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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剑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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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羽弓在应拭雪手中震颤,每射出一箭,他胸口的镇魂钉就往骨血里陷半分。血珠顺着唇角往下淌,滴在白衣上触目惊心。
“你这破弓还能撑几箭?”
沈岁宜的鬼鞭被仙符灼得冒白烟,偏头避开一道金光,鞭梢往应拭雪身后甩,卷走他肩头袭来的符纸:
“再藏着掖着,咱们今天都得交代在这。”
她心里憋着股气,恨他这副藏拙的样子,却又忍不住护着他。这下意识的动作让她自己都滞了半分,随即又被眼前的厮杀冲散。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应拭雪咳着笑,金瞳在乱战中亮得惊人:“别强撑了,你那点鬼气快耗光了吧?”
话未落,他突然侧身撞开沈岁宜。
镇魂幡擦着沈岁宜腰侧飞过,在柱上砸出焦黑的坑。
应拭雪被余波扫中后背,闷哼着踉跄,却趁机抬手,五指成爪,抓向一团刚从仙兵尸体里飘出的残魂。
那残魂带着精纯的仙力,正是解镇魂钉的关键。
沈岁宜眼疾手快,鬼气凝成网兜住残魂。
两人妖气鬼气在半空相撞,白光与黑雾绞成一团。
“这是我杀的。”沈岁宜咬牙,这些仙兵残魂能补她耗损的鬼力。
“我更需要。”
应拭雪掌心泛出妖纹,强行扯过残魂往自己胸口按。镇魂钉在皮肉下疯狂跳动,像是要破体而出。
残魂被两人撕扯得发出尖啸,一半被白光吸入应拭雪体内,一半化作黑雾融进沈岁宜掌心。
应拭雪闷哼一声,第四根镇魂钉竟真的松动了半分,妖力顺着缝隙涌出来,带得他身形晃了晃。
沈岁宜也觉鬼气暴涨,眼底紫雾浓得化不开,反手一鞭抽向围攻过来的仙兵,竟直接将人抽得魂飞魄散。
“有点意思。”
应拭雪挑眉,刚想再说什么,却见沈岁宜突然拽住他后领往侧后方拖。
锁链擦着他鼻尖飞过,砸在地上裂成齑粉。
“专心点,别拖后腿。”沈岁宜瞪他。
应拭雪低笑,反手射出一箭,精准击杀暗算沈岁宜的仙兵:
“担心我?不如想想怎么多分点残魂。”
两人说话间,又数十名仙兵倒下,散逸的残魂刚飘起,就被沈岁宜的鬼气卷走大半。
应拭雪眼底金芒一闪,黑羽箭划出弧线,截住剩下的残魂:“你吃相别太难看。”
两人背靠背站着,一个弓上弦,一个鞭缠臂,眼角余光里互相提防。
应拭雪悄悄运转妖力,想再引些残魂来解钉。
沈岁宜则盯着他胸口的镇魂钉,盘算着能不能趁他解钉时再捞点好处。
她鞭影更急,逼退围上来的仙兵,却在应拭雪引动残魂冲击镇魂钉的瞬间,故意收了半分力。
一名仙兵的剑趁机刺向应拭雪腰侧,他却早有防备,侧身避开时,竟反手将那仙兵推向沈岁宜:
“交给你了。”
沈岁宜长鞭卷碎仙兵,残魂刚溢出就被应拭雪吸走:“无耻!”
她气得舌尖发苦,却不得不承认,这病秧子虽算计她,护她侧翼的箭却从未断过。
沈岁宜看在眼里,将大半残魂引向应拭雪那边:“多吸点,把第四根镇魂钉拔了。”
应拭雪挑眉,明白她的心思。
他若解开第四根钉,战力大增,她才能借更多残魂恢复。他默默将涌来的残魂纳入体内,同时暗中分出一缕妖气,缠上沈岁宜身后的一名偷袭的仙兵。
王执中见两人竟在乱战中吞噬仙兵残魂,越战越强,气得目眦欲裂,脸色铁青,双手猛地拍碎丹炉,怨气被搅成一团,带着尖啸冲向两人:
“去死吧。”
丹炉碎片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三千人魂的怨气被强行压缩,竟要自爆。
“不好。”
沈岁宜和应拭雪同时变了脸色。
这丹炉里的怨气,一旦炸开,别说他们,方圆十里都会化为焦土。
沈岁宜的鬼鞭瞬间被怨气绞碎,她被震得倒飞出去,撞在应拭雪身上。
两人滚在地上,应拭雪用后背替她挡了大半冲击,闷哼着吐出一口血,第四根镇魂钉借着这股冲击力,松动了七分。
“蠢货。”沈岁宜爬起来,见他胸口血渍漫开,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她恨他不自量力,偏这瞬间的护持,让她喉咙发紧,骂不出更重的话。
应拭雪咳出喉咙里的血,抬手射出五箭,逼退围上来的仙兵:
“还有力气骂我?不如想想怎么活。”
沈岁宜拽着他往侧面扑,避开第二波气浪冲击:
“都怪你,刚才要是不抢那残魂,我早把他解决了。”
应拭雪咳出来的血溅在沈岁宜脸上:“要不是你总想着吸我魂元,我何至于留手?”
气浪层层炸开,两人费力抵抗。
其余仙兵们早已逃得不见踪影,只有王执中那张扭曲的脸在红光中越来越近。
王执中左手扬起镇魂幡,右手操纵怨气朝他们扑来:
“同归于尽吧。”
沈岁宜挣扎着想推开应拭雪,却被他死死按住。
她又气又急,抬手就想去撕他的脸:
“放开我。你这病秧子死了活该,别拖我下水!”
