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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够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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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拿出笔记本的那个瞬间,我就感受到了荒芜,就好像我的内心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可见的世界一样,我看着它从最外面,被风沙侵蚀,然后那些沙子逐渐往里,往里。
把我的世界变成一整片沙漠。
我并不是说说而已,我已经想好了,我会从今天开始一直劝她和我父亲离婚,而我,我会在他们离婚的时候去另一个城市生活,我已经放弃大学了,这样的我就算考上大学也没有上它的能力了。
最好的就是去一个物价不算太高,房价也不算太高,治安也不会太差的城市。
我点开招聘app,但如果我没有大学学历的话意味着我只能做高中的工作,高中的工作,我仔细看着那些工作,是我母亲曾经说过“如果不好好学习,你就只能做这些工作。”它们都在“这些工作”里,但没有关系。
如果她不能离婚的理由是我的话,那么我就把这个理由消灭。
我不会再成为她的经济负担,我可以自己活下去,如果我工资地位,我可以每天只吃馒头,还有牛奶,青菜就可以了。
然后我去找那些只需要几百块钱就可以租一个月房子的城市居住,最好是北方的,物价低,但是同时因为有建国初期的工业基础留存,基础设施是不错的,又或者去很南方的城市,热的气候会让食欲变小。
我只需要一点点,一点点,甚至我只需要高中学历就可以做的工作,就可以活下去。
又或者当我不能再工作的时候,我就死在某个角落也无所谓。
有那么一个城市,在我画出的所有树状线下,出现了。
【Y城】
从今天起我就要做好这个准备了,从今以后我只有我了,从今天起不能再向我的家庭要任何的东西,如果他们不给我就不要;但我必须保证最基础的生活,不能被饿死,我愿意聆听你的各种抱怨,来换取三餐,这并不过分吧,我想。
不,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不论如何我不需要理由,我要在他们离婚前生活在这里。但如果还是坚持不下去,就在成年的那天离开。
没有了我,也没有了我父亲,我母亲拥有这座房子,拥有她即将退休的退休金,没有我这个拖油瓶她的退休金一定够她自己一个人用。我大概知道是多少,不会比我奶奶少的。
她一直盼望着退休的那天。
我都清楚。
只是,我的计划写道这样做的时候我将会放弃什么,我一定会失去什么。
家,母亲,父亲,财产,亲人,闺蜜,未来——
我一项一项的写着,直到三点水让我停下笔。
我知道我要写什么,如果我这样做,那我就会变成江潜口中那绝对不会再有交集的80%,我们会成为短暂相交之后渐行渐远的平行线。往相反的方向奔驰而去。
这些东西不必让江潜知道,我不必再拖累他。
啪嗒——
啪嗒——啪嗒——
水渍将笔记本染湿,将未写完的文字晕染。
“我没有……说谎……是爱情……说……说谎,它带你来……骗我说……渴望的……有可能……有希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要在,你已经靠近我的时候,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
我根本拿不动笔了。
但我舍不得,我最最舍不得的,只有你。
只有你,只有你,只有……你。
【喂?什么事?】
!
我明明只是想看看他的头像,但是却不小心摁到了语音通话,□□语音里传来了江潜的声音,虽然因为音频的变化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失真,但我却能一下就听出来,这是江潜。
我捂住嘴巴,在他的声音出现的那个瞬间,我所有的所有的委屈如同海啸一般排山倒海袭来,席卷了我灵魂的每个角落。
很安静,安静的好像只剩下我的啜泣声。
江潜没有说话,隐约能够轻微的气音,他在呼吸吗?他会听到我的哭泣吗?
我想让他听到,又害怕他听到,我的世界里唯一的光,就是江潜。
【楹楹?怎么了,要我去找你吗?】
我还是不说话,但我舍不得挂电话。我把语音聊天切出去,然后我害怕语音断掉,我给他发短信。
【你能不能,不要挂电话,也不要问我为什么。】(短信)
【好。】
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很近又很远。
【你能不能,给我唱一首歌?】(短信)
【好,你想听什么?】
【《够爱》】(短信)
【好,你等我一下,我在客厅,我去书房。】
【没想走……你好像说过,你和我会不会有以后……】
【世界一直一直变,地球不能的转动,在你的时空,我从未退缩懦弱……】
他唱歌也很好听,只是有些微微压低,可能是怕声音太大,我把手机拿的远了点,把听筒声音调大了,一边听着一边流着泪,一边悄悄的跟着唱,我终于明白了哥哥当年为什么要听歌了,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的爱只能够,让你一个人独自拥有……我的灵和魂魄不停守候在你心门口……】
我说他懦弱,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很久很久,他唱了很久。
久到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应该不会有什么破绽了,我努力的努力的开口:【江潜,明天可以出来玩吗?】
他停顿了一下,可能因为唱歌的时间太久,他的嗓子有些沙哑,他问我:【可以。】
【我想去远一点的地方。】
【你想去哪里?我都和你一起。】
【我们去云荔吧。】
【好,明天早上九点车站见。】
云丽是我们省最漂亮的自然景区,山清水秀,美妙绝伦,但它并不出名,因此游客不多,我想在那里和江潜告别。
我把自己的钱整理了一下,我出门去买礼物。
我拍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来,刘楹,就算是告别,就算是告别。也要笑着告别,这是你自己选择的放弃,不是江潜逼你的放弃,不要把他扯到你糟糕的人生里。
我去了饰品店,去了书店,去了文具店。
这些东西,都并不贵重,但我有买这些东西的理由。
饰品店的玻璃柜里,挂着一排细细的手绳,金属链在灯光下闪着小光点。我盯着其中一条看了很久,银色的链子上挂着一颗很小的铃铛,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试着伸手,却在快碰到的时候又缩回来,怕售货员以为我买不起。等旁边有人结完账,我才开口:“这条,帮我包起来。”——这是第一件,送他的第一声“提醒”,也许我不在的时候,它会替我说“我在想你”。
书店里,我翻着一本蓝色封皮的诗集,纸张有一点粗糙的质感,闻起来是淡淡的油墨味。那是我们一起路过时,他曾停下来多看一眼的书。那时候他只是随手翻了两页,就被人叫走了。
我站在书架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去结账——这是第二件。
文具店里,我挑了一支笔,颜色和他以前借给我的那支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支的笔杆上多了一个刻字的位置。我想在上面刻下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刻——第三件。
后来我又去了别的地方:第四件、第五件、第六件……
数着数着,正好十一件。
拎着袋子回家时,天已经黑了,路灯的光打在塑料袋上,晃得我有点恍惚。
我把袋子放在床上,一个个拿出来,按心里的顺序排好。每个礼物我都找了个合适的盒子,又在盒子里放一张小纸条。
写的时候我有些犹豫,怕写得太直白他会看懂,又怕太隐晦将来他什么也不明白。最后我干脆只是写了几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句子。
包到最后一个时,我才发现手心全是汗。那些丝带被我打了又拆,拆了又打,像是在和自己较劲。
窗外有风吹过,带着不知从哪来的桂花香。我坐在床边,看着一排小盒子发呆,突然觉得它们像是我的一排退路。等我走到不能回头的时候,它们会替我说出我没来得及说的话。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所有礼物都收进柜子最里面。明天出门之前,我会把它们一件件带上。
要笑的,要记住,明天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