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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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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医院里,一群人凑在医院走廊里。
卢克几个要好的朋友才接到消息赶过来。
“怎么回事?卢克跳楼干吗?!”
“卢克外遇,彬妮有所察觉了。卢克找哥们保罗帮忙,但是没有提前和他说明情况,保罗不知道平时看起来专一的卢克竟然外遇了。所以没帮上什么忙,还有些埋怨卢克。卢克那天还喝了点酒,他很爱他的妈妈,但妈妈也没帮着他,一家人和朋友都在混乱的口水战中,他很激动,想从窗户跳出去,逃离这里。虽然只是二楼,但是几个星期前的草地被水泥填上了,他喝醉了没想到这一点,结果失去平衡,摔伤了。”一个朋友煞有介事地跟另一个解释道。保罗在一边盯着急救室的门,虽然对边上的谈论心不在焉,但那些话还是钻进了他的耳朵。他翻了个白眼,转过身来对着他们。
“伙计们,带钱了么?去给阿姨买点温热的东西喝吧!”保罗打发他们。保罗转脸的时候,恰好瞥见静静缩在椅子里的彬妮。他叹了口气,重新转过去瞪视着那扇门。
安德鲁仍旧在犹豫,让他去告白实在让他为难,因为他是那么脆弱,那么胆怯。
克里斯今天来的有些晚,被管事的凶了一会儿。但似乎他对此不屑一顾,绕到安德鲁边上的镜子前坐下,任由造型师为他造型。
“克里斯,你去哪了?”安德鲁担心地扫了一眼管事的,他还在为克里斯无所谓的态度而恼火。
“没什么,”克里斯转过脸来,看着安德鲁,“倒是你,你准备怎么做?”说完,克里斯的头被造型师用手轻轻地转正。安德鲁闻声略略一怔,他垂下眼睛。
“今天是个好天气,浪漫的天气……几点了?你不是还有份差事么?”克里斯继续跟进刚才的话题。
“……好吧,我得走了。伙计,记得帮我跟管事的说声。”安德鲁提前离开了。
卢克伤得很重,一边的盆骨裂了。彬妮因为卢克住院的事,耽误了几天工作,也扰乱了安德鲁的工作档期。今天保罗来医院帮忙,她得以出来补工。
安德鲁反而比彬妮来的早,他独自在山脚下等待着。耳机里响起soko的shitty day,安德鲁心如歌述……
“今天感觉不是很好,我讨厌我的脸,我看起来不够好,我怎样以这样的面貌来和人出去约会呢?我知道你可能会拒绝我,然后我只得心碎了”……
阳光朦胧地罩在寒冷的大地上,安德鲁将白色哈气呼到冰冷的手心里,眯起眼睛望着苍白无边的天空。
“安德鲁——”
安德鲁转过身,只见彬妮穿着一袭酱紫色的呢子套裙缓缓朝他走来。她的头发仍旧很长,随意地在脸颊边随着山风不断垂飞。安德鲁反射性地露出微笑,但随着她越走越近,他的心开始紧张起来,不禁垂下眼睛。
“等久了吗?对不起,最近有些忙。很抱歉,打乱了你的日程……”彬妮愧疚地道歉。安德鲁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没有关系。
“今天我们要到山顶取景,准备好了吗?”彬妮说完,叹了口气,虚起眼睛望向斜斜朝上的一条小山路。安德鲁缓了许久才将视线从彬妮身上移开,也顺其目光望去。彬妮低头发现安德鲁穿着一双看起来很沉的大头鞋,忍不住问:“还是不会买鞋子吗?”安德鲁低下头,腼腆地笑了。“穿这双鞋到山顶可要磨出水泡了哦!”彬妮担忧地说道。安德鲁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许久,路上的两人累得气喘吁吁,他们已经爬到半山腰。安德鲁默不作声,这一路上都心事重重,他咬了咬下唇,心里犹豫、挣扎着,有些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他只得继续赶路,鼻尖红红的,不时转脸凝视身边的彬妮。
彬妮还在回想昨晚的梦境……感觉熟悉的玉米田里,生长着一大片高过人头的花丛,阻碍在回家的路上。它们的茎上布满硬刺,花苞里露出锋利的牙齿。她想要穿越花丛回家,但稍稍地触碰,就被伤得满手鲜血……忽而意识到安德鲁的目光,误以为安德鲁想要休息,于是她伸头对前方进行目测,安慰安德鲁说:“看起来应该快到了!累了吗?原来你看起来长高了,其实比我也强不到哪里啊……”
彬妮的脸颊苍白,疲倦如施黛的阴影微晕在双眼下面。安德鲁凝视着她的脸,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最近还好吧?”