应拭雪咳着笑,眼底却闪过一丝决绝,手凝心头血,悄悄在沈岁宜身上画下传送阵法:
“别急。”
沈岁宜鬼气凝聚在掌心:“反正现在也活不成了,你把神魂献出来,我吸收了还能活,也算没白费你这条命。”
应拭雪动作一顿,低头看她:“夫妻一场,你未免太心狠了。”
火光透过硝烟照在沈岁宜脸上,嘴角还沾着他的血。
应拭雪的金瞳缩了缩,掌心的妖气越来越盛。
他在暗中结最后一个印。
九尾狐的本命秘术,能以半魂为代价,撕裂空间送一人离开。
就在他要催动秘术时,远处突然传来破空声。
“剑阁弟子在此!”
十几道剑光如流星般划破夜空,直取王执中后心。
王执中惨叫一声,自爆的势头被打断,身形踉跄着后退。
为首的青衣修士长剑一指王执中,声音冷冽:“住手!”
王执中一愣,看清来人的服饰,脸色骤变:“剑阁?你们怎么会来?”
青衣修士没理他,目光扫过满地丹炉碎片和人元丹,又看向远处落霞镇的方向,眼眶瞬间红了。
他身后的弟子们看到散落在地的人元丹,无不落泪。
“来晚了,还是来晚了……”
为首的修士声音发颤,长剑拄地:“落霞镇三千人,一个都没剩……”
宋青洲将只剩一口气的王执中捆好,收剑入鞘,眼底燃起怒火:
“仙炼司其他人呢?”
“跑了。”
沈岁宜站起身,身上疼得她皱眉,却还是挺直了腰。
宋青洲这才注意到她,见她一身鬼气,眉头皱了皱:“阁下是?”
“路过的。”
沈岁宜淡淡道,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剑阁令牌上:“你是剑阁内门弟子?”
宋青洲点头:“正是。”
沈岁宜打量他:“你是谁的徒弟?”
“家师谢孤照。”宋青洲语气恭敬。
沈岁宜想起,她离开剑阁时,谢孤照才17岁。
山门石阶积着厚霜,谢孤照抓着她的衣袖,眼眶通红:“师姐,飞升路险,能不能…别走?”
沈岁宜捏捏她脸:“等我位列仙班,就接你上去。”
谢孤照哭得把脸埋进她肩头:“我不要师姐去仙界,我只要师姐留在剑阁…”
沈岁宜喃喃道:“她现在居然是掌门…”
应拭雪靠在墙上,听见这话,挑眉看向她:“你死之前,是剑阁弟子?”
沈岁宜转头看他,想起刚才他暗算自己抢残魂的事,火气瞬间上来。
她快步走过去,在应拭雪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拳砸在他脸上。
应拭雪正运功拔钉,没防备她突然动手,本就虚弱的身体晃了晃,闷哼一声,直挺挺地倒下去。
“你干什么?”宋青洲吓了一跳。
其他修士都惊呆了。
沈岁宜走过去,踢了应拭雪一脚:“这病秧子不是好人,得防着他。”
她确定这病秧子是真的晕过去,对宋青洲道:“我是谢孤照的师姐。”
剑阁开山以来最惊才绝艳的天才,三百岁就渡劫飞升的沈岁宜?
宋青洲瞳孔骤缩:“您是…传说中飞升失败的沈师伯?”
“什么飞升失败。”
沈岁宜从握不稳剑的凡童,到御剑破云的剑阁大师姐,再到最年轻的飞升者,花了百年光阴。
她曾经信天道,盼飞升,以为仙途是坦途,却不料仙界和人界通道早被关闭。
沈岁宜冷笑一声,声音低沉:“当年我欲飞升,却发现仙界早把飞升通道改成了炼魂炉。所谓飞升,不过是把修士的魂魄炼成丹药。我不愿成为炉中物,便自碎了肉身。”
断幡残刃遍地,血渍在阳光下泛出黑红。风过,卷起灰烬与血腥味,远处炊烟袅袅,衬得此处死寂如坟。
宋青洲和其他修士听着她的话,脸色都很难看。
“仙界竟如此卑劣。”一名年轻修士攥紧了剑。
宋青洲深吸一口气,对沈岁宜拱手:“沈师伯,落霞镇之事,剑阁难辞其咎。若不嫌弃,请到剑阁暂歇,容弟子禀明家师……”
沈岁宜打断他:“先处理剩下的仙炼司的人,他们下一个目标是青云村,不能让他们得手。”
她瞥了眼地上的应拭雪:“至于他…等醒了再说。”
沈岁宜弯腰扛起应拭雪,阳光漫过肩头,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叠、纠缠,红衣与白衣的轮廓融成一片,随脚步轻轻晃。
四周是剑阁弟子的诵经声,超度落霞镇的亡魂。
应拭雪在半路上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被沈岁宜扛着,气得想骂人,却浑身无力,只能任由她摆布。
“放我下来。”他低声吼道。
“老实点。”
沈岁宜拍了拍他的脸:“再吵就把你扔去喂狗。”
应拭雪:“……”
他突然觉得,比起仙炼司,好像身边这只恶鬼更可怕。
但不知为何,被她扛在肩上,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鬼气,胸口镇魂钉的疼痛,似乎又轻了些。
真是……疯了。
应拭雪闭上眼,不再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