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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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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坐稳喝茶的几人全都皱眉,同时侧目。那味道的来源点,空间剧烈震荡了一瞬,如同有火热的陨石强行挤入!
“呵……”世界树主干旁,端坐于叶上的伊芙(布耶尔)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如同母亲看到顽童恶作剧却又屡教不改后的无奈叹息。“……真是个坏孩子呢。”
她甚至无需抬手指引。
嗡!空间微震。一尊由纯粹的金色光丝、翡翠藤蔓和某种坚硬异木结构编织而成的庞大橡树守卫,毫无征兆地在焦糊味道爆发的源头点凭空凝聚而出!这守护者足有数人高,藤条虬结,木甲厚重,浑身流淌着净化一切的规则之力,散发着厚重无比的草木清香,几乎是瞬间就将那股嚣张的焦糊恶气包裹、净化、吞噬。
树冠的繁密光叶微微摇曳。
下一秒,只见那巨大的橡树守卫木质的巨爪中,牢牢攥着一个剧烈挣扎的人影。守卫的动作精准而轻巧,如同园丁处理一根碍眼的毒刺藤蔓。
守卫双足沉重落下,整个空间仿佛都随之震颤了一下。它踏过之处,那些被灼伤扭曲的光影如同受伤的皮肤般快速愈合复原。它径直走到伊芙近前,亦处于平台上那几个姿态各异的“相似者”的视界之中,这才将木爪微微摊开。
一个穿着东拼西凑、在深渊和实验室双重摧残下变得灰暗破败、勉强能看出古稻妻修验者样式的衣物(如今更像是残破的防护服)的少年被粗鲁地撂在“地上”。他的状态最为糟糕,像是被反复蹂躏过无数次又被粗糙缝合的破布娃娃:身上露出的几处皮肤是苍白冰冷的偶物质地,另一些地方却覆盖着暗红的增生肉芽组织;左臂明显是某种金属炼金产物,闪着冷酷的寒光;右腿则布满了暗紫色能量侵蚀留下的丑陋焦痕;脖颈和脸颊上几道狰狞缝合线尤为显眼。唯一明亮的,是死死钉在他肩膀那处破损衣料上的神之眼——炽烈狂躁的火元素在其中疯狂燃烧、冲突,像一颗随时要爆开的微型熔炉。
火系神之眼!一个被狂暴火焰意志驱动的修验者残骸——雷大炮。
他从那近乎被捏碎的短暂束缚中猛力挣脱站定,甚至顾不上拍去身上沾染的金色光尘和被植物纤维划出的细痕,第一反应不是去看威严的世界之主,而是猛地转头,那双因长久痛苦和深渊扭曲而充斥着狂暴、偏执、混乱和一丝被强刺激下短暂恢复的惊愕火焰的紫瞳,如同扫描生命的毁灭射线,极其锐利地扫过——
青色的流浪者(风)!
紫色的雷电国崩(雷)!
绿色的阿帽(草)!
金黄的流光悦明真君(岩)!
散落在下方小叶子上的霜白散兵(冰)!
以及,刚刚被救上来、还浑身淌着水带着颜料渍的斯卡拉姆齐(水)!
风、雷、草、岩、冰、水……六个元素!六张脸!
在不足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内,这精准如同战斗预判的扫视结束。雷大炮那张因为疯狂与实验伤害而显得有几分破碎的脸庞先是极度扭曲,嘴角不自然地咧开,像是要发出狂笑,随即又猛地僵住。最后汇集成一种极度荒谬、带着巨大嘲讽、甚至被这荒谬现实劈开一丝清醒裂隙的咆哮:
“哈!哈!好家伙,风、雷、草、岩、冰、水——整整六个?!”他指着青衫的流浪者,声音因激烈的情绪而尖锐嘶哑,充满了实验台上濒死者最后的质疑与绝望调侃:“我怎么不知道巴尔泽布大人——那么勤快?!一个人渣,竟做了七个人偶?!她这是要开个傀儡军团踏平世界树吗?!”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烧红的烙铁在铁砧上敲打出来的,迸射着火星。
一时间,连世界树的光芒都似乎被他言语中那疯狂的指责冻结了一瞬。
所有被他目光扫过的碎片——无论倨傲的亲王、懵懂的种草者、端稳如山的真君、冰霜暴戾的执行官、懵懂的水神眷属——脸上都同时掠过了一丝猝不及防的错愕与震动。七个人?他竟把自己也算进去了?!
