      沈青橼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把纸折起来塞进剧本里。抬头时,看见方玹禔端着茶杯站在门口。
      “我不是故意的。”沈青橼的声音有点发紧。
      “我知道。”方玹禔把茶杯放在他面前,陶瓷杯壁上印着株含羞草,正是后山那片顶着雪抽芽的,“我也画了你的速写本。”
      沈青橼翻开自己的速写本,最后一页果然多了幅画——他蹲在生物园里观察沙棘苗,阳光在背上切出明暗交错的条纹,袖口的草汁绿得发亮,旁边写着:“像株会移动的植物,扎在哪,哪就开花”。
      两个本子并排摊在书桌上时,竹影在其上游走如鱼。他们忽然明白,有些心事不需要开口,就像沙漠玫瑰懂得在雨季来临前收紧自己的花瓣。
      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夏未央站在王果家楼下,手里拎着个保温桶。里面是他请家政阿姨包的饺子,白菜猪肉馅,知道王果不爱吃香菜,特意没放。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又灭,他在楼下站了半小时,脚边的积雪融化成小小的水洼,映着他犹豫不决的影子。
      正巧这时手机来了电话,他着急忙慌的接通。
      “站这儿干嘛?想当雪人?”王果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夏未央吓了一跳,一边抬头一边慌忙举起保温桶:“我妈包多了,给你点。”
      王果正趴在阳台上,嘴里叼着支画笔,脸上还沾着油彩。
      “你放楼下门口就行。”王果说完,“砰”地关上了窗户。夏未央把保温桶放在台阶上,转身要走时,却听见四楼窗户又开了:“喂,饺子要是不好吃,我画你的丑照挂画室门口。”
      他抬头时,正好看见片雪花落在她的发梢,像颗不会融化的星星。
      吴思潼和秦之衡在庙会偶遇时,对方正举着个棉花糖发呆。“多大了还吃这个。”她故意撞了下他的胳膊,棉花糖在他们的胳膊间拉出糖丝。这些透明的线缠绕在他们袖口,像月老醉后胡乱牵的红绳。
      “给你的。”秦之衡的耳尖红了,把棉花糖往她手里塞,“套圈赢的,没人要。”
      吴思潼看着他冻红的指尖,忽然把棉花糖举到他嘴边:“分你一半,免得说我欺负你。”
      远处的戏台在唱《天仙配》,锣鼓声混着冰糖葫芦的叫卖,把这个冬天的尾巴,染成了甜腻的红色。
      沈青橼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烟花在夜空绽放。身旁的少年正低头画着什么,笔尖在速写本上划出温柔的弧线。他凑过去看时,发现画的是两株依偎的植物,一株顶着沙漠的阳光,一株托着南方的雨露,根在土壤里紧紧纠缠,在夜空下开出了同样的花。
      “这叫什么?”沈青橼的声音很轻。
      “叫我们。”方玹禔的回答比烟花更亮,在他心里炸开了漫天的光。
      散学典礼的日光从彩绘玻璃斜切下来,在红毯上烙出几何形的光斑。方玹禔攥着发言稿,指尖沁出的汗把纸页洇出淡褐色的云翳。他站在后台候场时,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第三排。
      沈青橼正低头翻着本诗集,晨光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幅安静的木刻。
      “下一个,高一(7)班方玹禔。”主持人的声音裹着回音撞过来,方玹禔深吸一口气,攥紧稿子走上台。聚光灯落在他身上时,他看见沈青橼抬起了头,睫毛在光里泛着银白,像落了层细雪。
      “……植物的生长需要耐心,它们懂得等待的意义,就像我们的青春,等待着成功。”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追着那道身影,“有些种子埋在土里,沉默,却在悄悄扎根,根系要在黑暗里跋涉三年,才等得到一场春雨。”
      掌声响起时,他看见沈青橼轻轻鼓掌,掌心合拢成贝壳的形状,嘴角弯起的弧度像新月。
      他突然觉得那些精心雕琢的比喻都成了赘笔,此刻只想说些更朴素的事,比如他们的沙棘在南方结果了,比如这个冬天变得不那么冷。
      颁发校园文学奖时,方玹禔的白色衬衫在领奖台上格外显眼。他手里捏着证书,声音透过麦克风漫开来,带着点少年人的清澈:“感谢评委老师,感谢……一位懂植物的朋友。”他顿了顿,目光穿过人群与方玹禔相撞,像两滴终于相遇的雨滴,“他让我看见,最贫瘠的裂缝里也能长出春天。。”
