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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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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一天开始,哈莱·奥尔比正式走进自己创造的历史中。不过当时他用的名字,还是凯米尔·布拉班特。
历史是这样记载银壁谷之行的:费鲁兹帝国932年5月,费鲁兹十世殁,布拉班特家族第十四代继承人凯米尔·布拉班特护圣灰,并五百士兵,三百仆役,由布雷·切尔曼将军统领,一路往西,历经数省,到达银壁谷。感恩于费鲁兹十世功勋卓著,城民夹道相迎,盛况无量。
常看历史的人都知道,书上记载的东西往往都是放屁。
这一段文字,也不例外。
傍晚,刚刚驻扎的营地里:
“告诉你,你别说出去。”
“什么什么?”
“凯米尔殿下在照镜子。”
“照镜子?这有什么稀奇?”
“当然稀奇,我上午给他送水,他在照镜子;中午去送饭,他在照镜子;刚才送晚餐,他居然还在照镜子。
“他照了整整一天?”
“是两天。我每次看到他,他都在照镜子。”
“天啊,怎么会有这么自恋的人?”
“小声点,凯米尔殿下这么漂亮,照照镜子算什么?”
“也是,如果能让我天天看到他,就算他看的总是自己,我也心甘情愿。”
“我也是我也是。”
年轻的侍女们围着火堆叽叽喳喳,越说越兴奋,直到整个营地飞满凯米尔的名字。
“严肃,不许嬉笑,这是送葬团!”忽然有人雷霆一吼。
立时,营地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布雷·切尔曼将军出现在火堆旁,热络起来的气氛立时掉入冰点,侍女四散,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他生气地看着这帮呱噪的女人,不明白聚议院怎么定的送葬人选。皇帝陛下的灵柩车还在营地里停着,她们已经忘记自己的职责,无边无尽嘴碎起来。
他不允许!他绝不允许送葬团里发生任何不庄重,不敬意,不合时宜的事,他要以最肃穆,最哀伤,最尽责的心,陪皇帝陛下走完最后的道路。
布雷将军巡视一遍营地,天色虽晚,士兵们仍不能脱下铠甲,必须有十个人,时刻陪伴在皇帝陛下的圣灰旁,为陛下守夜。还有巡逻和站岗的士兵,也必须全部妥帖分配好。虽然他们离开黄金城不过第五天,还在费鲁兹帝国自己的领土上,安全得像在娘胎里,但纪律就是纪律,每个士兵都必须遵守。
巡视完毕,营地里火堆噼啪,再没有任何不该出现的声音,布雷将军走向祭仪,恭恭敬敬在门口汇报:“今晚的布防已经完毕,请殿下示下。”
稍时,祭仪纱门打开一角,露出一张睡意正浓的脸来,“……辛苦了。”说完,脸缩回去,没了动静。
布雷将军点点头,对小布拉班特殿下简洁的回答非常满意。这一路行来,他对这位年轻的神官殿下就没有不满意过,他不说话,不现身,不多事,每天待在祭仪里。布雷将军相信,小布拉班特殿下一定在以他独有的方式为皇帝陛下哀悼,而这,才是专业的神职人员——高贵的布拉班特家族继承人应有的精神和素质,虽然他还这么年轻……如果诺尔加还活着,现在也就这个年纪吧……布雷将军一面想,一面吩咐士兵在祭仪四周添上一堆篝火,到了半夜会起风,还是挺凉的。
无聊让人嗜睡,睡醒后无聊却不会消失。哈莱回祭仪后再也睡不着,躺在床上细数纱帐上悬挂下来的流苏。
队伍刚出发时,他庆幸自己终于可以静下心想一想。可是很快他就发现,面对一件毫无出路的事,想了也是白想。于是他的注意力便转到那枚狗蛋上,蛋变大不少,却没有破壳迹象,哈莱小心翼翼供它在床上,自己坐旁边发呆。
好在这个叫祭仪的帐篷够大,下面装了八个轮子,由马车拉动,像一间平稳移动的房间。帐篷里装饰豪华,什么都有,床铺和桌椅都固定在地板上,墙上还挂着一面大镜子。
后来,哈莱便整天盯着镜中的凯米尔,他觉得或许这里真有两个人。意识游走在熟悉和陌生之间,他总忍不住用手遮住那影子——扮成一个人并不困难,但彻头彻尾变成另一个人,时间一长,真让人神经错乱。
队伍行进缓慢,按照传统,这是为了让皇帝陛下在故土尽可能多待一段时间。可是当哈莱发现他们的行进速度居然慢到如此不可思议的地步时,他终于第一次找布雷将军谈话。后者礼貌地回绝了他关于加快行程的要求,布雷将军说:“队伍太过庞大,除五百名士兵外,还有各省代表、仪仗队、抬祭品的苦力、工作人员和侍女。要让他们加快速度,会破坏送葬团的庄严气氛,让长途跋涉显得狼狈和仓促,这与我们的初衷相违背。所以殿下,我不能答应您。”
哈莱问:“照您预计,这样走下去,什么时候能到银壁谷?”
