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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果寺 ...


  •   霜打枫叶,一片寒色,山间雾气缭绕。

      几道黑影在林间穿梭,速度极快,所过之处一片潮湿。

      白果寺外,一行马车浩浩荡荡地停下。妙真法师领着一众僧人在寺门口迎接。

      只见为首马车上下来的夫人衣饰华贵,身披绛紫色如意纹锦缎氅衣,头戴西海红玛瑙牡丹钗,仪态端庄优雅,却面相温和。
      “贫僧见过洛施主,阿弥陀佛。”妙真法师是淮国著名的名家大师,近几日暂住在白果寺,寻常人很难见他一面。宋夫人洛玉燕也是经太后娘娘的引见才有缘能够见到。
      “大师不必多礼,我这次前来……”

      枫叶上的露珠滑落,打在马车上,一下又一下。白果山上寒气袭人,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中变得阴沉,飘起了小雪。

      马车里烧着炭火暖烘烘的。宋清语醒来时只听见外面的交谈声,她缓缓坐起身来,环视周围,喃喃道“这是哪里?我不是已经死了吗?”她头痛的厉害一段段回忆在他脑海里闪过—顾明生,阿兄之死,灭门,纵火谋杀……这些回忆,令她痛苦不堪,后背渐渐布满冷汗。

      再次睁开眼,看到身上熟悉的藕荷色水纹云锦夹袄。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熟悉的疤痕,柔软细腻,正当她疑惑之际,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角,一张熟悉的脸映入了她的眼帘—是她的四个丫鬟之一,风荷。
      风荷自小跟在自己身边,最为忠心妥帖,最后却死在了顾府后宅之斗中。

      “小姐,小姐醒了,夫人,小姐她醒了!”风荷满脸高兴。

      宋夫人?宋清语思索,难道是……“阿娘?”她已经不自觉地喊了出来,宋夫人的脸也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喊出口的刹那,她的眼泪已经不可控制的簌簌而下。她的母亲洛玉燕明明在她嫁入顾家五年后,与全家一同在一场谋反案中被斩首示众。

      宋清语不可置信的向前挪动,这一切太过虚幻……

      而这一边的洛玉燕则有些手足无措“怎么回事?阿鱼?好端端的为何哭了?是不是……”还是熟悉的称呼。洛玉燕欲言又止,拿出手帕轻柔地擦拭着宋清语脸上的泪珠。

      宋清语握住洛玉燕的手“阿娘,阿鱼错了,阿鱼好想你们……”她哭得痛心疾首,洛玉燕叹了一口气,一边轻抚她的背,一边安慰到“平安无事就好,阿爹阿娘一直都在。”
      风荷在一旁热泪盈眶,“太好了,自大小姐落水昏迷后就一直没醒来过,现在小姐终于醒来了,我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姐了呢……”她说着说着便也落了几滴眼泪。

      宋清语渐渐抚平了心绪后,心中浮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忙问到:
      “阿娘,今年是几年?”
      洛玉燕虽然疑惑她为何会问这个问题,但依然回答到“元隆十九年。”

      宋清语闭了闭眼,元隆十九年……元隆十九年……这一年,她才十六岁……这一年,也是他嫁给顾明生那年。
      她掐了掐自己的脸,苍天有眼,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这一次她绝不会重蹈覆辙,他要让那些害过她的人统统付出代价!

      宋清语算算时间,现在是正月末,正是她跳湖以死逼迫父亲向圣上请旨赐婚这个节骨眼儿上,她记得父亲态度坚决强硬,在她跳湖之后才渐渐松动。只是她记得自己并未昏迷太久,也并未来过白果寺。

      “阿鱼,你身体还有无不适?阿娘先前见你喝了许多药也请了宫里的御医来看过,但也并未见你有要醒来的迹象,我心中十分担忧,便带你来见见妙真法师,想着事情会有所转机。”
      “没想到刚见到法师你就醒来了,真是缘分呢!”
      洛玉燕看着宋清语渐渐好转的脸色,见她并未再提赐婚的事,暗自松了口气,不断轻拍着宋清语的后背。
      “我已无大碍,阿娘。既已到了白果寺,我不妨同你一道去见见这位大师吧。”宋清语眨眨眼睛,走出了马车,她觉得这位法师的名号听起来十分耳熟。