“怎么?我,我看起来……不好吗?”彬妮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她把身后装着沉重摄影设备的背包朝上托了托。安德鲁留意到她的背包,也不管她是否同意,就伸手将她的背包卸下来,背到自己背上。
“我想,当初你离开是有你的理由的……如果你真不打算和我做朋友,我会知趣的。”安德鲁故意不去看她,仍旧艰难前行。彬妮转过脸,费解地凝视他:“不,我……最近只是,出了点事,不过没关系,你知道,我总能解决好。”“可你看起来很疲倦。”“那有可能是天冷的缘故,一冷我就……一冷就没什么精神!”彬妮故意加强语气,微笑着,尽力让自己显得开心点。
“……”安德鲁忧伤地望着她,他知道他说什么都没用,如果彬妮不想说出实话,那么他再问也是白搭。两人又陷入沉默,埋头爬山。
爬到山顶,面前豁然开朗,没有常青树的遮挡,这里阳光明媚。但这里更冷,风更加强劲混沌。
彬妮迎着风张开双臂,头发也被吹散开来。她顿时感觉自己几乎要飞起来,远离尘嚣,远离烦恼和消沉。可一阵头晕将她拉回现实,一直以来的低血糖,加上最近没日没夜地在医院守着卢克,她已经疲惫不堪。彬妮捂住自己的头,突然感到一双手臂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她。
彬妮虚起眼睛,看到安德鲁担心的面容。依靠着他真好,他其实并不像看上去这么柔弱、单薄。
“彬妮,彬妮……你现在还快乐吗?如果生活得很辛苦,回来我身边好吗?”
“……你在说什么呢,我,我们现在还是朋友吧?”彬妮似乎有些清醒了,凝重地望着安德鲁。安德鲁一脸焦急,他将彬妮拥在怀里,在她的耳边,最终说出了他一直没说出口的话:
“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的朋友,但这次,我希望比朋友更多,我希望永远守在你边上。彬妮……我爱你!”
彬妮睁大双眼,空洞的目光游弋在苍白的天空中,两行温热的眼泪滑过眼角,流进发丝里,浸湿在他贴着她的半边面颊上。
彬妮想起小时候喜欢盯着猫儿睡觉,看着它微微起伏的心脏搏动,是那么温暖和幸福。她想去触摸它,想紧紧拥住它……但它在酣睡,她不能打扰,不能真的去靠近它。那时候她就明白,有种爱,是永远不能去触及的,即便它迫切,它抓挠着心口,却必须忍耐。只有放任它,只有隐藏自己的爱,它才能更幸福地安眠。
任由安德鲁叹息的句子在耳边回荡。这句话,就好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里最深处的匣子,那是她的秘密,亦是潘多拉的盒子,充满了绝望,也充满了不应该的希望。
临晚的时候,克里斯赶到城郊的一家酒吧里。
看到安德鲁正在吧台边醉得烂醉如泥,如果是平时,克里斯一定会揶揄打趣:“嗨,安德鲁,真稀奇,你也会出现在酒吧?”可他对安德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心知肚明,所以他只是默默站定,远远看着他。
一位看起来贼眉鼠眼的男子摇晃着来到安德鲁身边搭讪,克里斯叹口气。他翻了个白眼,无奈地走过去,将一只胳膊搭在安德鲁脖子上,瞪着那位仁兄,说了一句话,那人就吓得跑开了。
克里斯转过来,对着安德鲁,将他架出去,开车送他回他母亲那里。车里的广播还在播那首安德鲁之前听的soko的歌——shitty day。甜甜的,轻轻的,却叫人心碎的歌。
