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之神》司琴半夏

2、第 2 章

　　兰西叹了口气。

　　研究所的成员大多是男性。

　　也不是没有女性，但是基本都负责边缘的打杂工作。

　　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限制女性读书，也有女性学士、硕士和博士的。

　　只是她们最终的去处并不是教堂或者企业。

　　这里也没有企业。

　　这里依旧是封建统治。

　　资本主义在这里是被掐死的东西。

　　按理说，科学的发展和资本主义息息相关，但是有时候一个声望足够高的人的确能够改变整个社会的发展。

　　先知用迷信推动了科学的发展，用数字来接近神明，制造出的虚假的科学繁荣。

　　这里的社会类似过去的欧洲，资本的运作依然受到限制，在城邦之间进行贸易的人受到种种限制，没有贵族头衔或者学士以上学历的人处处受到歧视，有时候还难以保住自己的财产。

　　这里位于萨科教皇国的东北侧，是教皇国的重要边境城市之一，在东方则是林立的小公国，平日里经常会和东方的公国进行交易。

　　教堂有专门的司机接送。

　　这里车是蒸汽运行的，在兰西上车之后，伦纳德拿着东西走过来了，兰西不明白他这是要干什么，他看到司机帮伦纳德把东西放在后车厢上。

　　伦纳德应该是有东西要送到生育所。

　　伦纳德没有和兰西说什么，兰西也没有问。

　　伦纳德虽然是摆烂社畜，但是目前为止他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还是很认真的。

　　科学教会的车是这个城市优先级最高的车，兰西还看到了警察给他们让路，还脱帽致意。

　　生育所很快就到了。

　　生育所占地不小，外面是一片绿色的林荫，这片林荫是为了阻挡外界的视线的，林荫之中还有一片小公园，还有附属的医院和托儿所，不远处能听到小孩子玩闹的声音，但这里却异常安静。

　　整栋房子都是洁白无瑕的，里面和科学神教一样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那么在这个女性并没有被完全剥夺学习的权利的世界中，那些高学历的女性去哪里了呢？

　　答案就是这里。

　　这里的构成清一色是女性，最低学历硕士起步，而且都是当年成绩最好的几位。

　　她们用实力证明了自己的智慧和天赋，证明了自己优秀的基因，然后成为了这里的生育机器，用以制造出更具有天赋的人类。

　　只要三观正常的人都很难接受把智慧生物当成繁育工具对待的事情。

　　这些女性接受了最好的教育，拿到了最好的成绩，最后却被派到这里，成为最合适的“母体”。

　　资本主义固然可以把人身上的一切明码标价，让人们自愿售卖自己的时间和身体，但是相比起封建主义，资本主义都算是福报了。

　　西方的女权运动的一些女性支持者是希望能够让出卖自己身体的钱落到自己手上。

　　兰西觉得这事他反正是很难评。

　　但是在这个世界的生育所……

　　反正是一分钱没有，能生孩子就行。

　　资本主义的剥削在这里都有一种人道的光辉了。

　　兰西的胃部一阵翻涌，加上之前吃的那些健康到令人作呕的食物，他是真的难受了。

　　人类的确是一种动物，但是总不能真的把人类当成普通的动物看吧。

　　兰西王生育所内部走去，他看到把他送过来的司机正提着盒子下来，他在门口处停了下来，进行了一番登记，门卫和他看上去也很熟。

　　门卫也是一名女性。

　　这个世界是有神的，自然也有一些超出常人的奇特力量。

　　比如说过去信奉各种神明所得到的“神术”，不过那个东西讲究血统，被科学神教的以信仰和天赋构成的“炼金术”所取代。

　　其他神明被驱逐，在科学神教成为这个世界第一等的宗教之后就被论证为低等神明。

　　兰西的目光引起了司机的注意，对方有点紧张地冲着他点头，带着点讨好的笑。

　　他对兰西的注视感到一些迷茫，难道说是对他的行为有一些不满吗？自己下一次应不应该继续给伦纳德硕士带东西？他下次还是单独找机会去帮他送吧。

　　司机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很多想法。

　　兰西没给他继续胡思乱想的机会，冲着他微微一笑，继续朝上走了。

　　他来的突然也没有通知任何人，所以在他抵达的时候没有人来迎接他。

　　兰西也没有让生育所的人去通知他们的所长，只是自己走了上去。

　　这个生育所给兰西最大的感觉就是好像空气中充满着公共场所的味道。

　　兰西真的觉得自己最近虚弱了很多。

　　他冲进厕所，锁上门，对着洗手台干呕，却只吐出一点酸水。

　　他漱了漱口，洗了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这张脸和他原本的样子应该有七八分相似，年轻英俊，带着书卷气，白大褂般的神袍增添了几分禁欲感。