      宋清语看向台阶上站着的妙真法师,眯了眯眼睛,果真是他。

      她向妙真法师行礼以后便与洛玉燕随法师等人一同进了白果寺中。

      雪下的越来越大,白果寺平日里香火旺盛,或是近几日天气寒冷的缘故,人少了许多。

      洛玉燕随其他僧人先去念经,宋清语则与风荷一同走在通往佛堂的青石路上。寺院中的那颗姻缘树仍立在那里,枝头上已经挂了些许雪。满树的红丝绦映着白雪,别有一番风味。

      几名女子正在树下嬉笑着向上抛弃自己,满怀期待写下的红绸。
      曾几何时,宋清语自己也从心中充满幸福与希望的这么做过,到最后终不归落得了个家破人亡,遭人背弃的结果。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风荷在宋清语身后默默撑着伞,不知不觉,二人便已走到了佛堂之中,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安的味道。

      风荷静默着收了伞,退守在殿外。如今这偌大的殿阁里只留下了宋清语与妙真法师二人。

      “又见面了,宋施主。”
      妙真法师的笑容慈祥和蔼,他的眼睛深邃黑亮仿佛能够看透一切。
      “果然,大师还是认出了我。”宋清语见状,也并未再遮掩。

      “一切皆是缘分。有些事,有些因,有些果,总是要弄明白的。”妙真法师微笑着,“宋施主,休恋逝水,早悟兰因,一切皆有缘分……”

      殿外的雪渐渐小了,几只松鼠在枫叶间跳跃,白果寺中一片静谧祥和。

      宋清语低头一笑,眉眼微垂,“我不信命。既然上天又给我一次机会,有些人,有些事,我便不会让他出现或是发生,也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她抬头看向妙真法师,眼眸清冽,仿佛一潭净水古泉,寒冷深幽……
      妙真法师双手合十,笑容仍旧未变,“阿弥陀佛,一切皆为缘,一切皆有因果。祝愿施主所愿皆能有所成。”
      说罢,不等宋清语再开口,他便径自离开了,不久便不见踪迹……

      宋清语还在想着妙真法师的话,佛堂里香烟袅袅,香客陆陆续续地进来,他们虔诚地祈祷佛祖保佑。

      宋清语是不信神佛的,或者说,她也曾信过,但上天并没有因她的虔诚眷顾于她,反而一步又一步地将她送入深渊。

      她不信神佛,更不信天命,她只信自己。

      雪停了,一束冬日暖阳透过云层穿过殿门打在佛像上,那尊佛睥睨着自己身下虔诚的信徒,嘴角的弧度带着冷漠……
      “阿鱼?你原来在这里啊。”宋清语眼睫轻颤,抬起了头。

      洛玉燕款款而来,站在她的身旁,“阿鱼,外面雪停了。刚刚我寺里的住持说,妙真法师重新开始云游,离开了白果寺。我知道他找你有事,他走了,我担心你……担心你找不到我,便找了过来,大师同你都说了什么,怎么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洛玉燕见宋清语一直没有提赐婚之事,也不愿再提及,便及时改了口。

      “无事,阿娘。妙真法师说我是有福之人呢。”宋清语敛下眸中情绪。

      洛玉燕拍拍宋清语的手,笑着道:“我们阿鱼从小就长得漂亮,那些夫人,就连太后娘娘见着你啊都喜欢的不得了,见过你的人也都夸你看起来就是有福之人呢!”