整个空间陷入死寂。
在这令人窒息、被雷大炮那句撕裂真相的狂言震得死寂无声的尴尬之中,一个极其平稳、却带着某种洞穿时光壁垒的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响起,如磐石凿穿冰面:
“那是因为,巴尔泽布只做了一个。”流光悦明真君倾奇者平静地开口,目光直视雷大炮那双充满癫狂火焰的眼瞳。声音不高,却像定海神针投入风暴中心。那一身真君仪范、以及话语中提及的至高神明名讳,赋予了这句话难以言喻的重量。
倾奇者真君端坐于流光溢彩的巨大叶片之上,周身氤氲着经年累月沉淀下的磐石般厚重气息。他那双清澈得仿佛能映出庆云顶上古云流的眼眸,此刻如同打磨完美的玉石,不带波澜地落在雷大炮那充满疯狂与碎裂感的脸上。每一个字的吐纳都带着某种恒定的韵律,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却又亘古不变的山河定理:“那便是‘我’,是‘倾奇者’,亦是——你们。”他没有额外强调什么,只是用那双沉淀过神君敕封之印的眼,平静地扫过其他六张或震惊、或冰冷、或迷茫的脸庞。“一个炉心,一道刻痕,一段……未能圆满的因缘际会。”最后几个字轻如叹息,却像山巅坠落的第一片雪花,寂静无声,却在人心深处激起涟漪。
只做了一个。
不是七个,也不是六加一。
只有一个!
这八个字如同七柄冰冷的锻锤,重重敲打在在场所有(包括刚被救下的斯卡拉姆齐在内)七个散兵的心脏上!连世界树流淌的光芒都在这一瞬间凝滞了一下。
雷大炮脸上那混合着嘲讽、愤怒和绝望咆哮的扭曲表情,瞬间如同烧红烙铁淬入冰水,硬生生僵住。他的嘴角依旧不自然地咧着,喉咙里咯咯作响,发出如同齿轮强行卡死的涩音,全身微微颤抖着,火焰疯狂的神之眼都似乎被这极致的反讽冻结了片刻。他盯着倾奇者,那个披着真君华贵外衣、言词凿凿的“自己”,仿佛要看穿那层伪装,直视最核心的本源——那道炉心的微光。愤怒未熄,但更深邃、更荒诞、更撕裂灵魂的冰冷浪潮却已将他淹没。
风过浮叶,悄然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弹指间,或许是一个世纪般漫长。
雷大炮肩膀剧烈起伏了一下。他眼中狂暴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像是被压抑到了极点,即将喷发前的死寂。然后,那火焰猛地一闪,带着某种自毁般的尖锐亮光,倏然转向那位一切混乱的中心与抚慰者。他伸出一根手指——那手指曾被炼金术改造过,关节处有细微的金属反光——直指向端坐于世界树之影下、如同永恒慈母的伊芙·尤克特拉希尔。
“呵……”雷大炮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被深渊气息改造过的声线喑哑撕裂,“‘一个’……好一个‘一个’……”他咧开嘴,露出一个不像是笑、更像是裂开伤口的狰狞表情,目光死死锁在伊芙身上,“那你呢?!”质问如同烧红的铁钎直插出去,“伟大的、全知的世界树?!用我们这些可怜碎片的逻辑……你算是什么?草系的神祇?还是别的什么?”
那问题尖锐、疯狂,却又带着一丝强行从混乱中抽离的“逻辑”探询,直逼世界树最核心的本质。
伊芙(布耶尔)并没有因这冒犯的质问而动容。她脸上那永恒温柔的神性光辉没有丝毫改变,金色的眼瞳包容万象。她再次轻轻挥手,一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粗壮凝实、仿佛承载着世界树生机的翡翠藤蔓缓缓探出,末端托举着一杯格外晶莹剔透、其中沉浮的果粒仿佛蕴含星光的果茶,稳稳送至雷大炮的面前。
然后,她才开口,声音依旧柔和得如同千万片嫩叶初生时摩挲的轻响,又似乎带着整个世界的浩瀚回音:
“如果用你们易于理解的话语……这枚印记,”她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眉心若隐若现的苍翠符文,“所代表的权能与本质,大概属于‘草’吧……”伊芙微微停顿,那双金色的眼眸如同深不可测的知识渊海,缓缓扫过面前所有姿态各异的碎片——青风的疏离,雷紫的倨傲,草绿的懵懂,岩金的稳固,冰白的暴戾,水蓝的迷茫,以及眼前这团燃烧着疯狂火焰、如同深渊锻造出的破碎残渣。她的目光抚过每一份伤痕、每一道执念、每一缕茫然的魂火,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悲悯与包容。
“……先喝杯茶吧。”她脸上浮现出近乎永恒的微笑,那微笑仿佛能抚平一切时空的裂痕,“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慢慢聊。”
世界树的叶梢在更高远空缓摇,无数细碎光尘洋洋洒落。七杯散发着同源清甜芬芳的果茶,端在了七个元素各异、经历截然不同、却又源于一颗心与一具体的“碎片”手中。茶水澄澈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