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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野草般韧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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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安已走到淡幽居门口,里边灯火通明,她驻足片刻,抬手敲门:“世子。”
“进来吧。”路无樾道。
她推门而进。
屋里的香炉散出淡淡的檀木香,乌木雕花屏风后面有个若隐若现的身影,沈长安双手交叠,清澈的眼眸随着屏风后的人缓缓走出而不禁睁大。
路无樾的黑发披在素白单薄的长袍上,面容在摇曳烛火里显得眉飞色舞,看起来绕有兴致。
沈长安想起临走前锦甜对她说的那番话,手不自觉的捏起衣袖。
路无樾察觉到了她那细微的小动作,心里暗笑:“你困吗?”
她摇头,面容微不可查的绷紧了点。
路无樾的视线从她捏着袖子的手上移开,望向她身后的矮桌,那里摆着一盘还未下完的棋局。
“你会下棋吗?”
沈长安随着他的视线往后看,道:“以前兄长教过一些,略懂一二。”
路无樾径直走过去,撩袍而坐。
“试试?”他望向她。
沈长安透出疑惑,未问什么,走过去与他相视而对。
路无樾垂眸,盯着面上的残局,慢悠悠开口:“你说,这白子该如何走?”
棋盘的旁边摆有一个鎏银百花的小香炉,香烟在缕缕的飘散。
沈长安的视线和注意力移到棋盘上,此时黑子几乎占领全盘,她把白子能走的每一种路线都在脑海里一一设想了一遍,但依然是死路一条。
她不禁皱眉,开始思考起来刚才路无樾的话。如果白子真的无路可走,必输无疑,那他又为何要问她呢,但也许,真的无路可走。
沈长安舒展开眉眼,她抬头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人,迟疑片刻,道:“奴婢觉得,这白子已经无路可走了。”
路无樾抬头迎上她的目光,不禁失笑一声,那眼里露有捉摸不透的乐,藏着弯弯的笑意,这让那原本深沉的眼眸变得明亮了些,但在沈长安眼里却带有着一丝嘲讽。
沈长安未料他是如此反映,她将头低下。声音变得冷清:“是奴婢笨拙,望世子请教。”她以前觉得,路无樾笑起来其实会令人赏心悦目,但此刻,只觉得那笑刺眼,有点扎到她心里那一点的自尊了。
“你不笨,”路无樾将笑意收起,“白子确实无路可走。”
这句话清晰的传进沈长安的耳朵里,她又抬起头:“那世子刚才笑什么?”
路无樾悠扬:“回答时明明如此坚定,为何我一笑便将你思考那么久建立的坚定给摧毁掉了?”
沈长安来气,还是继续问:“那世子刚才笑什么?”
“笑一笑不可以吗?”路无樾反问。
……沈长安哑口无言,原来路无樾早猜到了她的内心,是故意摧毁的啊。
“你对自己不够坚定,”路无樾见她轻轻咬着下唇,不动声色的把视线移开,“不够相信你自己。”
沈长安听到他的话,才意识到自己咬着下唇,她将唇瓣松开,不知如何回答。
半响,她犹豫的开口:“谢世子教的道理,但比起坚定自己的感觉,更应该是要清楚自己的实力。”这是她的观点,她清楚自己对于一些事物的能力,如下棋这类的游戏,她承认自己不行。路无樾可以直接的训她,但那笑着实令她想不到和不解。
沈长安继续说道:“清楚自己的实力,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坚定和自信,至少这会不模糊真实的你自己。”
路无樾刚才一直微微低头听着沈长安讲话,等她说完最后一句时,脸上有些不可察觉的震惊,他薄唇不易察觉的上弯,再次抬头,眼底又变回深沉,带着认真郑重的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的女人。
样子和一年前差不多,柔情似水的柳叶眉眼,怎样看都藏着温柔,但是路无樾却觉得,她的眸以及整个的人都多了股韧劲。
是如野草般顽强不息的感觉。
一年前的那个雨夜,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颤抖的她,那纤瘦的身体在雨的拍打下似下一秒便会承受不住。那时他所对她说的“你身上有股我欣赏的韧劲”不过是随口一说,令他稍加深刻的只有那双眼睛,但此刻,那股韧劲萦绕在她周围,确实比眼睛更着迷。
