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坠星的回响（BG）》夕工

5、走在一起的‘灵魂’

　　迷宫内部的空气比外面要湿润得多，带着一股混合了碾碎的薄荷、湿润泥土以及某种像是静电般的魔力味道。
　　西里斯跑得飞快，黑色的发丝在脑后飞扬，像是一匹终于挣脱了缰绳的小马驹。对他来说，这个迷宫简直就是天堂。这里没有必须要遵守的繁琐礼仪，不需要向那些脸上涂满厚厚脂粉的老女人行吻手礼，更没有母亲那双时刻盯着他脊背的、挑剔的眼睛。只有充满未知的转角，偶尔从树叶间喷出的、带着奇怪香味的雾气，以及那种名为“自由”的空气。
　　“哈！这边！”西里斯在一个岔路口猛地刹车，鞋底在草地上划出一道痕迹。他指着左边一条看起来更加阴暗、荆棘更密的小路，灰色的眼睛里燃烧着兴奋的鬼火，“那边的雾气是紫色的！肯定藏着什么好东西！”
　　雷古勒斯和艾歌，则落后他几步远。
　　与哥哥那毫无章法的狂奔不同，雷古勒斯走得很慢。他的每一步都像是经过了精密的计算，总是踩在路面最坚实的地方。他没有像西里斯那样试图去挑衅每一株植物，也没有去拉扯那些垂下来的藤蔓。他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构建着这个迷宫的逻辑模型：阳光的折射角度……植物生长的向光性……风中传来的湿度变化……他在试图破解莫托纳利·罗文设下的“魔法”。
　　同时，他也在静悄悄地观察着身边的女孩。艾歌走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地上的苔藓。她的银发在幽暗的迷宫中微微发光，那种光芒不像是反射，倒像是因为她体内某种与生俱来的魔力共鸣。
　　当前方那个总是制造噪音的西里斯正准备大步冲进那片紫色雾气时，艾歌突然停下了脚步。
　　“等一下……”她细若蚊蚋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急切，“别……别去那里。”
　　西里斯停下来，回头挑起一边眉毛，脸上带着那种玩世不恭的笑：“怎么？罗文小姐？那是死胡同？”
　　“不，”艾歌摇了摇头，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裙角，湖绿色的眼睛盯着那片看似平静的地面，“那里的泥土……在呼吸。而且，那里的‘缠绕草’……它们很饿。”
　　雷古勒斯立刻停下，警惕地看向那片地面。根据他的推理判断，那里确实过于平整了，平整得像是一个陷阱。
　　但对于西里斯来说，“危险”这个词，通常会被大脑自动翻译成“游乐场”。
　　“饿？”西里斯嗤笑了一声，那种刻在布莱克骨子里的傲慢让他昂起了下巴，“几根杂草而已！看我怎么跨过去——”
　　他不信邪地大步流星冲了上去。 “只要速度够快，它们就抓不——”
　　话音未落。唰！
　　就在西里斯的脚尖触碰到那片松软泥土的瞬间，原本静止不动的地面瞬间炸开了。十几根粗壮的、长满吸盘的深绿色藤蔓如同捕食的蟒蛇般弹射而出！
　　“哇啊！” 西里斯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就被瞬间离地提起。三秒钟。仅仅三秒钟，那位扬言要“跨过去”的布莱克长子，就被捆成了一个绿色的粽子，只剩下一个脑袋和两只脚露在外面，像个滑稽的蚕蛹一样被吊在了半空中晃荡。
　　……这一幕似曾相识。
　　雷古勒斯站在原地，长长地、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甚至没有感到惊讶，仿佛这一幕早已在他的计算之中。他转头看向艾歌，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这就是我每天要面对的生活。
　　“救命！嘿！这东西在勒我的肚子！”西里斯在半空中像条咸鱼一样扑腾，“雷尔！别在那看戏了！快把它弄开！”
　　正当雷古勒斯想寻找一块锋利的石块，去割开那些缠绕在西里斯身上的藤蔓时，艾歌却已经先一步走上前去。
　　“嘘……”艾歌轻声说道。她的伸出双手，轻轻抚摸着那一根根紧绷的、充满攻击性的藤蔓。 “对不起，他太吵了，吵醒了你们午睡，对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像是某种古老的歌谣。雷古勒斯惊讶地发现，随着艾歌的抚摸，那些藤蔓上原本竖起的尖刺竟然慢慢软化了下去，那种紧绷的、要勒断猎物骨头的力度也松懈了。
