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解战袍》旧时长街

5、生意

　　秋猎在士族之中是件雅趣，凡有些脸面的都爱凑个热闹，到不在意猎得多少东西，关键是在这一项活动中拉拢人脉，谈谈人情，日后也好来往利用。
　　宋清菩裹着粉色披风，梳了个麻花辫子，脚上踏着马靴，一身干净利落，稚嫩的小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宋清舟在一旁面色复杂的看着她，道：“五妹妹这一身真好看，是谁的手艺？”
　　宋清菩早察觉她的目光，闻言道：“是三张做的，她心细，缝衣裳这样的活计，也就只有她做得来了。我倒是更喜欢姐姐这一身，大概只有‘飒爽英姿’一词能配姐姐的风姿了。”
　　用银线绣制的浅色骑装，配上青竹腰封，在场的这些姑娘们竟没一个能与她争锋的，关键人家这一身衣裳还用了十二个绣娘，绣了大片的秋蝉落叶，其珍贵程度不言而喻。只可惜穿了这一次也就要不得了。
　　宋清舟被哄的释然一笑道：“妹妹好甜的嘴啊，若妹妹喜欢，等回府我叫针线上给你也做一身。”
　　“我还小呢，这样的衣裳还是大姐姐穿好看。”宋清菩道：“殷二娘来了，她一见姐姐就高兴的不得了。”看着远处小跑来的粉色身影，宋清菩舒了一口气，跟大姐姐说话比跟宋清轻说话还累，后者只是单纯找茬，前者可是笑里藏刀，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惹到这个天之骄女了。
　　趁着宋清舟的注意力被殷二娘拉过去，宋清菩领着三张躲了，这边的缓坡下置了十来个帐篷，她挑了个放置取暖工具的帐篷呆着，远远看过去，最大的那个帐篷里头走出来几个婢女，想来是秋猎要开始了，宋太太遣人来唤宋清舟和殷二娘。
　　三张收拾出一个矮凳，铺上厚实的毛毡，伺候她坐下：“大姑娘和殷二娘感情真好，这秋猎好多人家的姑娘都来了，偏只有她们能跟着一起，姑娘们就只能让马奴牵着马走走罢了。”
　　三张远远的看着宋清舟跟殷二娘携手上了马，又道：“姑娘要不要围着帐篷跑跑，还是呆在这儿看书，我去给姑娘取些热茶来。”
　　随着秋猎的人进入猎场，留守的姑娘公子们也都蠢蠢欲动，她们不能进猎场，但可以在这外头溜溜马放放风。
　　“再等等吧，现在姑娘们都出来放风了，人多了总有口角，等她们累了，你再去寻马奴来，左右不差这一会儿，太太她们只怕要猎到午后了，中午饭吃不吃的上还两说呢，你先去厨房的帐篷那里看一看，拿些糕点来，怕是晚上的篝火宴咱们才能吃上肉。”
　　三张也觉得姑娘说的有道理，忙出去拿糕点了，毕竟是人多的事儿，万一去晚了糕点没了，就只能饿着肚子了。
　　宋清菩老实的坐在矮凳上看着帐篷外头的嘈杂，果然姑娘们都相继寻了马奴跑马，叽叽喳喳的热闹的很，她没有相熟的人，出去了也是尴尬。
　　“姑娘怎么不去跑马？”粗狂的男声钻入耳朵，宋清菩一抬眼就着模糊的光线看到一个男人，高高壮壮的把整个帐篷的光线来源给挡在了外头。
　　“是你！”便是看不清样貌，宋清菩也知晓这人就是殷家的马奴。
　　“我叫岳城。”
　　“岳？”宋清菩下意识去寻他腰间的丝绦，却发现哪里还有呢。
　　“姑娘真是聪慧，我已经取下来了。”
　　"丘山为岳？"
　　“丘山岳，土围城，岳城。”
　　宋清菩眉头微皱，怪道先前总觉得此人不凡，却原来：“北泉王族来我殷北做马奴？”
　　北泉民风彪悍，善骑射多猎手，国境苦寒多草原，中原人常称之为：放牧人。
　　与中原人爱戴玉佩不同，北泉人喜欢戴裙绦，而北泉王族佩戴的裙绦更繁复华丽。
　　岳城一把抱起宋清菩，三两步走出帐篷，将她放到白色骏马之上。宋清菩恼他不尊重，但也没说什么，这里人多叫嚷起来还是她自己吃亏，便随着他将马御使到远处，直到看不到那边的人群，宋清菩从袖中拔出匕首横在胸前道：“放我下去，否则我就刺马了！”
　　说真的，她是怕了这马奴了，虽然早就知道这人不会受她威胁，还是忍不住想要试试。
　　今天人多，又是大场合，万一真的被发现，她就完了！古代可是有沉塘一说的！
　　岳城勒住马匹，从下往上仰视她，浑不在意道:“姑娘请便。”
　　宋清菩这才第一次看清楚他的模样，并非想象的满面风霜，只是那碍眼的胡须，让他显了老气。相反，他的年纪应该不大，跟他的声音一点也不符合。
　　眉清目秀，嘴唇浅薄，发质意外的柔软，还有点自来卷，那双牵着缰绳的手掌，看起来坚硬如铁，给人既温润又粗狂的混乱之感。
