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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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夜晚，北京市郊区。
这里是改革开放之后渐渐发展起来的一座村庄，地势较为平坦，唯一突起的山丘则显得有些荒芜。据传，那里曾是一座乱坟岗，长年冤魂作祟，导致土地硬化，难以种植庄稼，当地人称之为“百里葬”。
今天，这座鲜有人烟的百里葬，却迎来了一位客人。
正是冬季，女孩全身只穿着一套轻便的运动装，单薄的身体伫立在寒风中，她不急不缓地前行，一直走向山林深处。
花了一会儿垒砌挡风的石堆后，温御蓝插上几柱香，点亮蜡烛，手轻轻一抖，点燃了手中的纸张。纸张并非黄色的纸钱，而是一本被岁月雕琢得有些泛黄的日记。这本记载了珍贵资料的日记，就这样被她一张张地撕下来，烧得干干净净。
这座村庄是秦薇的故乡，温御蓝前往这里，便是为了拜祭。已经被全国通缉犯的她，自然无法光明正大地去母亲的墓地。
烧着日记，她坐在地上，望着火光出神。
有很多的话都被埋藏在心里，只对着已逝去的人诉说。
“妈妈，我见到哥哥了，他……是个很好的男人，我甚至有些嫉妒他的妹妹。当他被安排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楚轩一定是知道了什么。那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变态啊，第二本日记居然只用了那么短的时间就破解出来了，那可是超级电脑都做不到的……”
温御蓝掏出随身的小包，从里面拿出一包红双喜、一枚已经死去多时的虫卵。她似乎还想从里面拿出一个什么东西，最后只是顿了一下，将那样物品放进了衣服胸前的口袋。
她拿起烟盒，慢慢地引燃。
“老男人，你为什么要那么固执呢……连多活几天，亲口听我叫一声爸都不愿意啊……你倒是死得潇洒，就留给别人一堆烂摊子，连愧疚都全部还给我了，你欠我的，你是不是以为在我开枪那一瞬间就还完了？真是任性啊……”
她将虫卵和烟盒放在一起，扔进火堆。
“……云走，再等一会儿，我们的约定很快就完成了。今天之后，‘Apple’病毒将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会再有像你一样的人出现了……”
——一切都很顺利，毁掉了所有的资料，电脑数据已经无法恢复。烧掉第三本，就只剩下最后那两本放在家里的日记。
十年辗转，岁月苍茫。
“有时候我突然觉得，这十年过得好像一场梦。最后，你们都死了。你也是，楚爷爷也是，爸爸也是……你们死了，我好难过，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就算我不逃避、不再害怕，也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死是一种多么可怕的东西！”
“‘基因计划’、‘空’计划、基因锁、还有那个传说中的命运之地……我总觉得，这个世界已经在不知不觉总迈向一个难以想象的未来，掉进一个巨大的阴谋……相比起整个宇宙，我们真的太渺小了，谁知道世界的真实？谁知道未来？”
可是啊，宇宙那么大，我们能拥有的世界又太小了，小到，只能装下那么一片天空……
做完这一切，温御蓝呵出一口气，看着呵出的雾气缓缓上升，一直飘往到天际。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收拾完东西下了山。
——有那么一刻，我想，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儿……有你，有爸爸，有哥哥，平平凡凡地长大，找个爱人，结婚，生一个可爱的孩子，然后看孩子长大，就像妈妈当年一样地爱着他，等待自己在时光中慢慢老了，牵着老伴的手，在某个温暖的午后闭上眼睛，就这样睡去……简单的一生，平凡但很幸福。
因为，有那么多爱着自己的人，自己爱着的人，一直陪伴。
我的家人啊，即使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作为纽带，我们之间依旧拥有独一无二的羁绊，有一种东西，比血缘更深刻……我如此深信。
……
收拾完所有的东西，全部塞进行李箱，小小的箱子里，装载的不只衣物，还有他年轻时期的记忆。
……即使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再回想起那天所知晓的真相，唐国忠还是无法平复心情。
那之后，他和楚轩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如果你们抓到了她，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她？』
『不行，她所涉及的问题……那个领域不是你能接触的。』
『……那我可以请求，你，在容许的范围内告诉我她的消息吗？』
『为什么那么坚持？』
『她是我的妹妹，在知道我们的血缘关系之前，我就已经这样认定了。』
『这就是所谓的家人吗……好吧，我答应你。』
因为楚轩的承诺，他得以知道——半个多月前，那个位于日本西部海域的实验基地受到了袭击，有人潜入实验室窃取了所有的实验资料，其中的电子档案也被完全摧毁，潜入者仅凭一人之力，从重重包围中逃出，无人知其下落。
唐国忠磨蹭着手心的茧，有些不舍地看了看放在角落里的枪盒，提起行李离开。这不是他第一次到龙隐基地，但却是最后一次。他并不清楚这里的内部分布，几次出入，都只去过几个既定的地方，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有机会再去探寻了。
准备搭上电梯的时候，他心中忽然一动，回身走向另一个走廊，不久，便走到了那间熟悉的实验室门口。
门半掩着，透过缝隙，还可以看到房间墙壁上那幅显眼的风景画。
唐国忠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门。门内，原本应该人去楼空的实验室里此刻却坐着一个人，一看到对方，唐国忠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行礼。
“稍息，不用敬礼，你现在已经不是士兵了。”楚轩转过椅子，问道，“我记得你今天就要回家了吧？来这里有什么事？”
我比较想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唐国忠当然不敢就这样问出来，只好答道：“我刚才正要走，突然想起这里，所以走之前过来看一眼。”
