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幻听 ...
-
“你的检查基本上可以排除病理性因素，建议去心理科看看。”
在与夏令营的预录取资格失之交臂后，陈慕予开始出现一些幻听症状，耳朵时常听到电流声音。她在云城三甲医院查了个遍，最后医生是这样建议的。
陈慕予复述了一遍：“心理科？”
“对。”医生是个年长的女性，看起来一定是因为德高望重退休后被医院返聘回来的。她看向陈慕予的目光有点惋惜和慈爱，毕竟这位患者和她孙辈也没差几岁。
她说：“有时候焦虑症这些会导致躯体化反应，你可以理解为是未能表达的情绪在攻击身体。所以我们这里是没有办法给出治疗办法的。”
“我知道了，谢谢。”
陈慕予脚步虚浮地从就诊室出来，差点和急匆匆的路人撞个满怀。她捏紧报告单穿梭在人群中，出医院大门后刺眼的阳光直直照射下来，她却觉得从头冷到骨子里。眩晕感袭来，电流声越发刺耳，陈慕予扶着墙，缓慢地蹲下身体。
肖煜打了好几个电话，见她没接，索性发微信问：在干什么？
他拿到了“优秀营员”证书，也因为她的失败觉得自己的成功不可宣扬，冷战似乎因此结束，又似乎没有。
夏芊妍绞尽脑汁地安慰她说，除了这个还有九推，再不济还可以自己考，条条大路通罗马嘛。可是只有陈慕予知道这是不一样的。她第一次选择父母安排以外的道路，她以为剧情会按自己想象中发展。她应该顺风顺水地完成这些，而不是在医院门口蹲到腿麻思考自己有什么精神疾病。
当天的心理科门诊已经挂不上了，陈慕予把日期选择到明天。冯言开车过来接她，问：“检查出什么了吗？”
“没有。”陈慕予不想多说，闭眼靠在座椅上，“医生说我身体没问题。”
“那就好。毕了业还是在云城工作吧，不用租房子，攒下的钱都是你自己的，翅膀硬了再起飞搬出去，我和你爸不会拦着。”她说了半天，见陈慕予没接话，想了想又安慰说，“之前的努力也不是无用功，至少可以为好工作铺路。”
高架上三车道平坦开阔，汽车鸣笛声和电流声组成悲惨序曲，冯言的红唇是完美催化剂，那一刻，陈慕予很想夺过方向盘猛踩油门朝右撞下去。
吃晚饭的时候陈庆国问起陈慕予的返校日期，她回答要提前三天参加缓考。陈庆国“哦”了一声，又说：“你实习那家公司觉得你表现得一般，过两天我把王健约出来好好聊一下，看你毕业之后能不能过去。”
他定定地看着陈慕予，言语中只有对自己设计的道路无可挑剔的满意，是在等待被感激。
陈慕予淡淡地反问：“打印复印盖章这些工作，怎么样才能表现好？要我一路小跑拿着资料在公司里穿梭，印好了再跪地双手上举递到领导面前，这样就满意了么？”
从来没听她这么尖锐地说过话，陈庆国脸色铁青，拍桌子厉声说：“陈慕予，你别得寸进尺！
“你从小到大的一切，包括生命，都是我们给的。你知道你比同龄人幸运得多吗？像这种工作别人求爷爷告奶奶走后门人家都未必肯同意，你现在是什么态度？”
陈慕予很平静地回应：“是一个废物应该有的态度，自暴自弃，破罐破摔，可以了吗。”
连素昧平生的耳鼻喉科医生都能问她几句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压力很大，而她的父母眼中唯余失望。即使这条路他们从一开始就不认可，对于她输了这件事他们还是失望。同时又因自己的英名抉择骄傲起来。陈慕予头顶乌云回家的那两天，他们话里话外都是“早听我们的话多好”以及“我们就知道结果会这样”。
冯言也跟着皱眉：“失败就是失败，不要把别人当成撒气筒。”
陈慕予用力咽下什么，低头说：“对不起。”
面前的米饭从温热转凉，她机械地咀嚼，筷子唯唯诺诺伸出去，只夹眼前那盘菜。巨大的委屈与伤心和饭一起进入胃里，使吞咽变得如此艰难。盘子的花纹逐渐模糊，眼泪是这个家里最有温度的东西。她不敢也不能哭出声音，她无力面对父母的不耐烦，和父母问出的那些“你哭给谁看，是要我们认错吗”反问。从小到大，一向如此。
陈慕予今晚睡得很沉。
梦里的冯言和陈庆国审视着医院的检查单，而后大发慈悲地说：“原来是中度抑郁啊，你现在可以哭了。”
你现在可以哭了。
第二天，陈慕予在醒来后反复品味几次这句话，笑了笑，拿出专业课的书开始复习。
她已经不想去看医生了。
没有必要知道结果，因为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不指望因为自己生病得到迟来的或者伪装的关心。相反，它是一个在父母面前的铁证，证明她实在太弱了，人怎么会活成这样，怎么能被这种虚无的东西困住。下一步打算怎么做呢，借着这件事一蹶不振起来吗？我们就知道你会这样，因为这不过是输家无可救药的借口。
书里的专业术语从眼前飞来飞去，陈慕予尝试几次依然无法聚焦。她闭上眼睛，缓慢深呼吸。再次睁眼的时候肖煜站在房间门口，手里捧着一大束红玫瑰。
他说：“对不起。”
他们前后算起来快两周没见过面，每天问候一下饮食算确认对方的生命状态。在恋爱以前，这样的事是没有的。他再忙也会抽出时间和她吃个饭散个步。他们很少吵架，有分歧的时候也能心平气和地讲道理。因为朋友之间不至于撕破脸皮。陈慕予对于好友的包容度一向极高，如果说意见不同的一群人达成共识就意味着某些人的自由意志被杀死，她就是甘愿让自由意志消失的那一类。
而现在。他们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爱情如此美丽，也如此易碎。爱情要以牺牲个人空间与对抗自私本能为代价，爱情是一场献祭。爱情是于共生中互相撕扯，直到你我皆面目全非。
陈慕予接过花，也说一声：“对不起。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肖煜摇摇头：“是我说的话太过分。”
他凑近，鼻尖抵上她的额头。这是事后温存时二人的惯用动作，是怜爱与疼惜的味道。
电流声再次响起。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