　　但它们并没有立刻放开西里斯。这是一种名为“嬉戏藤”的魔法植物，它们虽然被安抚了怒气，但显然不想这么轻易放过这个打扰它们的小子。
　　既然不能勒死他，那就……
　　藤蔓的尖端突然变得像羽毛一样柔软，然后灵活地钻进了西里斯的腋下、腰侧和脖颈。
　　“哎？等等！你们要干什——噗！哈哈哈哈！” 西里斯的求救声瞬间变成了无法抑制的狂笑。 “不！住手！哈哈哈哈！别挠那里！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哈哈哈哈！”
　　场面一度变得极度混乱。西里斯在空中疯狂扭动，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毫无贵族形象可言。雷古勒斯站在一旁，嘴角微微抽搐，但他并没有阻止。这不仅是把西里斯救下来的最和平的方式，某种程度上，也是对他鲁莽行为的合理惩罚。
　　终于，在艾歌温柔的劝说下，藤蔓们玩够了。它们松开束缚，将笑得浑身瘫软的西里斯“啪”地一声丢在了草地上。
　　西里斯呈大字型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但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相反，那种劫后余生的快感让他看起来神采奕奕。
　　他从草地上坐起来，一边揉着笑痛的肚子，一边抬起头看向艾歌。
　　此时的艾歌，因为刚才专注于安抚植物，忘记了与陌生人相处的恐惧。她正半跪在藤蔓旁，轻轻整理着被西里斯挣扎弄乱的叶片，嘴角还挂着一丝因为西里斯刚才滑稽模样而没来得及收回的、浅浅的笑意。
　　“哈哈……”西里斯喘着气，指着艾歌，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喂，瞧瞧你！”
　　艾歌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收敛表情，退回那层名为“自我保护”的壳里。
　　但西里斯没给她机会。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你终于不是那副像吞了苦瓜一样的紧绷表情了！你笑起来不挺好看的吗？”
　　艾歌的脸瞬间红了，她慌乱地低下头，手指绞着裙边：“我……我没……”
　　“别否认！雷尔也看见了！”西里斯转头看向一直在旁边当背景板的弟弟，“对吧，雷尔？”
　　雷古勒斯看了一眼依然坐在地上毫无形象的哥哥，又将目光转向那个银发的女孩。确实。在宴会上，她像是一个精致却易碎的玻璃娃娃，时刻处于即将破碎的边缘。但在这里，在这些植物中间，在刚刚那个混乱又好笑的瞬间，她身上那种令人窒息的紧绷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鲜活的、有温度的真实。
　　雷古勒斯那双总是过于冷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柔和的光。他走上前，没有直接回答西里斯的问题，而是极其绅士地向还坐在地上的艾歌伸出了一只手。
　　“既然危机解除了，”雷古勒斯的声音平稳而温和，“罗文小姐，能不能请你继续带领我们？毕竟，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的哥哥可能还没走到终点，就会笑死在半路上了。”
　　艾歌看着眼前这只苍白却稳定的手，又看了看旁边还在傻乐的西里斯。那种名为“孤独”的坚冰，在这一刻，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雷古勒斯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嗯。”她小声应道，声音虽然依旧很轻，但比之前多了一份坚定，“这边走……我知道哪里有这种藤蔓最喜欢的‘蜜糖果’。”
　　在这个充满魔法与未知的午后，三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在笑声与藤蔓的纠缠中，真正地走到了一起。
　　接下来，三人的合作出奇地顺利。在艾歌的指引下，他们很快找到了第四个信物：一株“回声蕨”。它的叶片如同翠绿的贝壳，只要对着它说出自己的一种情绪，叶片就会发出柔和的光芒作为回应，并脱落下来。