克里斯眼看着被拒绝后的安德鲁很受打击,又恢复到之前的自闭之中。
在安德鲁再次陷入低谷后,克里斯还是十分愧疚的。他很爱安德鲁……这一点他也弄不清,究竟是他不正常地喜欢上了一个男孩,还是那个男孩不正常地像一个女孩子,所以让他迷惑了。而他也的确迷惑了。
不管怎样,他劝安德鲁去告白也是含有私心的。他知道,这个赌,他会赢。他那天迟到,是因为之前做了件事……他偷偷去了解过,此时的那个彬妮不可能离开她男友。因为他男友刚刚摔伤了腿,导致他之后只能坐在轮椅上,要进行很多恢复运动才有可能恢复站立。彬妮正在悉心照料她的男友。所以,这时候安德鲁的告白怎么可能成功,他预料到安德鲁的心会受伤。他两难过,但他希望这次的挫折和伤害能让安德鲁放弃彬妮,然后忘了彬妮。
彬妮六神无主地开着车,手抹去眼泪,它又很快盈满眼眶。山顶上发生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不断划过脑海。每每划过,都留下一道血印,让神经线生疼不已——
“我有男友,安德鲁,我们交往多年。现在……现在也不会改变。”彬妮说。
(彬妮:“男友”?可笑的称谓。)
“彬妮,我可以等,我要等着你回心转意,任何时候你想回来——”安德鲁在争取。
(彬妮:不要再说下去了!……)
“你不会的,你等不了的。而且我……也不可能回到以前了。”彬妮闭紧双眼。
(彬妮:难道你看不到我灵魂吗?我就要被撕裂了,我就要化作雾气消散了,这样的我还能给你什么呢……)
“彬,所有人都可以伤害我,但你不行,你不能这样对我……为什么当初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如今又出现在我面前……”安德鲁痛苦地说。
(彬妮:这一切也正是我要反问你的,我也想说“我宁可没遇见你”,但我怎么说得出口呢……即便生活再重来一百次,我还是希望能够遇见你,疯狂想要见到你……可我不能,我只能隐藏自己,只会选择不让你看见我,不让自己再伤害你。)
“……安德鲁,我不能爱你。因为……我不知道怎么爱你,在我心里你就像个女孩子,我怎么可能……对女孩子有爱人的感觉呢?”彬妮背对着安德鲁,泪流满面。好极了,一针见血。
面对他的坚持,情急之下,她用这样的借口拒绝了安德鲁。她心里很痛苦,更加不能平复愧疚之情。还有一种疼痛,是她对他还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感,让她在伤害他的同时,也在伤害着她自己。
彬妮是选择了放弃生活的人,即便暂时还要照顾卢克,可她终究是要走的。难掩心里强烈的情感,放不下卢克的心绪让她心情焦躁。但安德鲁不同,他与她的爱情不相干,从没有想过他会踏足她的爱。没想到原本应该没有可能爱上她的安德鲁,现在居然姗姗来迟地对她敞开心扉……如果那时候青涩的他们就已经懂得爱情,如果那时候安德鲁说出这番话,她宁可永远迷失自己,宁可一辈子忘记自己是女孩,宁可永远做他的英雄……但现在都结束了。如今她不能让安德鲁对她抱有幻想,她的心不再属于这个世界,她是要永远离开的人。如果这时候不伤他至深,不让他恨她,那么他便不能够得到解脱。
本来想在离开前获得原谅,现在却更糟糕。彬妮想,在他心里应该已经万劫不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