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半刻钟》水月阑干

8、纪岚烟

　　沅陌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他们扑了上来，谁喊了一句“抓到叛贼了”，他就被敲晕了。
　　再次醒来，是被水泼醒的。头很疼，他被拷着，动不了。环视一圈关押俘虏的牢里。
　　一个陌生的高大男子站在他面前，他看见了他腰间的虎符。他当时并未带着虎符出征，而是交给了亲信竹渌……
　　“本将军倒是没料到，你居然还敢明目张胆地出现。”男子冷声说着。
　　“将军？你是谁？”沅陌霄冷声问着，“谁给你的胆子冒充本将军？”
　　“一个叛贼还敢自称将军？给我打！”男人呵斥一声，命令旁边的人。
　　小卒刚拿起鞭子，有人声传来。
　　“伏捷大将军，陛下有令，叛贼抓到后不得用刑，并且交由吾来审问。”又一位陌生男子出现在视线里。
　　“叛国贼？你们在说什么？”沅陌霄皱眉。
　　但两人未理他，那被叫做伏捷的人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我去拷问另一个人……另一个人，总没说动不得吧？”
　　“那是自然。”
　　那人离开，沅陌霄则是挣扎着喊着，“你们在干什么！？还不把我松开！！”
　　“把他嘴堵上。”男子冷漠地下令。
　　“唔唔！”沅陌霄瞪着眼看着他。
　　男子看着他，才淡淡开口，“吾名初，陛下赐姓沅，负责监察黄疆战局，并处理前大将军木萧叛国一事。”
　　“劝你自己招认，否则我会向陛下奏请用刑。”
　　“我有几个问题问你，给你一刻钟考虑。”
　　“第一，你是如何与洛灵国人联系的？联系密切吗？”
　　“第二，讲述一下你离开之后的经历。”
　　“第三，和你一起回来的人是什么身份。”
　　沅陌霄敛着眸，思绪复杂。
　　看来是没找到他的尸体，把他当成通叛敌国的人了。
　　哥既然下令保他，那只要一口否决，讲明就好，既日消息传到，他还是将军。
　　他行，但是兰嫣不行。
　　他这里至少得拷两天，他们会不会传消息回京还不知道，如果想问出一切立功，天数更多，消息传过去再回来至少要三天……
　　就是最少的也得是五天，至于上限……
　　没有上限。他只知道兰嫣绝对受不住刑，一天也不可能撑得住，别说他才刚刚烧过……
　　但是以这个人强硬的性子，如果他开口保兰嫣，更有可能给他带来伤害……
　　该死！要怎么办！？
　　一炷香，他的内心满是担忧与恐惧。
　　他后悔了。他不该带兰嫣回来的。
　　香灰一点点落下，沅初见他一直敛着眸沉着脸，出声提醒，“坦白从宽……虽然你也难逃一死。让他说话。”
　　沅陌霄看着他，声音不咸不淡，“第一个问题，恕我无法回答。我并没有叛国，也从未与洛灵有联系。”
　　“第二个问题，二月半我受敌方算计，被逼无奈下逃往对方疆域。我中箭中毒，被他所救。因洛灵边界封锁，迫不得已我才滞留至今。”
　　“第三个问题，他是救我之人，姓兰名嫣，是隐世之人，并非洛灵人。他医术高明，我费尽口舌劝他入世，他这才跟我回来。”
　　沅初思考着他的话，沅陌霄也焦急地等着他的反应，但面上却表现得很平静。
　　沅初选择先问旁边的小卒，“都记下来了？”
　　小卒问，“哪个蓝？哪个烟？”
　　“兰花的兰，嫣然的嫣。”沅陌霄答，”我所言句句属实，毫无保留。”
　　“是否属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究竟是否叛国。”沅初淡淡地看着他，“说是处理，我只负责看管与记录你的话，一切交由陛下夺定。”
　　“若还有话，你现在说罢。没有，你说的话会快马加鞭送到陛下面前。”
　　沅陌霄一顿，心下欢喜不已。不愧是哥的亲信，就是利索！一点不徇私枉法，办事中规中矩的。
　　“清者自清，无需多言。陛下圣断，绝不会冤枉我。”
　　沅初微微点了点头，接过小卒的记录查看。
　　“最后一句也加上去。”
　　“是。”
　　“沅令使，这就审完了？”伏捷又来了。
　　沅初看他一眼，“伏将军审完了？”
　　“没呢，问了几个问题，什么都没问出来，本将军抽了二十鞭就吐血晕过去了。”伏捷摊手，语气无奈，“我又抽了三鞭子，没醒，用盐水泼，还是没醒……”