      沈青橼的眼眶忽然热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那里还留着上次被玻璃划伤的浅痕,像个不会消失的印记。原来有些感谢不需要指名道姓,有些懂得不需要刻意言说,就像植物懂得季节,他们懂得彼此。
      散学典礼结束后,两人在礼堂后的香樟树下站了很久。风卷着枯叶掠过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为这个学期画句号。
      两个人都看得出对方有心事,又都不敢最先开口
      “寒假作业……”
      “植物园……”
      又是同时开口,又同时笑了。沈青橼从书包里掏出张地图,是武汉植物园的早春花讯,用红笔圈出了2月中旬的郁金香展。“到时候一起去?”他的指尖点在“热带温室”的标注上,那里有片沙漠植物区,“听说他们新引进了猴面包树。”
      方玹禔接过地图,指尖在红圈上轻轻摩挲:“好。”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打开时里面躺着片压干的四叶草,正是上次在后山找到的那株,“给你,夹在寒假作业里,据说能带来好运。”
      沈青橼捏着那片四叶草,叶脉在阳光下清晰得像张网,网住了整个学期的回忆。他忽然想起妈妈视频里说的话,武汉的冬天也有好看的景。
      寒假结束前的周末,武汉下起了春雨。沈青橼和方玹禔撑着同一把伞,走进植物园的热带温室。潮湿的热气扑面而来,混着仙人掌的清香和兰花的甜,像闯进了另一个季节。
      “你看那棵猴面包树。”沈青橼指着温室中央的大树,树干粗壮得需要两人合抱,表皮像龟裂的沙漠,“非洲的牧民说,它能储存上千升水,是旱季的救命树。”
      方玹禔的速写本上很快出现了猴面包树的轮廓,却在旁边添了个小小的简笔画——两个小人,在巨大的树干下显得格外渺小,却紧紧靠在一起。
      “画得像我们。”沈青橼凑过去看,呼吸扫过对方的耳廓,烫得方玹禔手一抖,针管笔在纸上划出道斜杠。
      “不是。”方玹禔把画本往怀里收了收,却在转身时,不小心撞进沈青橼怀里。两人撞在一起,像两株被风吹得靠拢的植物。
      “对不起。”方玹禔慌忙站稳,鼻尖差点碰到对方的锁骨,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混着雨水的清冽。
      “没事。”沈青橼扶正对方的眼镜,目光忽然被温室角落的并蒂莲吸引——两朵粉白的花共生于一根花茎,花瓣上还挂着水珠。“你看那个。”他指着并蒂莲,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我们。”
      方玹禔的心跳突然变重,像有只鼓在胸腔里擂动。他没说话,只是悄悄伸出手,轻轻握住沈青橼的手腕。对方的手很暖,带着伞柄的木质温度,轻轻回握了一下,像在回应一个心照不宣的约定。
      雨还在下,敲打着温室的玻璃穹顶,像首温柔的催眠曲。两株并蒂莲在雨里轻轻摇晃,像在为他们伴奏。沈青橼看着交握的手,忽然觉得这个春天来得格外早,早得让所有等待都有了形状,早得让沙漠与雨季,终于在这片土壤里,长出了同样的根。
      二月的风还带着未褪的霜色,沈青橼冲进教室时,黑色校服下摆惊起一蓬细碎的尘埃。落在盆巴掌大的仙人掌上——那是盆金琥,翠绿的球体上顶着圈嫩黄的绒毛,像个戴着王冠的小王子。
      “这是……”沈青橼的书包带还没来得及放下,视线就被仙人掌吸引了。花盆是陶土的,侧面贴着张手写标签:“抗冻品种,不用常浇水”,字迹清秀,正是方玹禔的笔锋。
      方玹禔从课本后抬起头,耳尖红得像被晨光吻过:“昨天路过花店,老板说这个好养。”他说着,指尖轻轻碰了碰仙人掌的绒毛,“像你说的,得跟武汉的春天抢着扎根。”
      沈青橼忽然想起寒假在温室里的并蒂莲,想起那只悄悄交握的手。他把书包塞进桌肚,故意把自己的《植物图鉴》放在仙人掌旁边,扉页的四叶草标本正对着花盆,像在完成场秘密的交接。
      “我妈寄了新的沙棘干。”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袋子,橙红色的果子在晨光里泛着油光,“放你这儿,免得我忍不住吃完。”
      方玹禔接过袋子时,指尖擦过对方的掌心。像有电流顺着神经爬上来,两人同时缩回手,却在对视时笑了——沈青橼的虎牙陷进下唇,方玹禔的睫毛颤了颤,像两株被春风拂过的含羞草。
      生物课的分组名单贴在实验室门口时,王果正趴在走廊栏杆上画画。看见“沈青橼&方玹禔”的名字挨在一起,她突然用胳膊肘撞了撞旁边的夏未央:“你看,这俩比我们当年还明显。”