布雷将军对远处的灵柩车行了一个铿锵有力的军礼:“等皇帝陛下想得到最终的安息,自然便会到达。”
哈莱无语地看着他。
好在这晚,终于听见床上传来咔的一声,蛋抖动一下,掉下两片壳。一双稚嫩的冰蓝色瞳仁从里面幽幽地望出来,继而抖抖索索爬出一只小动物。
哈莱瞪大眼睛,注视这神奇的一刻。
小家伙不过巴掌大,毛发黑不拉及,湿乎乎。它左右嗅了嗅,抬头软绵绵地叫了一声。
哈莱疑惑地伸出手,把它抱进怀里。这家伙,哪里像一头小狗崽子?
他撩开纱帐,吩咐侍女送些干净的水和牛奶。侍女进来,也吓一跳:“哇,哪里来的羊?”
哈莱兴奋地眨了眨眼,开玩笑道:“我生的呗。”他用湿布把它全身擦洗干净,喂过牛奶,完全没注意到站在身后,脸上飞红,已经彻底石化的侍女。
记忆里,小时候也是养过狗的。
一只断了后腿的小黑狗。灰蒙蒙的眼总是哀伤地看着他。母亲说,家里粮少,伤好就放它走。哈莱用小树枝绑住它的腿,把自己唯一的面包分给它。小黑狗的伤一天比一天好,眼睛也一天比一天明亮。哈兰说,弟弟,你每天饿着不行,便把自己的面包分一半给他。母亲看孩子这样,只好把准备过冬的一袋小麦粉匀点出来,每天多烤一个粗面包。看着越来越瘪的小麦袋子,哈莱很难过。等小黑狗伤好后,终于狠狠心把它抱回田野。那天晚上,下了入冬以来第一场雪,整整一个月,风雪交加,出不了门。哈莱每天哭,担心它找不到吃的,在野外受冻。就这样过了三个月,天虽然还是冷,雪却渐渐融化。直到一天清晨,哈兰惊奇地指着自家屋顶让哈莱看,屋顶上厚厚的积雪开始剥落,露出里面一团黑,冰雕般,早已僵硬了……。
这天夜里,哈莱又梦见了它。
醒来后,看着怀里出生两天的小家伙,他摸着它的毛发,亲亲它的额头,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它叫鸡毛,以后我也这样叫你吧。”
鸡毛生长极快,每日精神旺盛地上蹿下跳,喜欢在哈莱身边蹭来蹭去。它黑色的毛发逐渐裎亮,叫声不再绵软,一双冰蓝色的眼睛,有时天真无邪,有时又贼兮兮地动坏脑筋。
哈莱每顿都准备些好吃的肉食和骨头,食物一送来,小家伙的尾巴总是刷地翘起来,像个鸡毛掸子,兴奋地乱摇。它也的确能吃,刚开始是一小碗,后来食量加大,每顿不吃足量的肉骨头,就旺旺叫个不停。
哈莱无聊的日子终于告一段落,他每天开心地伺候它。可没过多久,麻烦就来了。
“凯米尔殿下,您的狗半夜在营地里偷吃东西,还把放肉的麻袋咬破了,您让我们把食物往哪里装啊?”
“我的裙子,您看,上面这排狗牙印子……。”
“还有我的盾牌,您闻闻,一股狗屎味……。”
祭仪前,士兵、侍女、大厨,你一言我一句,对狗主人纷纷抱怨。布雷将军冷着脸,一挥手道:“不管这条狗哪里来的,请您看管好自己的宠物。”
哈莱一一道歉,苦笑着保证再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回到祭仪,被窝里高耸一团,两只贼溜溜的眼,从被缝里可怜兮兮地望出来。
“知道错了?”哈莱指着它,语气不善。
鸡毛哧溜一下,把头缩回去。
哈莱一掀被子,把鸡毛拎起来,教训儿子一样教训它:“你这家伙,吃饱了偷,偷完了拉,把团里搞得一团乱。你再这样没品,我要……咦,这是什么东西?”哈莱捡起鸡毛身底下一并拉出来的粉红色布料,定睛一看,顿时脸红耳躁:“你…你…女人的胸衣你捡来干吗?”
鸡毛兴奋地汪汪直叫。
……
自这日傍晚起,众人惊奇地发现,从不露面的小布拉班特神官殿下走出祭仪,牵着绳子,在营地里遛起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