      宋清语一边听着,一边不时回应洛玉燕。

      “我们阿鱼,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有一个好归宿,一定会一辈子顺遂无忧。”洛玉燕说着便走向了那尊佛像,虔诚地上香跪拜祈祷。阳光打在她的发梢,为她的发丝镀了一层金色的光。

      宋清语看着眼前认真祈祷保佑自己的母亲,眼眶有些发酸。

      上一世,为了嫁给顾明生,她不顾父母阻拦,甚至还以死相逼,与家里人的关系十分恶劣。
      她现在仍还记得母亲那时看着她拿刀抵住自己喉咙时的害怕、痛苦,看到她决绝跳入冰湖中的恐惧与绝望;因为她,母亲一夜白发,终日缠绵病榻,最终郁郁而终。

      她错了,从来都错的彻底,她对家里的亏欠太多,她会慢慢弥补……

      虽那场雪不大,可是山路泥泞,白果山上妖物成群,因此山路还是封了,恐怕明早才会再开。

      天色渐晚,洛玉燕和宋清语商量过后决定在白果寺歇一晚,明早再离开。

      白果寺很大,慕名而来的香客很多,其中不乏远来之客和王公贵族,因此也设有专门的客堂接待这些人。

      洛玉燕和宋清语住在了静园里,宋清语住在北阁,洛玉燕住在南阁,离得并不算太远。

      用完膳后,洛玉燕又交代几句,二人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宋清语回屋路上见到几名训练有素的修士,在寺院中央忙碌,似乎在准备阵法。静园旁边的弱水园好像有贵客在此居住,僧人和修士们来往行色匆匆。
      她只看了一眼,便随洛玉燕离开了。

      宋家在淮国好歹是名门世家,侍卫下人自然是不缺。
      洛玉燕此次出门上山,担心生病未醒的女儿,又不想太惹人眼,带的人少但都是宋寂亲自挑选的,到并不用太担心安全,中低阶的妖兽他们还是可以对付的。

      白果山上的夜,平静湖面下却暗藏危险。

      宋清语坐在榻上,烛火摇曳,香炉中燃着她最喜欢的“琉璃梦”,清新与沉重交织,如梦如幻。窗户被她打开,外面的寒风灌进屋里来,冲淡了屋里的暖意与燥热。

      宋清语看着窗外盛放的红梅,梅树后是一大片紫竹林,现已与浓郁夜色融为一体,只在风吹过时才发出声响……

      忽地,门口的风铃发出几声脆响,在一派安静之中尤为清晰。

      宋清语起初只以为是风吹的问题并未在意,直到那串风铃剧烈摇动发出急促的声响。
      想到傍晚时她看到的几名修士,宋清语神色一凛,不动声色关上窗户。
      她借着昏暗的烛光从自己头上取下了一枚簪子——这是她长兄宋祈澜在外任职时从一名法力高深深的大师手里得到的。

      这枚簪子通体莹白,镶了几朵墨梅在上,作为饰品也别有一番雅趣;但当宋清语将它取下放在自己掌心,它便会浑身泛起冷白色的微光,散发出丝丝寒意。
      宋清语只要全神贯注运气至此,它便可化为一把长剑。

      并且这件簪子好像认主,只有宋清语才能驱动它。
      宋祈澜当初送给她的时候,她只当这是寻常簪子。后来一次机缘巧合下,宋清语驱动了它以后便爱不释手,还曾缠着二哥宋祁阳教她剑法用来防身。

      可惜,后来她因为顾明生说自己喜欢温柔的女子,便不再练习。也只将它当作一枚玉簪,不曾再驱动过。
      如今,她也只是记得简单几式,细节之类的早已模糊。

      宋清语想到这些眸色暗了暗,这次回去,她一定要好好练习剑法,毕竟上一世,顾明生杀她时,她毫无还手之力。

      人心有时比妖物更加可怕。

      眼下,怕是出现了什么变故,宋清语熄了蜡烛,沉心运气,那把长剑在她手里泛着淡淡冷白光泽将周围漆黑环境微微照亮。

      宋清语收敛气息,放轻脚步朝门口走去,从门缝看去,隐约有人影攒动。她将手放在门缝边,却并未感觉到有风进来。
      夜色如水,四周静谧,唯有那把剑发出微弱光芒。
      正当宋清语疑惑之际,身后的窗户发出吱呀的响声。
      她猛然回头,只见窗户被打开,却并未发现有人。她紧了紧手中握着的剑,向窗户靠近。