      夏未央正低头看学生会文件,闻言抬了抬眼:“小孩子家家的事,有什么好看的。”他说着,却在王果的速写本上看见两个勾肩搭背的小人,一个举着仙人掌,一个捧着沙棘果,背景是片开花的沙漠。
      “嘁,你也就比他们大一岁,装什么,看看画得怎么样?”王果把画本往他面前凑了凑,笔尖在小人的手背上添了颗爱心。
      “幼稚。”夏未央的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伸手抢过画本塞进自己的公文包,“没收了,免得影响校风。”
      王果看着他转身走进学生会办公室的背影,忽然从口袋里掏出支画笔,在他的校服后摆画了个吐舌头的小恐龙——这是她新学的“报复手段”,据说能让偷看画稿的人倒霉一整天。
      实验室里,沈青橼正调试显微镜。载物台上放着片蝴蝶兰的花瓣,紫色的纹路在光线下像幅抽象画。方玹禔站在他身后,手里捏着镊子,指尖因为紧张泛着白。
      “轻点夹,花粉很脆。”沈青橼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镇定,目光却在显微镜的目镜和对方的侧脸间来回游移。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方玹禔的发梢,镀上圈毛茸茸的金边,像只安静的小兽。
      方玹禔的镊子刚碰到花瓣,就听见沈青橼“嘶”了一声——原来他为了调整焦距,手肘不小心撞到了试剂瓶,蓝色的染液在白大褂上洇出朵小小的花。
      “别动。”方玹禔放下镊子,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他的指尖擦过沈青橼的手肘,带着点微凉的触感,像春风拂过刚解冻的湖面。
      “没事,蓝墨水而已。”沈青橼笑了笑,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实验室见到方玹禔的样子,他的手被多肉刺伤,指尖泛着不正常的红。有些触碰从一开始就注定,蝴蝶兰的花粉总要落在柱头上,大西北的风总会吹向雨季。
      授粉实验完成时,两人的白大褂上都沾了些紫色和蓝色的染液。沈青橼的袖口多了道斜杠,方玹禔的胸前印着个小点,像枚没说印错位置的印章。
      沈青橼低头整理器材,在方玹禔的显微镜下发现了片薰衣草干花——是上次落在储藏间的那片,花瓣被压得透明,像枚水晶书签。
      下课后,周悦正在检查上一节课用完的器材,看见的是两件染满春色的白大褂。
      七点十分的二晚放学的铃声将班上一半沉睡的学生敲醒,都蜂拥着奔向校门,沈青橼和方玹禔正并肩往校门口走,他们准备趁着十分钟的休息溜到外面的水果店买盒水果三晚的时候偷吃。
      校门口的梧桐树下,吴思潼正把秦之衡的作业往他怀里塞。“你的地理作业写的也太敷衍了,8分的题目你就回答三个点。”她的声音像被春风吹过的铃铛,脆生生的,却在对方伸手时,悄悄把自己的作业往他手里塞了过去。
      秦之衡翻开作业时,看见内页上画着个投篮的少年,旁边写着“笨蛋进步奖”。他抬头时,正好撞上吴思潼躲闪的目光,在夕阳里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们也挺能装的。”沈青橼看着那对身影说。
      “嗯。”
      三晚前的教室很安静,沈青橼在方玹禔的仙人掌旁边放了颗沙棘果。橙红色的果子躺在翠绿的球体旁,像颗不会融化的小太阳。方玹禔发现时,笔尖在剧本上停顿了很久,最终在“阿橼”的名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仙人掌,刺上还挂着颗沙棘果。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在课桌上投下两道重叠的影子。沈青橼看着那盆仙人掌,忽然觉得高一的春天来得格外温柔——温柔得能让沙漠长出花,让雨季结出果,让两个少年的心事,在彼此的目光里,悄悄绽放成最珍贵的模样。
      学生会组织的郊外植树活动在周末。夏未央站在卡车旁清点工具,把最重的铁锹往王果怀里一塞:“美术生缺乏锻炼,多干点活。”
      王果翻了个白眼,却在扛起铁锹时,故意往他身上撞了下:“滚,你自己去看看老娘是怎么每周抱着三十多斤的画箱往返五楼的。”
      说完就往前跑,追上了易嘉楠他们。她的帆布包里露出半截速写本,封面上画着个举着铁锹的律师,领带歪成了麻花。
      夏未央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冲上去把最轻的水桶抢过来扛在肩上。同行的学生会干事啧啧称奇:“主席居然会怜香惜玉了?”
