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象星座的心动说明书》东序丶

2、五年级的春天

　　那是五年级的春天，四月的G城，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和泥土的气息。阳光透过香山紫薇郡高大的梧桐树，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刚从学校涌出的学生们身上，喧闹而充满生机。放学铃声一响，我一如既往地飞快收拾书包，动作熟练得像某种仪式。书本、笔袋、作业本，哗啦啦地塞进书包，拉上拉链，肩上一甩，准备开跑。
　　我回家总是特别积极，这得归功于家里从小立下的规矩：放学必须第一时间回家，但只要写完作业，就能做自己的事，任何事都行。为了这点自由，我甚至养成了在课间和副课偷偷写作业的习惯——音乐课上藏着数学练习册，美术课上偷偷抄英语单词。这样，晚上就能心安理得地看电视、玩电脑，或者窝在沙发上看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小说。那个年纪，自由的时间是最大的奖励。
　　今天和往常没什么不同。我背起书包，脚步轻快地往教室门口走，脑子里已经开始规划晚上看哪部动画片。就在我快要跨出教室的那一刻，书包突然一沉，整个人被一股力道拽得踉跄后退，差点摔倒。我惊慌地回头——
　　一只手正勾着我的书包带子，他的手指随意地扣着，毫不费力。
　　“跑这么快做什么？”江潜歪着头看我，嘴角挂着一抹懒洋洋的笑。他的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他的眼睛很亮，也很黑，像老家关口外那条阴河，深不见底，却又仿佛能把我的一切都看穿。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书包带，脑子里一片空白。
　　想躲开。我下意识地侧了侧身，试图避开他那双让人不自在的眼睛。可就在我转移注意力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他竟然比我高出一大截！可恶！
　　我在女生里已经算高的了，五年级就有一米五，班上好多男生都还没我高。可江潜站在我面前，轻松地比我高出一个头，肩膀宽宽的，带着点少年的清瘦，却又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不是说男生长得比女生晚吗？怎么他就长得这么快？我咬了咬唇，心里暗暗嘀咕，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扭过头不去看他。
　　江潜松开我的书包带，摸了摸鼻子，像是有些尴尬：“我搬过来了。”他顿了顿，补充道，“你今天和我一起回家吧。”
　　我愣住了，像是被雷劈中，脑子里嗡的一声。胸腔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一团乱麻，酸酸的，又有点甜。他还记得。二年级那个随口许下的约定，他竟然还记得。那时候他笑着说“我们一起回家吧”，我信了，傻乎乎地等了三年。每次放学，我都会忍不住往教室门口多看两眼，期待能看到他的身影，结果却总是看到他和于香剑那群男生勾肩搭背，吵吵闹闹地从大路离开，留下我一个人沿着小路慢慢走回家。
　　鼻子有点酸，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明明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走路，习惯了耳机里的音乐和自己的影子为伴，可他这一句话，就像把一颗石子丢进平静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我低头盯着鞋尖，闷闷地“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我们一前一后走出校门，夕阳的余晖洒在校门口的香樟树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树叶清香。江潜走在我旁边，步伐不紧不慢，时不时瞥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我也不吭声，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白色运动鞋上沾了点操场的红土，看起来有点脏。我突然有点后悔今天没穿那双新的帆布鞋，至少看起来会干净点。
　　“你平时……都是走大路吧？”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小小的，像在试探。
　　江潜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我会主动说话：“啊？嗯，平时是和于香剑他们一起走。”他的语气很随意，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我抿了抿嘴，故意说：“我平时都走小路，听说更近一点。”其实我很清楚，他从来不走小路。每次放学，他和那群男生总是沿着大路走，吵吵闹闹，有时候还会在路边的小店买瓶汽水分着喝，笑声能传出老远。而我，总是选择那条安静的小路。
　　江潜的脚步顿了一下，像是被我的话噎住了。远处传来男生的喊声：“江潜！走不走啊？”我心头一紧，手指悄悄攥紧书包带，头低得更厉害了。
　　“你们先走！”江潜回头喊了一句，声音干脆，然后转过来看我，语气轻松，“我今天和你一起。”
　　明明是春天，空气却让人感到莫名的燥热。我的心跳得更快了，像是有一只小鹿在胸口乱撞。我偷偷瞥了他一眼，他的侧脸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睫毛长长的，投下淡淡的影子。
　　我赶紧收回视线，假装专心看路，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我们并肩走在小路上，树林间的风吹过，带来一阵清凉。
　　他似乎想找点话题：“那个……你平时都走这里，这边有什么特别的吗？”
　　他的声音很清亮。难怪每次诗朗诵比赛，班主任覃老师都会点名让他上台。
　　我咬了咬唇，低声说：“我妈妈说走小路比较安全，没什么车，而且路程更短……”
　　天哪！刘楹，你在说什么！我平时才不会这样说话，喉咙像被什么哽住似的，细声细气的，连自己都觉得陌生。讨厌，你到底在装什么！我脸颊有些发烫，赶紧低头盯着鞋尖，假装专心走路。
　　“这样啊……其实大路车也不算很多，商业街上和坡道都是人行的。”江潜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像是在努力找话说。
　　他平时和班上的同学打打闹闹，总是那么活泼，怎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没话说似的？我心里有些闷闷的，隐约觉得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热热的，让人更不自在。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像是想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我也想说点什么，可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假装专心看路边的风景，总感觉今天走到小区的用时比平日里短了许多。
　　香山紫薇郡的樱花开了，粉色的花瓣在风中轻轻飘落，像一场安静的雪。这是物业前几个月特意从日本运来的八重樱，开花时不长叶子，层层叠叠的花瓣美得像画。
　　“好漂亮。”江潜的视线被樱花吸引，停下脚步，抬头看着路边的树。
　　“是呀，前两天就开了。”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情莫名放松了些，“听我妈妈说是物业特意从日本运来的八重樱，开花时不会长叶子。据说当时好多业主投诉物业乱花钱，但开花后，投诉的人就少了。”
　　我很喜欢这些樱花树。风一吹，花瓣就会飘落，落在地上、头发上，特别美。有时候晚饭后在小区玩，我和朋友们还会偷偷摘几朵，带回家夹在书里，说是做书签。结果书被染了色，花也枯黄，一碰就碎。
　　我把这事说出来时，语气意外地自然，像是在和老朋友聊天。
　　江潜听完，笑了笑：“我知道了。”他的语气很轻，像是在记下什么。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可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推着自行车继续往前走。
　　我们走得很慢，像是都不想让这段路太快结束。路过小区门口的喷泉时，水花在夕阳下闪着光，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清新。江潜突然停下来，转头看我：“你家在十四栋，对吧？”
　　“嗯，十四栋302。”我点点头，心跳又开始加速。
　　“我家在三栋101。”他笑了笑，“到时候可以一起上学。”
　　一起上学！这个认知让我愣在原地，心跳得像擂鼓。
　　我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早上一起出门，背着书包并肩走过樱花路，聊着作业、考试、或者什么都不聊，只是静静地走着。
　　我脸颊发烫，赶紧低头掩饰：“好……七点半可以吗？”
　　“好！”他答得干脆，笑容温暖得像春天的阳光。
　　我们走到三栋和十四栋的岔路口，夕阳已经快要落山，天边染上一片橙红。江潜挥挥手：“明天早上见，七点半，别迟到啊。”
　　“不会！”我脱口而出，声音比平时大了点，像是怕他听不见。
　　他笑了，转身往三栋走去。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路口，心跳还是没停下来。这是第一次，我这么期待明天早上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