　　艾歌轻轻对着蕨叶说“我有点开心”，叶片立刻亮了起来。雷古勒斯则冷静地陈述“我感到好奇”，也顺利拿到了一枚。轮到西里斯，他大咧咧地喊道：“我觉得自己闻起来糟透了！”那片蕨叶仿佛被他的直白逗乐了，闪烁得比谁都亮。
　　很快，他们遇到了第一拨“遇险者”。罗齐尔和诺特家的两个男孩被困在了一片“瞌睡龙葵”丛中，这种植物会散发出无色无味的催眠孢子，让他们昏昏欲睡，原地打转。
　　“我……我走不动了，”诺特家的男孩打着哈欠，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想睡觉……”
　　“用这个。”艾歌没有犹豫，她迅速跑到旁边，摘下几片“醒神薄荷”的叶子，这种植物的边缘像锋利的刀片。“把它揉碎，闻一闻。”
　　西里斯立刻接过叶子，跑到两个男孩身边，把揉碎的薄荷叶凑到他们鼻子下。一股强烈刺激的、如同闪电般的清凉气味瞬间冲入鼻腔，两个男孩猛地打了个哆嗦，立刻清醒了过来。
　　“哇……谢谢你，罗文。”罗齐尔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他之前也嘲笑过艾歌。
　　“我们一起走吧，”艾歌轻声说，“人多一些，可以互相照应。”
　　队伍壮大了起来。不久后，他们又在一片“幻镜藤”中找到了那几个之前对艾歌出言不逊的女孩。这些藤蔓的叶片像镜子一样，会映照出人内心最深的恐惧，女孩们正被自己迷失在迷宫深处的幻象吓得尖叫连连。
　　“别怕！”艾歌大声说，这是她今晚第一次提高音量，“它们以恐惧为食！你们越害怕，幻象就越真实！跟着我一起，深呼吸！”
　　她闭上眼睛，做了个缓慢而深长的呼吸。雷古勒斯立刻跟上，西里斯也收起了玩笑的神态，学着她的样子。其他孩子，包括那几个女孩，看到他们镇定的样子，也渐渐平静下来，跟着调整呼吸。
　　当恐惧的情绪潮水般退去，那些恐怖的幻象也随之变得模糊、破碎，最终消失不见。一条清晰的小径出现在他们面前。
　　“对……对不起，”那个名叫阿莱克托·卡罗的女孩走到艾歌面前，满脸通红，“我之前……我不该那么说你。你……你真的很厉害。”
　　艾歌看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在艾歌的引领、雷古勒斯的分析和西里斯的冲劲下，他们团队合作，陆续找到了剩下的信物：藏在高高树干上、需要多人配合才能拿到的“琥珀光蜜”；一朵需要用柔美的歌唱才能让其绽放的“同心六瓣花”；以及最后一枚、需要闭上眼睛用心感受其魔力波动才能发现的“隐形变色兰”。
　　当第七种信物到手时，迷宫的尽头传来一阵奇异的风声。一条由发光苔藓铺成的小路延伸到一个开阔的圆形空地上。空地的中央，生长着几十株巨大的、如同扶手椅般的蒲公英。它们的绒球洁白、饱满，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在他们头顶，玻璃温室的穹顶正缓缓打开，露出外面深邃的、缀满繁星的夜空。
　　“这是……出口？”西里斯仰着头，目瞪口呆。
　　“嗯，”艾歌微笑着，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光彩，“这是我最喜欢的回家方式。”
　　她率先坐上了一颗蒲公英的种子绒球上。其他的孩子，包括那些曾经嘲笑她的，此刻都用一种混杂着敬佩和兴奋的目光看着她，然后有样学样地坐了上去。
　　一股温暖的气流从地面升起，所有的蒲公英种子都轻盈地脱离了花盘，载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缓缓地、盘旋着飞向夜空，穿过开放的穹顶，最终像一场温柔的、会发光的雪，飘飘扬扬地降落在灯火通明的庭院里。
　　孩子们一落地，立刻爆发出滔滔不绝的议论声，之前的隔阂与偏见早已被这场奇妙的冒险融化得无影无踪。
　　“我看到了会唱歌的花！”
　　“那个幻镜藤太吓人了，幸好有艾歌！”
　　“西里斯，你身上的味道终于散了！”
　　莫托纳利·罗文微笑着看着这和谐的一幕，走上前。他没有宣布所谓的“冠军”，而是对着所有孩子。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没有一个探险家是孤身一人取得成功的。”他的声音充满了赞许，“你们都找到了自己的团队，分享了发现，这比任何单独的胜利都更有价值。今晚，你们所有人都是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