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色面具》猫来兔往

8、（8）

　　（8）

　　彬妮整天忙活在医院中照顾卢克。疲倦的日子很漫长，天气转变得更冷了。

　　医院拐角洗漱台前，彬妮动作僵硬，反复搓洗着毛巾。独自一人时，她总不自觉陷入迷茫的沉思，那片境域浑浊不堪，却又空空如也。她手指泡在冰冷的水里，闭上双眼，这一刻才感觉自己真实地存在着，从半梦的沉思里醒来。

　　医院走廊里，两个孩子笑闹着从她身后跑过。突然地想起了安德鲁，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自从拒绝他后，她还在内疚。彬妮也不想用那样的方式让他放弃，但仿若处在湍急河流中的她，对此也无能为力。整天看着卢克——让她伤透心的男友，却还是不忍抛弃他，还会心疼他，硬着头皮在照顾他。她既爱他，又恨他。

　　破旧的收音机里响起brad paisley的behind the clouds，乡村风味的乐手操纵着午后滑稽的调调，撩拨着人心弦。

　　她不在病房里时，卢克和保罗说，现在彬妮说一是一，说二就是二，他对她服服帖帖。他心有愧疚，他爱上了别人，但最后照顾他的人还是她。而这时候，他也不知道，医院楼下的草坪上，他的那位“新恋人”正提着花篮和水果，守望着三楼他的窗口。爱情就是这样，你追逐我，我追逐你，讽刺的最后，谁在追逐谁，谁都说不清。

　　彬妮将毛巾使劲扭干，放在干净的架子上，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按出一串号码，犹豫着是否拨出去。正当她将手指按在通话键上后，身后突然传来人声，她慌忙狂按了几下挂机键，挂掉了刚刚拨出去的电话。

　　“——是罗小姐吗？”

　　“……是，我是。你是？”彬妮紧张地回头，却看见一个陌生的美男子杵在那里。

　　“克里斯•贝尔彻，”克里斯继续解释，“我是安德鲁的朋友，如果方便，想和你谈谈。”

　　太阳很弱，彬妮和克里斯来到医院楼后面的长椅上。

　　克里斯凝视着一脸憔悴的彬妮，直奔主题：“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回来找安德鲁。”

　　“……”彬妮很惊奇，“你怎么……我还不认得你，为什么会这样问我？”这个人是来找茬的？彬妮有很强烈的感觉，面前的这位对她有股敌意。

　　“怎么，这有关系么？我是安德鲁的朋友，只要是他的事，那么就等于我的事……你回来找他，不要告诉我只是因为工作要求，我想，你有你的理由！”克里斯又变得有些激动，他意识到这点，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她的出现扰乱了安德鲁的心，这个想法已经根深蒂固，他不能放逐它。彬妮被他的话戳到要害，她微微皱起眉头。

　　“我原本是来乞求他原谅我，没想到他会……”她低下头，整个脸在阳光的阴影中。

　　“你难道对他一点情谊都没有？是啊，怎么可能有呢……能在他最依赖你的时候离开他，也只有你能做得出了！”

　　“可谁能一直一直依赖着另一个人呢？”彬妮痛苦地低吼道。

　　“他并不是想成为负担，只是需要帮助……希望在自己还未成熟的时候，在迷惘时，在陷入低谷的时候，有个人能够站在他这一边，拉他一把！”克里斯眼里也噙着泪水，他压低声音反驳她。他不能赞同，因为被她一直伤害的，是他的安德鲁。他舒出长长的一口气，别开脸，说：“我想我理解你的处境，只是如果你还把安德鲁当朋友，最好去看看他。”

　　“他怎么了？”彬妮睁大眼睛紧张地问。

　　“在疗养院里。” 克里斯虽不情愿，还是简略地答道。

　　彬妮抓着上面带有手抄地址的纸条，目送走克里斯。她转过身，略带惊异地发现一副没精打采模样的保罗正站在她身后。原来那个女孩提着礼物来看望卢克，所以保罗就从屋子里避出来了。

　　彬妮又陪着保罗重新坐回到长椅上。

　　“对不起，这件事我也没有多少发言权。”保罗开口，他在阳光底下好像失去了眉毛的颜色。

　　“……”彬妮没有回话，因为她想不出该对此说什么。

　　“她可真会瞅准时间，你才出去一会儿她就钻来找卢克，又是‘花篮’，呵呵，都是孩子的把戏……你知道，如果你进去，我会站在你这一边的！”保罗觉着气氛有些尴尬，便继续说道。彬妮无奈地付诸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说：“我已经累了，如果卢克不想留下……那就让他去吧！”说完这话，彬妮有些后悔，明显感觉到心里稍稍一紧，如同遭了一记刺痛。

　　保罗诧异地看看彬妮，可能是担心她已经看的这么开，说明她和卢克真的要完了。毕竟一个女孩正和卢克单独呆在病房里，她也撒手不闻不问了。

　　“刚刚那个人是朋友？”保罗岔开话题。

　　“不，我不认得，他说是你弟弟的朋友。你没见过他？”

　　“呵，自从爸妈离婚，我们就不在一起，所以和他认识的人都不熟。对了，前两天妈妈打电话来说他又去疗养院了，让我去看他呢……我想既然在疗养院，一定想清静，应该也不会想见我吧！”保罗让自己伸展在椅背上晒着太阳，他提到弟弟的时候，虽然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话语间有股深深的无奈。亲人之间，关系再不好，也终究是亲人。

　　彬妮和保罗也算朋友了，但很少单独在一起像这样交谈。彬妮静静地听着，叹了口气，说：“保罗，明天可能要麻烦你找个人过来趟，照顾一天卢克。”保罗抬起眉，问：“你有事？”“恩，我去探望你弟弟。”

　　“……”保罗睁大眼睛瞪着她，差点从椅子里跌下来，“你去看他做什么？”

　　“知道吗？在户外总是很容易找到你，因为你的枝叶粗得像象腿……从没见过这么样做哥哥的，我估计你肯定也不知道我和他从小就认识的事情。”

　　“从记事起我就和弟弟、妹妹分开了，你不会理解的，安德鲁和吉伦娜，我们就像熟悉的陌生人。去看他不是个好主意，我要是你就不会去……他很较真，很黏人，很胆小，而且他永远不可能和我合拍，所以瞧，我还是有些了解我弟弟的！”保罗义愤填膺地诉说着。彬妮并不反驳，冷冷地瞪着保罗……一张清秀、阴柔的脸庞却配给了一颗大大咧咧、不修边幅的心上。

　　“好吧，那你一个人留下来照顾卢克，我去看你弟弟。”彬妮总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