      宋清语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的额头渐渐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耳边急促的风铃声猛的消失了,宋清语手中的剑闪烁的光芒似乎变亮了些,剑柄隐隐传来热意。

      背后似乎传来着粘稠的呼吸声,不知不觉中宋清语的衣襟已经被汗浸湿。

      宋清语想要继续往前,却发现自己好像被定住了脚步,动弹不得。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逼近,那东西每走一步都仿佛有水声回荡,最后在离自己一尺的位置上停了下来。

      整个房间中弥漫着腥味,宋清语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她怕是遇到了妖物。

      那妖似乎还想要靠近,但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所挡,无法再向前靠近。
      冰冷粘腻的的气息喷洒在宋清语的后颈上,周身渐渐充满了寒气,她只得尽量握紧手中唯一的热源。

      宋清语咬紧牙关,强压下转身的冲动。此刻,任何的动作都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手中的长剑忽然震动几下,温度又攀升了些,烫的她手心发麻,但她仍旧不敢松懈,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

      剑芒更甚,仿佛深夜中的明灯,那股寒意似是被这剑光驱散几分,淡淡暖意通过手掌传遍全身。

      宋清语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声响,接着宋清语听到了隐隐的啜泣声,那声音时远时近,近时仿佛萦绕在耳畔。
      宋清语吐出一口浊气,凝神静听,竟发现这声音似是妙龄少女的哭声,说不出来的诡异,让她感到窒息。

      宋清语猛的想起,长兄似乎说过那位大师交代他,这簪剑是一件灵力深厚的法器,它所化成的剑可以驱邪除祟,这妖物迟迟不敢对她下手恐怕是这剑一直在护着她。

      宋清语盯着手中的剑,若有所思,二哥的人影在她脑海中闪过。
      片刻,她眼里闪过狠决。

      她定神将意念全部集中于剑上,剑身周围的冷光闪烁,越来越亮——长剑被驱动。剑身莹白透亮映射出身后妖物的轮廓。

      宋清语猛然转身,长剑穿透那妖物的右肩。剑接触那妖物的刹那,发出“滋滋…”的声响,焦臭从破损处穿出,冒出黑色的烟。

      一瞬,剑光映照下,宋清语看清了妖物的模样——这妖与她身高相近,看相貌应是位妙龄少女。

      单只看这妖物的脸压根寻常女子无异,但她脖子以下却处处是疤痕,有些深可见骨,有些皮肉绽开,血肉模糊。
      她身上穿着看起来工艺不凡的湖蓝色襦裙,有些地方却有着好像被人暴力扯开的破洞,可以说是衣衫不整。

      宋清语一边想着,利落地一把将剑抽离。随着一声尖锐的叫声,那妖物被甩了出去,撞在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宋清语喘着气,一个旋身,剑尖直指那妖物,却只听那妖跪坐在地上悲戚的嚎叫到:
      “好痛啊,真的好痛。你们都欺负我,你们都是坏人,我要把你们,把你们都杀了!”
      她周身戾气暴涨,瞳孔染上红色,指甲也比刚才长了几倍,仿佛忘记刚才的一剑,向宋清语扑来。

      当妖物快与剑尖相撞时,它却突然不见了。宋清语还保持着向前的动作,见此瞳孔一缩。她拉剑转身,背靠墙壁,持剑环视四周,却并未发现那妖物的身影。

      剑光闪烁却不似刚才那般耀眼。

      宋清语心下恐惧感渐生,但仍旧尽量保持自己的呼吸平稳,静息凝神寻找妖物的位置。正当她扭头时,便见妖物不知何时出现向她扑来。

      那妖快要碰到她时,宋清语心头一紧,眼看那妖进在咫尺,她咬紧牙关欲旋身躲避。

      比那妖更快的是几道黄符,稳稳贴在那妖的四肢和脑门。
      黄符遇妖,瞬间燃起幽火。

      随着一声惨叫,妖物迟滞的刹那,一根泛着金光的缚妖索紧紧缠住那妖,一道慵懒轻蔑的声音从檐角传来:
      “啧,这破地方的妖祟近来真是没规矩,在我眼皮子底下竟还敢作乱?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这声音虽十分不耐,但意外的好听。