他失笑,静静的看着她。这一次眼眸是真的变得明亮。
檀木的香烟飘散开来,沈长安此刻不知为何觉得脑袋沉沉,眼前的景象慢慢迷糊了起来,她只模糊的看见路无樾起身朝自己走来……随后有块柔软的布料划过自己的脸颊……再靠在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路无樾走到她身旁蹲下,然后缓缓将沈长安即将倒下的身体打横抱起。
在沈长安来之前他就已经在那个香炉里家里点安眠香,发作虽慢,但也有效,而他自己则早吃了解药。
沈长安看着还是和一年前一样瘦,但不同的是,以前是面色缺营养而泛白,看着病殃殃的,弱不经风,但现在的脸颊则是红润有气色,身体也比以前结实,看着有力量了些。
他抱着她走到床边,站着思索片刻,随后弯腰,缓缓放到床上。
他倾身拿旁边被子的时候,随意的瞥了床上沈长安的脸,顿了顿。
面庞洁白,头还在微微的抖动,眉眼轻微皱起又舒展,细细的睫毛也跟着颤动,这不禁让他想起了第一次她在兰溪院干活的那天,晶莹的碎雪沾在她的睫毛上,那睫毛颤动的弧度,像勾起了一跟弦,那一粒一粒飘落的雪点似在眼前转瞬即逝。
路无樾收回视线,将被子在她身上盖好。
他走到书柜前,书柜的最右边摆放了一个鎏金的香炉,他抬手有规律的转动了几圈,随后眼前的书柜缓缓向左边移开,露出一条暗道,一片黑暗,不见五指。
路无樾面色从容的朝里边走去。他的步履轻快,看似寻常走路,但每一步的间隔都相隔一块砖。
渐渐的,前面有了点的亮光。
烛火越来越清晰,路无樾走出暗道,面前迎来的是间旷阔敞亮的暗室。
暗室的墙壁都是用石头堆砌而成,凹凸不平的壁面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沉重。
里面整齐有序的摆好了各种兵器,剑,长矛,弓弩,鞭子等等。
在这里等候多时的离七看见那个身影,连忙走到路无樾身旁,行礼:“世子,都已经准备好了。”
路无樾“嗯”一声,继续朝前走。
再往里走又是一间暗室,不过这里边空空如也,只有墙上的四个角落各装有2个鎏金的豹子头,而豹嘴里还有一支蓄势待发的银箭。
离七: “这次难度不会太大,以她的身手应该可以过。”
路无樾斟酌片刻,道:“给这难度上七级吧。”
离七愣了一下,上前一步:“世子,我刚来的时侯七级都是勉强过的,这直接上七级是不是……”离七曾经也在鸽影营里待过一年,是里边数一数二的高手。
路无樾瞥一眼身旁的黑衣少年,以这几个月的观察,沈长安的武功离离七确实相差甚远,但她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身形轻快,反应迅速,更有身上那如野草般的韧劲。
路无樾继续坚持:“就七级。”他不信她能过七级,但他想让她试试。
“是,”既然主子坚持,那离七也不再说什么。
“那就走吧。”路无樾也觉得乏了。
离七转身去把机关的等级设置好时,路无樾看着他的步履,想到了什么,眼尾一挑,开口:“你把那暗道的机关也先关了吧。”
原先那暗道里每隔一块砖就是一道机关,所以路无樾在暗道里走路也都是计算着砖的距离来走,但他怕明天他还没来得及跟沈长安讲,她便会一脚踩上去。
暗道本就狭窄黑暗,布满更多的机关,他想把这个留着,以后再来练她。
离七:“是。”
路无樾与离七出来已是子时,离七没忍住瞥了一眼屏风后正在熟睡的沈长安。
这应该是他跟着路无樾这么多年第一个睡他床的女人,内心一个大胆的想法正在冒出,他觉得自家主子以后有事情要发生了。
路无樾捕捉到了离七的这一眼,没有说话,但眼神利如刀锋,仿佛能刺穿此刻离七内心的想法。
离七迅速收回视线,悄无声息的从屋顶离开了。
路无樾走到床沿,此时沈长安在床的里边,盖着一大部分被子。
他动作虽看似从容的躺下,但连他自己也有一份察觉不到的紧张和僵硬。
路无樾伸手去捏被子的边缘,轻轻用力一扯,没动。
沈长安背对着他,把被子压的太死。路无樾觉得好笑,他稍微把力使大了些,一扯,依旧没动。
他懒得再扯了,盖不到就盖不到吧。
他也转身背对着沈长安,今夜无月,夜色清明。
他把帐幔放下,等烛火独自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