　　按照成绩和样貌，他本该被分配到更核心的区域，但在这个封建等级森严的社会，隐形的壁垒是有形的。

　　表面上比拼智力和学术，实际上，依然是出身更好的人才能得到更好的教育。

　　兰西·洛伦泽也是出生自生育所的人，对于生育所的孩子来说，父亲并不重要，身在生育所的母亲才需要尽到母亲的责任养孩子。

　　在怀孕的空隙做点写作、设计之类的工作。

　　在父权社会搞这种权利义务分离的东西……

　　好像在搞什么哺乳动物的渣男传统，但是却不是母系社会。

　　“洛伦泽”这个姓是随机摇出来的，他们也并不和母亲同姓。

　　兰西敢说早晚得出事。

　　生育所出生的孩子就是“庶子”中的“庶子”，填充教会底层劳动力的。

　　“父亲”真正的资源是给予同为贵族的“妻子”的孩子的，他们才是那些能做上大城市神父、大主教的人。

　　即使成绩再好、样貌再出众，也只能被分配到边缘地区，基因评级仅为B级。

　　这个世界的默认规则是：只有王室成员能评A级；有贵族头衔的能评A级；其他人再好也只能是B级。

　　这群人好像忘了自己的数量还是不够庞大，而且出了不怎么优秀的家伙依旧会给他们争取更高的基因评级。

　　兰西觉得这完全不达尔文，甚至不斯巴达。

　　他逐渐平静下来，开门时却和一个女人对上视线。

　　对方穿着白色长裙和一件白色的小外套，鼻梁上架着镜框。

　　她看到兰西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反应了一下，才扯起裙角，行礼。

　　兰西站着没动，等她镇定后才有了动作，他微微点头：“不好意思。”

　　生育所里基本都是女性，厕所是无性别设计的单间。

　　对方推了推眼镜。

　　这是个棕发女性，二十出头，不算特别漂亮，但有种知性的美。

　　她的手绞着衣角，眼睛红红的，嘴上还有几个燎泡。

　　她原本有点着急让兰西走，但是在兰西动的时候，她的手指抽动一下，好像是想要拦住他。

　　兰西注意到她的动作，又改变身体的重心，扭头对着她笑。

　　“您是……新来的兰西神父吗？”

　　兰西颔首：“是的。”

　　然后没有下文了。

　　她还在绞着自己的衣角，看上去非常地纠结，过了一会，女人低声说：“洛伦泽博士，请问我可以找您忏悔吗？”

　　“博士”和“忏悔”这两个词是多么违和。

　　兰西听过神学博士，但是他没见过。

　　好在兰西已经练出来了，对于这种诡异的词组搭配有了抗性了。

　　“啊，对了，我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艾丽·卡特硕士。”艾丽又伸手扯了一下自己的裙子。

　　“你好，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我是兰西·洛伦泽。”兰西抬手阻拦她的动作，他不喜欢这种繁文缛节，“走吧，我们去找个地方慢慢聊。”

　　艾丽看向兰西，注意到他用的是“聊”而不是“忏悔”。

　　他可是浸淫科学多年的博士，这种词组搭配应该已经深入骨髓了，这种不专业的组合让她对兰西产生了一点怀疑。

　　“卡特女士？”兰西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有什么问题吗？我觉得你好像很害怕？还是有什么顾虑吗？”

　　他温柔地看向艾丽，语气轻柔，柔软到在这个世界会得到一个“不像男人”的负面评价。

　　“没关系哦，都可以和我好好说说，这是为我们之后的互信做出准备。”兰西伸出手，把自己鬓角落下的碎发往耳后别了一下。

　　他的手指纤长，露出了圆润的耳垂和光洁的脸颊。兰西金色的头发在灯光下仿佛发着光，他的脸颊仿佛自带柔光一样。

　　艾丽被这语气砸得有点懵，又被这张美丽到好像发光的脸给晃了一下。

　　有那么短暂一瞬间，艾丽不仅想不起来自己之前是在怀疑什么，甚至都有点忘记了自己之前为什么事情哭过。

　　“抱歉。”艾丽甩开脑子里的杂念，觉得兰西不管有什么问题都轮不到她这个女人操心，所以准备跟上去。

　　“艾丽，你在干什么？”就在兰西说话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性从台阶上走了下来，然后她看向兰西，“下午好，洛伦泽博士。”

　　这是一个长相看上去相当严肃的女性，但是如果无视她的气质的话，就会发现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长相非常出众的女士。

　　她褐色的头发盘在脑后，同样也是戴着一副眼镜，她背着自己的手，走路的时候鞋跟在地面上敲出清晰的声音。

　　“罗德尼女士。”艾丽冲着这个人再次行礼，但是她的手看上去有点抖。

　　兰西觉得气氛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罗德尼女士看他的目光并不是特别友善。

　　……觉得他会拐带艾丽做点什么吗？

　　实际上罗德尼女士并没有表现出多么强烈的情绪，她只是情绪淡淡地看过来，但是她没有先和兰西打招呼而是先喊艾丽就说明了一些问题。

　　……也不对。

　　他好歹是个神父，算是生育所的上司，他出现在这里和艾丽交谈也是他职务之内的事情。

　　那么……

　　是她知道艾丽想和他说什么，她是来阻止艾丽的？

　　兰西在来这的一个月时间内除了翻看《科经》和历史、地理等资料之外就是翻这个城市的重要人物名单，对这里很多人进行了一番了解。

　　罗德尼女士是一位博士，在毕业之后就一直在生育所工作——或者说生孩子。

　　从二十六岁到四十二岁，一直在生孩子。

　　十六年里生了十个孩子。

　　女性每一次生育都是鬼门关走一遭，生了十次，结果她现在还能够面色红润，声音清晰地和他说话，简直是个女超人。

　　……还能养得起孩子。

　　什么六边形女战士。

　　她也是这个城中加上兰西唯四的博士。

　　另外两个分别是城主特诺钦伯爵和城主幕僚希尔博士。

　　除了特诺钦伯爵的学位有水分，大半靠捐钱水出来，其他人都是实打实地卷出来的。

　　“艾丽，不要拿小事打扰洛伦泽博士。”罗德尼女士先说，然后看向了兰西，“洛伦泽博士，刚刚我听门卫提到您的到来，但是一直没有见到你，所以才下来看看。要不你先来我办公室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