      宋清语一愣,觉得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说罢,这声音的主人一跃而下,最终立在宋清语身前。月白衣角带起些风,裹挟着淡淡月麟香传入她鼻中,味道独特好闻。
      来人身高比他高一头有余,身形约莫为一少年,身姿挺拔有力,红色绣金飘带将墨发高束,身着月白暗纹锦袍。
      明明刚从檐角下来,衣摆却半分褶皱都无。

      动作间,领口袖口所绣金色流云暗纹闪烁,夜色之中仍就闪着点点微芒。几尾白鹤在夜色中隐隐若现,翅尖银线随动作流转,仿佛呼之欲出。脚穿织金绣云白靴,走动时暗纹流动,恍若脚踩祥云。

      宋清语在此人身后细细端详着,衣料虽单薄但却笔挺,衬得来人脖颈修长,手骨分明如玉。
      红锦束腰,腰间缀双鱼佩,料子是上好羊脂玉,挂一鎏金锦囊,手执羽剑。

      剑虽收在鞘中可仍能隐约感觉到剑身散发出的寒气。剑鞘通体莹白,刻暗金祥云纹。
      恐怕,这就是那把大名鼎鼎的归墟剑了。

      宋清语不动声色向后拉开了些距离,暗自思忖:此人并非普通修士,修为极高,衣着如此华贵,言语行为如此嚣张的,恐怕只有那位了……

      不多时,零零散散的脚步身就从屋外传来,一道白色身影从窗户跃进,随即便站在了那人身侧。

      “师兄,”说话的是一位衣着白袍的小道士,“东边阵眼出现了波动,恐怕这怨女妖便是从那里钻了空子。”
      小道士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年龄不大,但举止稳重,言语得体。

      “知道了。你先去盯着,我一会儿便过去。”这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没想到这妖还是有点脑子的。”

      小道士得令,看了一眼那女妖便又匆匆离开了,屋里又只剩下他二人。

      那人抱胸,长袖一挥,屋里蜡烛被重新点燃,他头微微向后一侧,露出一边眉眼锋利,如被精心雕琢的美玉,丰神俊逸。
      他动作随意,却带着浑然天成的矜贵,目光如淬冰之玉,扫过宋清语额角的汗珠时眸光微钝,看着她垂落微颤的羽睫,抿了抿唇,开口声音却不再那么犀利:
      “深夜宋大小姐不睡在这里练剑啊!怎么拿着把破剑还能抖成这样,还敢和这种级别的妖物硬碰硬?宋大小姐,不知你是有胆量,还是蠢啊?”目光落在宋清语那把剑上多停了一瞬,随即便移开了。

      宋清语没想到他会认识自己,有些疑惑,但听到他后半句话中满满的嘲讽与调侃,火气瞬间上涌,抬头朝他瞪去。

      借着昏黄烛光,她看清了这人的脸,心头一颤,果真是那位睿王世子——沈砚。

      她前世虽见过他,但并未打过交道,他的事也只在旁人那儿听到过。
      在宫宴上,惠明帝从不掩饰对这位侄儿的喜爱。他的父亲睿王沈醇是九州大陆实力首屈一指的仙门——玄元宗的宗主;母亲是整个大陆实力最强的静月仙子,才貌兼备。

      沈砚与惠明帝是亲兄弟,感情深厚。睿王夫妻二人平日里基本都住在无尘山上,只有固定的日子和节日或是有什么意外才会下山。

      九州大陆上的各国都有自己背后的仙门大家支持,而玄元宗就是淮国的有力靠山。沈醇这一脉自祖辈开创玄元宗后,便尽心辅佐历代皇帝,淮国实力蒸蒸日上,宗门与皇室相互依存互惠互利。

