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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抚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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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游舟喊道。
村民们纷纷停下脚步,不耐烦的望着他。
“要不然让我媳妇去,放过我女儿。”游舟推了推一边的阮鹤青。
阮鹤青斜了他一眼。
“废……废什么话……大大大祭祀,只要少……少女!”押着游舟的口吃壮汉狠狠拍了下游舟的脑瓜子。
阮鹤青闻言轻轻皱了下眉头,面上有些犹豫,默默在心里权衡着。
裴婉留意到他的犹豫,给了阮鹤青一个放心的眼神。
阮鹤青抿下唇,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游舟眼尖的留意到两人的互动,心里肯定道:师姐这么淡然,果然法力高强。
三人被一同拉进村子,到了村子后,裴婉被单独带走。
一个看着岁数颇大的老婆婆给她沐浴、换衣、焚香,她不经意的向老婆婆打听那位大祭司的事情,可老婆婆紧紧闭着嘴,一句话也撬不出。
她带着裴婉走到一间小院子,轻轻叩响了门扉。
她也不敢瞧里面,只是哆哆嗦嗦道:“神使大人,您要的人送来了。”
神使?不是大祭祀?
裴婉还没来得及细想。
大门“吱呀呀”的开了些,老婆婆把裴婉推了进去。
屋内立着道屏风,屏风上印着窈窕的剪影,打眼看去像是女人的身姿。
那人正用笔绘着什么东西。
裴婉正看着出神,忽然间,耳边有人轻飘飘的说道:“好看?”
裴婉刚想动,男人却是将手指搭在她的肩膀,虽没有施加半分力气,可裴婉却觉得仿佛有大山重重压在肩头。
“怎么不敢看了,好看吗?”男人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对上他的视线。
看到他的脸时,裴婉脚底蹿出凉意。
白狐?
这张美人脸不会错的,凡是看过的人绝不会忘记。
此时的白狐的容貌显然更趋向于男人的面颊,只是面容过于妖娆,让人恍惚中难以辨别他到底是男是女。
只是听闻狐妖惯爱幻化成美人,以蛊惑人为乐,时男时女,只要能迷惑得了人心。
裴婉道:“不好看。”
狐妖听到这话,袖子掩着半张脸颊咯咯笑着,他笑够了脸上尽是冷意,掐着裴婉的腕,一脚踢倒屏风。
跃动的烛火映衬下,裴婉只看到屋子的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皮鼓。
他将裴婉粗鲁的扔在铁床上,从刀架上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用刀背拍了拍她的脸颊,“看到了吗,这些都是我亲手制作的,马上你也要变成其中之一,放心,我会帮你做成最好看的。”
狐妖饶有兴致的捏起一边的拨浪鼓,他摇了两下,“你听,多么美妙。”
“这是可以取悦神的声音。”
狐妖露出痴迷的笑容,烛火的光芒攀上他的脸庞,另一半肌肤洇在无边黑暗。
裴婉抓起散落在床边的小锯子,抄起来就朝着狐妖脖颈砍去。
狐妖连看都没有看她,却是反手快速攥着裴婉的手腕。
他摇着拨浪鼓笑容渐渐加深,另一边手上力度渐渐也跟着加重。
痛痛痛!
手上脱力,她抓着的锯子掉在地上。
手腕处的疼痛仿佛要吞没她的大脑,她感觉自己的手腕就快被捏成齑粉。
“有本事你现在杀了我。”裴婉怒道。
狐妖挑起秀丽的眉毛,“杀你?急什么,我还没玩够呢。”
他转了转眼珠子,故作惊讶道:“是因为弄疼你了?人啊,就是如此娇气,如此脆弱,受了一点罪就想着死,真是废物。”
裴婉道:“那你呢,畏畏缩缩躲在大祭司身后,做什么都要借着大祭司的由头,你不是废物?”
“大祭司?”他咯咯咯笑了起来,“那就是个玩意,就像这个拨浪鼓。”
这话什么意思?裴婉心中诧异。
他随手将拨浪鼓丢到一边,转眼又细细的瞧着她:“话说回来,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挖下来放到我的皮儿上不知道怎么样。”
他抚上裴婉眼睛,手上的指甲慢慢变长。
裴婉咬唇,“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一道剑光袭来,穿透狐妖的肩膀,妖狐根本没来得及反应,长剑将他牢牢钉在门板上。
阮鹤青从房梁上跳下来,递给裴婉一瓶伤药,“辛苦了。”
裴婉坐在床上,左手拂了拂脸颊上的血痕,顺手接过药瓶。
“你们……是谁?不是凡人?”狐妖痛得呲牙咧嘴道。
两人没有回答他的话,阮鹤青道:“大祭司呢?”
狐妖恍然,“你们是为大祭司来的,那你们是仙家的?不知是哪处?瑶台?青云?苍梧?还是其他仙门?”
阮鹤青刚欲开口,却被裴婉拉了下袖子,她道:“你还是多顾及自己的小命,你只要说出大祭司在哪,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我告诉你们。”狐妖瞅了眼肩膀上的长剑,答应得很痛快,“放了我,我带你们去。”
裴婉道:“你直接告诉我们,不需要那么麻烦。”
阮鹤青掐了真言诀。
狐妖闻言冷笑,扬着尖尖的下巴,“你当我傻,告诉你们后,你们定会反手杀了我,这么说吧,我也不知道大祭司还能活多久,毕竟他们死的真的很快。”
他们?