　　一看这么违和，就知道是故意的，没想到胡须对人的面相影响这么大。
　　好好的翩翩少年，一眼看过去仿若大叔。
　　还有声音，肯定也是特意变化过的。只有这幅健壮的身板是真的，该说不说那胸膛是真硬啊！
　　大概是宋清菩沉默的久了，岳城微微一笑，翻身上马，将她禁锢在身前，道:“坐稳了，五姑娘。”
　　说完一夹马腹，纵马跑起来远离营地。
　　宋清菩紧闭双眼，将到嘴边的喝骂咽下去，形势比人强，这马奴不知道什么原因盯上了她，她也只能先妥协让步，然后见招拆招。
　　本来以为要想知道他的目的有的磨，但跑了不过一刻钟，在一个孤零零的帐篷处停下，岳城自然的将她抱下马，一路抱进了帐篷。
　　这个帐篷比起营地的小得多，里面也只放了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岳城放下她，自己坐在她的对面，给她倒茶:“南陈的茶叶，不知道五姑娘喝不喝的惯。”
　　宋清菩对茶叶知道的不多，她不好茶，偶尔喝，也是喝花茶，所以并没有动那杯茶。
　　岳城是很喜欢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喝。
　　眼看岳城不准备开口，宋清菩张了张嘴，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岳城等得就是她先开口，很自然的回答她，道:“我想跟五姑娘做笔生意。”
　　宋清菩疑惑，她一个闺阁小姑娘，能跟北泉王族做什么生意？
　　“你是想跟宋府做生意吧？可我只是二房的女儿，依附祖母和大伯父生活，在宋家没什么存在感的，也帮不上你的忙，你怕是找错人了。”
　　岳城只是道:“跟宋府的生意日后再说，我今日只谈与姑娘的生意。”
　　宋清菩皱眉，问:“我能跟你谈什么生意？”
　　“粮食。”岳城直奔主题，道:“听闻五姑娘手中握着八百亩良田，今年秋天收获不少吧。”
　　宋二夫人只是一个举人的女儿，虽然被养的娇气，但李家家资不丰，并没有什么嫁妆的。
　　二爷宋致朝在上元节对她一见钟情，非卿不娶，为了给她做面子，在聘礼中放了八百亩良田，让她当作嫁妆带回。
　　为了这八百亩良田，宋太太一直憋着一口气，十分看不起李氏，连带她生的宋清菩也不被喜欢。
　　宋致朝没得时候，不喜变成了厌恶，十分强硬的要求李氏“自愿”殉葬。
　　还好宋清菩手里有四合这个天生神力的小丫头，狠狠地将来绑人的仆妇打了一顿，一路闹到了宋老爷面前，才保住了李氏。
　　也是这一闹，宋老爷借口丧子之痛愈发难忍，带着妾室远走京都，躲开了疑似更年期的宋太太。
　　宋老爷走后，宋清菩带着寡母生活，李氏的嫁妆也是宋清菩打理，指望李氏是不可能的。
　　宋清菩前世优柔寡断，这世虽然改了一些，但是小心焦虑的毛病还在，每每秋收后，都是将新粮入库，去年的陈粮卖出去得些钱财，一部分换成金子存起来，一部分日常花销。
　　虽然公中也会给她分例，但是真靠分例生活，那也是不成的，那点分例也只能保证她们母女俩饿不死而已。
　　今年秋收后，收来的新粮已经入了库，陈粮也还未卖出去，她手里确实有粮，还不少呢！
　　也不知道岳城是从哪里听说的，现在还来与她谈生意，卖给北泉王族粮食？这算不算叛国？
　　虽说四国都是商廷的附属，按理说应为一家，但是如今商廷势微，四国各怀心思，早已经没有当初兄弟盟国的情谊了。
　　宋清菩斟酌了一下，道:“那良田是母亲的嫁妆，我做不了主。”
　　“五姑娘。”岳城很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道:“不查清楚，我怎么会直接找你谈呢？”
　　也是，宋清菩心下一叹，道:“那你出多少钱，怎么交货？安不安全？”
　　岳城十分满意她的识时务，道:“比市价高出两成，我让悯农粮铺的掌柜亲自去收。”
　　悯农粮铺，是除了官仓和宋家外最大的粮铺，在殷北也是老字号了，果然四国互相渗透，谍影重重啊！
　　宋清菩又加了一个条件:“不能全卖你，最多一半。”
　　“三分之二。”岳城道:“八百亩的产出，跟宋家万亩的产出相比，不值一提，一半太少了。”
　　宋清菩心下一动，看来他不知道自己会存下一年的粮。也就是说，她能留下更多粮食。
　　虽然卖给岳城得到的钱财更多，但是能少卖给他一点，她的负罪感也就小一点，毕竟俩人分属两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