“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我们目的不同，你慢慢看吧……这里目前没有分配到别处，暂时空着，东西不要弄坏就行。”说着，楚轩站了起来，他关掉电脑，看了一眼休息室，推门离开。
唐国忠走到隔壁的休息室里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有些无聊，正准备离开，眼神突然落到了面前的画架上，画架下方还有一个开着的箱子，里面装着一叠画稿。
好奇心使他暂时留了下来。
同一时间，北京二环路的某栋别墅内，出现了一个悄悄潜入的身影。
就算别墅外面目前并没有任何明面上的监视者，温御蓝还是花了不少时间躲过可能的监控，终于进入房子内部的时候，她忍不住松了口气。
房子的网络已经受到了监控，暂时还不能使用，温御蓝便拔掉电脑的网线，打开电脑。她从手机里取下内存卡，将里面的数据导入电脑，然后娴熟地敲打键盘，以惊人的速度将所有的数据整合起来，输入代码，编辑程序……不多时，程序编辑结束，她关掉电脑，插上网线，坐在椅子上思索。
这段程序是受她所托的昊天编写给她的，但是并不完全，这导致昊天本人也不清楚她要用来做什么……即使如此，他还是做了出来。
——抱歉了，昊天，这次肯定会给你带去不少的麻烦。温御蓝在心里道歉——带着不是很大的诚意。
正欲起身，她忽然听到一声极其细微的响动……五感加强后，温御蓝立即听出那是打开保险栓的声音，身体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扑到了地面。
嘭！枪声打破了这一片小区的宁静。
一击未中，袭击者立刻再次开枪，第二枪再次被温御蓝躲过，袭击者的枪法实在是不怎么样，但由于屋内实在太过狭隘，没有规律的攻击却起到了意外的效果——第三发子弹误打误撞地击中了她的胸口。
温御蓝一震，停顿短暂的一瞬间，忽地掏出注射枪，以让人眼花的速度跃到沙发后，一枪击中袭击者。
躲在沙发后的男人全身顿时僵硬，任凭她取走了手中的枪支，他胡子拉渣，眼眶深陷，已经有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过，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温御蓝还是立刻认出来眼前的这个人——正是失踪多天的阿寿。
“你居然能找到这里……”
“如果不是你，老大就不会死，我一定要杀了你！”
“愚蠢。”温御蓝冷笑一声，“你杀过人吗？你知道真正的报仇是怎样的吗？”
金属的枪管已经对准了阿寿的太阳穴，他的身体被麻醉到无法动弹，只有眼珠转动着，惊恐地望过去。
“没有吧？毫无经验，毫无准备，没有后路，全凭一时之勇，甚至还无法克服被杀的恐惧——”她咬牙。
“那又怎么样！”阿寿突然激动地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老大因为你而死，我只知道那是我的老大，我的领路人，我最尊敬的人！”
听到这句话，温御蓝眼神一沉，就在阿寿以为她要开枪的时候，她却收回枪，坐回了电脑前：“哼……托你的福，这里很快就会被发现，我是无所谓，但愿你能完好无损地活下来吧。”
温御蓝操纵着电脑，打开了别墅的防御，坐回来面对着他：“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中了枪却一点都没有受伤？”
她将手伸进胸口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已经被子弹击得变形的ZIPPO打火机。
“很久以前，我杀过一个女人的全家，她后来来找我复仇，我不明白为什么她明知不可敌还要一意孤行，就像你刚才做的事一样。”温御蓝慢慢地说，“十年前遭遇生命危险的时候。妈妈叫我逃，我就逃了，因为我知道她一个人死亡比我们两个人死亡要好得多，我还能继续完成她的遗愿……但是，我仍旧是个懦夫，我是个惧怕死亡的懦夫，虽然我很聪明，但是那时候的我只是一个自私怕死的孩子。”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懂得，有些事情并不是靠理智就能做出决定的。你看，你现在的眼光，你也很怕死是吧？但是你还是凭着一股冲动来找我报仇，就算你自己也明白这不太可能会成功。”
“我以前一直觉得，生命是多么美好的东西，没有谁有权利舍弃它。后来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爱情很美好，但是这个世界上有比爱情更高尚的情感，忠信很崇高，但是这个世界上有比忠信更甜蜜的情感，为国为民？为家为己？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套准则，每个人都随时准备着为自己的信念付出生命。”
温御蓝走到他面前，轻轻地说：“很好……你真的很好。你教了最后一课，那就是忠诚和义气，或许也可以把它称之为友情。可是你要明白一件事……虽然我现在不会那么浅薄了，但是你要记住，你的生命是一个奇迹，它的奇迹在于拥有无限的希望，你不可能失去一切，也不可能绝望，所以，不管怎么样，不要一意孤行，要活下去。”
最后那句话不像是对着他说的，但是阿寿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只是死死地瞪着眼睛，没有在意她说话时奇怪的表情。
“你说他是你的朋友，这个东西就还给你吧，反正在我这里也没用了。”温御蓝将打火机放到他的身上，抬手将他敲昏了过去。
接着，她一瞥房间的角落——那个地方安装着一个小巧的监控摄像器，但是还是被她发现了。对着摄像器，她举枪，瞄准。
另一端，摄像机网络连接的地方——龙隐军事基地内部。
夸大的办公室里，楚轩一个人坐在投影屏幕前，望着上面的画面。
『……你要记住，你的生命是一个奇迹，它的奇迹在于拥有无限的希望，你不可能失去一切，也不可能绝望，所以，不管怎么样，不要一意孤行，要活下去。』
画面中的女子说完这句话，几声枪响，图像破碎。又是几声嘈杂的噪音后，另外几枚摄像机也被摧毁。最后看到的画面——她转过身，朝另一个房间走去。
接着，图像一闪，中断。
楚轩站在原地思索了一阵，关闭了监控录像，轻声念道：“活下去么……”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家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