两人互相看了眼。
阮鹤青轻轻点头,狐妖说的是真的。
裴婉扭头对狐妖道:“不要耍花招。”
阮鹤青将狐妖的手负在身后,从藏宝袋中取出捆妖绳将他绑了起来。
裴婉将搭在衣架的黑袍罩在狐妖身上,覆上他被绑着的双手。
三人趁着夜色出了院子。
村子里周围时不时有村民拿着火把巡逻。
裴婉倒是有些奇怪,一个小山村竟然把守的这么森严。
路过的村民看到狐妖,皆是毕恭毕敬的喊上一声“神使”。
狐妖带着他们走到村子后面,两人打眼就看见一只硕大无比的残臂拔地而起。
这残臂上生出来无数只手,每一根手指都扭曲着、缠绕着,像是无数个人在痛苦的呐喊叫嚣着,又像是在张狂肆意的尽情享受纵乐。
他们以古怪诡异的姿态向天上奋力生长着,似乎想要把天戳个窟窿出来,把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统统拽下来。
裴婉注意到这些手指上拴着不少青铜打的锁链,乌压压的吊着不少人。
“好看吗?”狐妖忽然扭头对裴婉咧嘴笑:“这是抚仙树,多么美啊……”
这就是祭台,抚仙树。
不再看树端,裴婉瞧见树下堆叠的森森白骨,她不敢相信,竟然有这么多人葬身此地。
她忽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难受至极。
她脸色惨白,捂着肚子。
狐妖瞧了裴婉眼,“啧”了一声。
他从黑袍里伸出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只栓着红绳的精巧拨浪鼓。
轻轻摇动。
“哒、哒、哒……”
听着有节奏的声音,裴婉忽然想起狐妖彼时兴奋的神情。
他说,这是取悦神的声音。
裴婉匆匆对阮鹤青道:“快把他的拨浪鼓丢掉。”
阮鹤青也发现怪异,一记掌风过去,狐妖的拨浪鼓被拍飞出去。
狐妖白皙的手指流出殷红的血,可他却愉悦的哈哈大笑,“你们完了,都去死吧!”
两人心中一惊。
夜色乍明。
黑色的人影攒动,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村民,星星点点的火把汇聚在一起照亮了寂寂夜空。
他们阴沉着脸,一步步往两人这里挪动。
裴婉不禁往后退了两步,撞到阮鹤青身上。
阮鹤青按住她的肩膀,“莫怕。”
裴婉听到这话安心了一些,阮鹤青法力高强,有他在,一定没有问题的。
裴婉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大家请听我说一句,我旁边这位是仙门的仙长,他来此地是帮大家捉妖的,看到了吗?这个家伙就是妖,你们都给他骗了,这里根本没有神。”
阮鹤青扯着狐妖的衣领,他掐了诀,将自己的血抹在狐妖眉心。
瞬间美人就变成了一只纤瘦的白狐。
裴婉满意的点点头,正想借机唤醒愚昧的村民们。
没想到。
他们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
“放了神使!放了神使!”他们举着火把高声呐喊。
“大家听我说……”裴婉极力高声道。
“咚、咚、咚……”
沉闷的击鼓声在半空中响起来。
阮鹤青丢掉手里的白狐,他往前走了几步挡在她身前。
“不对劲。”阮鹤青打量周遭的人,“他们被妖蛊惑了。”说完,他摇摇头,“应该是被这棵邪树蛊惑了。”
裴婉道:“有这么办法可以让他们清醒?”
阮鹤青短暂思索,“事发突然,很难立即找到解决办法。”
忽然击鼓声开始急骤,密集的鼓点令裴婉心慌。
村民们突然间一股脑的冲了过来。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他们举着火把就朝两人袭来,阮鹤青将裴婉护在身后,刚要施法,动作却顿住。
裴婉瞬间有种不好的感觉,“怎么了?”
“灵气被封住了。”阮鹤青脸色凝重起来。
“什么?”裴婉大惊。
“这里太过邪异,没有半分灵气,因此我无法运转灵气,也就没有办法施法。”阮鹤青抿唇。
眼看着冲上来的村民,裴婉眼睛定了定:“无妨,你有剑,将他们砍伤到无法行动便可。”
阮鹤青没有回答。
裴婉看着他眼中流露出隐隐的挣扎,想到什么,难掩震惊道:“你该不会要和我说你无法对他们出手?”
火把狠狠砸到阮鹤青身上,两人身上相同的皮肤都被灼烧,他们不得不往后退。
裴婉回望了一眼,身后也已经围上来大批村民。
“他们是凡人,仙门有规定……”阮鹤青咬咬牙。
“闭嘴!”裴婉狠狠的盯着他,一把夺过他的剑,他心中无力与村民争斗,手里剑握得松,没料到裴婉会突然拽了去。
阮鹤青黑沉沉的眸子闪了闪,讶然的瞧着裴婉。
她分明是最柔弱的凡人。
裴婉不去看他,只面对着村民,越来越多砸向他们的火把映得周遭越来越亮,她的消瘦的侧脸因着跳跃的火焰忽明忽暗,唯有那双明亮的眸子从不曾熄灭。
阮鹤青定定的看着她,脑海中好似有什么画面要在眼前浮现,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夜晚,是否曾出现过?
裴婉举着剑。
“阮鹤青,你听好了,我说过你想死我不想,我只知道如果今天不伤他们,我就会死在这里,你有父母有家可以轻易的丢掉,你连性命都可以白白丢掉,你根本不懂我这样的人生存有多么艰辛,你也根本不知道我为了活到今天付出了多少!”
她冲到阮鹤青前面,“你清高!你大义!你有你的狗屁道要坚守,那你就躲在我身后,睁开你的眼好好看着,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屈服!”
火把砸到裴婉的肩膀,她紧咬牙关忍过去,握紧长剑刺向村民的小腿。
又有人抡着火把砸在她的背脊。
阮鹤青立在原地,怔怔的瞧着她,他的身上裂开一道又一道灼热刺痛的伤口。
他青矜的眼眸漫上水雾,一点一点淹没了他残存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