      “她那身板,别把树苗砸了。”夏未央嘴硬着,目光却一直追着那抹蹦蹦跳跳的身影,“还有,你知不知道她旁边那个人是谁?”
      “王果旁边那个?是易嘉楠啊,他们都是美术生,还都是a班的,咋了?”
      “没什么。”
      三月的风裹着新翻的泥土气息扑在脸上,沈青橼蹲在坡地前,手里攥着把铁锹。木柄被汗水浸得发亮,映出他额角滚落的汗珠—每个班级要在指定区域种上纪念树,他和方玹禔选了株沙棘苗,根须上还带着从西北寄来的故土。
      “这边的土太黏了。”方玹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正用小铲子给沙棘苗松根,指尖沾着褐色的泥浆,像戴了副天然的手套。“得掺点沙土,不然根会烂掉。”
      沈青橼从背包里掏出个布袋子,里面是他特意从老家带来的沙砾:“早准备好了。”他把沙砾均匀地撒在树坑里,动作虔诚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我妈说,带着故乡的土,植物到哪儿都能活。”
      方玹禔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寒假在温室里的并蒂莲。原来有些扎根不需要刻意,就像这株沙棘,带着西北的沙砾,也能在武汉的红土里找到归宿;就像他们,一个来自沙漠,一个长在雨季,却在彼此的目光里,找到了共存的方式。
      两人合力把沙棘苗放进坑,在对视时笑了。沈青橼捡起铁锹时,发现方玹禔的手背蹭破了皮,渗着点血丝,像株被擦伤的幼苗。“别动。”他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是上次在实验室剩下的,包装上还印着仙人掌图案。
      方玹禔看着他低头包扎的样子,阳光顺着他的发缝往下淌,在创可贴边缘投下细碎的阴影。忽然觉得这道伤口很珍贵,像个不会消失的印记,证明他们曾一起种下过什么。
      埋木牌时,沈青橼的指尖在“沈青橼”三个字上停顿了很久。木牌是他用老家的沙枣木做的,边缘被砂纸磨得光滑,方玹禔的名字旁边,刻着株小小的含羞草。“这样就算以后忘了,植物也会记得。”他说,声音里带着点西北人的固执。
      方玹禔没说话,只是把木牌往土里按得更深。春风吹过新栽的沙棘苗,叶片在风里轻轻颤动,像在对这个春天点头。
      沈青橼和方玹禔的最后一个任务是给新栽的银杏浇水。两人拎着同一个水桶,在田埂上慢慢走着,倒影在水洼里晃成模糊的一团。方玹禔的速写本里夹着片银杏叶,是刚才在树下捡的,边缘还带着点未褪的金黄。
      “你看这叶子像什么?”他忽然问,把银杏叶举到阳光下。
      沈青橼凑过去看,呼吸扫过对方的指尖:“像把小扇子,能扇走武汉的潮气。”
      方玹禔笑了,在速写本上画了两把并排的小扇子,扇面上分别写着“沙”和“雨”。“这样就能一起扇了。”他说,声音比春风更软。
      远处传来王果的惊呼声,她在和李卿卿进行追逐战时不小心把铁锹插进了夏未央的包里,里面的违纪单撒了一地。夏未央的脸瞬间黑了,却在看见王果手忙脚乱捡纸时,弯腰帮她拾起最下面那张——上面画着个小小的恐龙,正对着“夏未央”三个字龇牙。
      “幼稚。”他把纸塞进包里,却在转身时,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吴思潼和秦之衡被分到一组给树施肥。秦之衡拎着肥料袋,吴思潼拿着小铲子,两人的动作笨拙得像两只学飞的鸟。“你往树根上撒,不是往我鞋上。”吴思潼的声音像被阳光晒过的蜜糖,甜里裹着点嗔怪。
      秦之衡慌忙道歉,却在对方弯腰铲土时,悄悄把她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吴思潼的动作顿了顿,脸颊红得像树上待放的花苞,却在起身时,故意把铲子上的泥土往他裤腿上拍了拍。
      夕阳把郊外的田野染成金红色时,沈青橼和方玹禔坐在新栽的银杏树下。水桶倒在旁边,里面还剩点水,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方玹禔的速写本摊在膝盖上,最后一页画着株沙棘,旁边是棵银杏,根系在土里紧紧缠在一起,上面写着:“2024.3.12 我们的树”。
      “等秋天,银杏叶黄了,沙棘也该结果了。”沈青橼的声音带着点憧憬。
      方玹禔点点头,看着远处打闹的人群,忽然觉得这个春天很完整——有新栽的树,有藏不住的笑,有两只在泥土里相触的手,还有那句没说出口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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