      到沈醇这一代,只有一子一女。沈砚——睿王独子,出生后便被封为世子,从小在山上长大,天赋异禀,同辈中的佼佼者,十五岁便已破了金丹期,成为大陆最年轻的元婴修士。
      沈砚的祖父——归一道长,玄元宗上一代宗主,从小亲自教导,宗门里的各个师祖都十分注重他的培养。
      十七岁时,沈砚被正式定为玄元宗少宗主开始学习管理门派事务。

      据说沈砚出生后归一道长亲自为他卜了一卦,其他一起都是极好的,唯一就是卦象上显示他命里有一劫,渡过这一劫后便一辈子顺遂无忧。

      如今,他接近弱冠之年,已经到了化神中期,宗门派遣他重新下山历练,若能在接手宗门前将劫渡过最好。

      虽说如此,但她没想到沈砚是这么个硬茬。可她能怎么办?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啊喂!她还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了!他还在那里看了那么久,很有意思是吗?
      她张了张口,却没说这些,深呼吸了片刻才悠悠道:
      “睿王世子好身手,臣女自愧不如。”虽是恭维的话,语气中却并未有敬佩仰慕之意,还夹杂着一丝幽怨和怒气。
      沈砚挑了挑眉,似是没听出她话中深意,轻笑一声道:
      “本世子自然知道,不过还是多谢宋小姐赞赏了。”

      宋清语不再应答,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无语。

      缚妖索虽能应对大多数情况,中低阶的小妖被锁住后基本是动弹不得的。但眼前这只怨女妖显然妖力深厚,缚妖索竟有些松动之兆。黄符也渐渐脱落。

      沈砚收了笑,摩挲着剑柄,敛容深思。烛光摇曳,将他面容棱角变得柔和模糊,但眸色仍旧深邃,冰凉如水。

      沈砚摁了摁眉心,回头看向她,眸中笑意不达眼底:
      “宋小姐,这女妖怕是马上就要挣脱缚妖索了,此地不宜久留。我现在腾不出人手送你。你带来的那些人都是些凡人肉躯,根本无法与妖物相抗,过去也是白白送死。”
      宋清语看他神色复杂,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她忙问道:
      “我娘呢,我娘她怎样?有没有事?”

      “令堂无事,我已经请人带他们去往安全的地方了。你的屋子靠近阵眼,若妖物把你解决了,那令堂恐怕就堪忧了。”沈砚正色道。

      “多谢世子。我留有人手保护我的安危。”随即,宋清语拿起腰间挂着的响银铃,轻晃三下,她静等片刻,屋里仍安静无比,时不时还能听到烛火的霹雳声。
      宋清语不死心,再次摇动,却仍不见人影。

      她看向沈砚尴尬一笑,正准备再试却被沈砚打断了,只听他幽幽道:
      “宋小姐果然是小孩子心性,天真烂漫。如此境地竟还能玩起铃铛,沈某佩服佩服。”说罢还摆出一副作揖模样。

      宋清语将响银铃重新寄回腰间,心中思索着:长风呢?不应该啊,我明明进屋之前就已经交代过让他守着我的屋子了,他向来是随叫随到的?到底怎么回事?
      她眨眨眼睛,当务之急是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好不容易重来一次,可不能就折在这里了。

      她在脸上堆起一个假笑,硬着头皮向沈砚道:“世子殿下。臣女有一事相求。”

      沈砚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淡淡地回了一声。

      宋清语继续道:“不知,能否麻烦世子殿下将我送到安全的地方,我的侍卫不见了。”说完这番话,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哦。嗯?宋小姐怎么不找你的侍卫了?”沈砚看着她那副样子有些好笑。
      “我……不是,就……他……”宋清语也不知该怎么说。

      正当她尴尬之时,一旁的缚妖索发出喀拉拉的声响。怨女妖周围妖气变得比先前更加浓重,双眸已经完全变成赤色。
      “不好,我一会儿再同你解释。得罪了,宋小姐。”沈砚揽住宋清语的腰,几个箭步便到了门边,破门而出,向东边阵眼赶去。

      缚妖索应声断裂,怨女妖的嚎叫划破夜色,戾气冲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白果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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