　　“他体弱多病！有什么你冲我来！”沅陌霄挣扎着吼叫着，“他是我请来的神医！你岂敢伤他！”
　　“神医？和谁比？”伏捷鄙夷地看着他，“你请回来下毒的是吗？怪不得还敢出现。”
　　沅初示意小卒，“把对话内容如实记录。”
　　“你还对他做了什么？！他现在怎么样了！？”沅陌霄感觉自己浑身滚烫而颤抖，死死握了拳。
　　伏捷笑着看着他，“还做了什么？也没做什么，想办法让他醒过来罢了。可惜一直没醒，就把他扔地上自生自灭了呗……”
　　“现在怎么样了……估计死了吧。”
　　沅陌霄浑身颤抖。他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对于他们的对话。沅陌霄只知道自己在听，但没办法做出任何回应。
　　他的心很痛，痛得他喘不过气。
　　“死了？问出了什么？”
　　“没什么，他说他叫纪岚烟，山岚的岚，烟雾的烟，纪念的纪，念‘几’。问他什么人，说隐世苟活之人，可不可笑？和这位什么关系，他说单纯救了他……”
　　“没记下来吗？”
　　“没，就两句话，记录什么……”
　　“不合法度。”沅初又看向沅陌霄，“在圣旨到前，你便于此思过吧。”
　　所有人都离开了。
　　沅陌霄被放了下来，虽铁链仍束着手脚。
　　沅陌霄脑中先后出现了两句话。
　　兰嫣……是岚烟。
　　岚烟被风吹散了。
　　第二句话久久地停留在他的脑中。
　　他觉得这句话会一辈子刻在他的脑中，伴随着悔恨。
　　岚烟不该入世，该留在他的烟云山，同山水作伴，与虎蛇为友。
　　岚烟不融人烟。
　　岚烟散了。
　　·
　　沅陌霄又被关了一周。他也不知为何。
　　按道理，最多也只有四天。哥不会拖那么久的。
　　期间他问送饭的小卒，和他一起回来的人怎么样了。
　　前三天，小卒没搭理他。后两天，小卒说不知道。
　　最后两天，估计是小卒被问烦了，去打听了一下，说军中没有这个人和他的消息，估计那天就死了。
　　小卒又说，不如管管他自己。
　　沅陌霄想，或许是该管管他自己。
　　岚烟走了，他要带着他的愿望，尽快赢下这场仗。
　　圣旨来了，他看着新到的令使，眼睛亮了亮。
　　兰帘？太好了，是他以前的人。哥果然懂他！
　　兰帘念着圣旨，沅陌霄的心却沉了下来。
　　只是让他当一个校尉？还让兰帘监视他？怎么会这样？
　　“都下去吧，本令使还有几句话要问。”
　　“是。”
　　确定无人，兰帘才从袖中取出纸，展开。
　　军中不信侯爷，伏捷代全军上奏，群臣亦奏请革除侯爷的职位回京，将黄僵交给伏捷。陛下无奈，将侯爷降为校尉，派我作为令使监督侯爷的一举一动。
　　“陛下有一事不明，便是录中所记纪岚烟。”兰帘问，“既已隐世，你是以什么理由说服他入世的？”
　　“一直劝，一直说。”沅陌霄敛了眸，“我倒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劝过他……”
　　兰帘拍了拍他的肩，“逝者安息……”
　　沅陌霄点点头，深呼吸提了提精神，“现在战况怎么样了？”
　　“打了一点过去，最近在僵持，双方都在养精蓄锐。”兰帘烧了纸。
　　沅陌霄指了指一个方向，“他怎么样了？”他指竹渌。
　　竹渌是和他一起逃出皇城打拼的人。
　　“他……仍是辅佐大将军，事挺多挺忙的。”兰帘小声道。
　　他才是下人，要他监视主子？不行，一点做不到，演都演不出来。
　　沅陌霄也演不太好。他顿了顿才答，“令使大人舟车劳顿，多加休息。”
　　“无碍。”兰帘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离开。
　　眼里写满了别扭。
　　又半月后军里打了一场仗，只隔了一周又打了一场。
　　两次都险胜，伤亡也不是特别多。
　　沅陌霄这个校尉当的很憋屈，提的意见只有几个会被采纳，功绩还归伏捷。
　　他平日也就是练练兵，要么就是被限制在帐里，要么就是跟在伏捷身边。
　　期间又有初次小战役，都打平了，直到六月中旬，打了一场大仗。
　　死伤惨重。
　　由于主要用的是沅陌霄的建议，他被监禁了一周。
　　他死活想不明白，这个计划应该天衣无缝，为何会如此？
　　他心里惆怅不已。
　　他总是会看着天上的云，想起一个人，又打起精神。
　　六月底的风从远方吹来，有树的味道，有沙的味道，混着血的味道，并不好闻。
　　风将人的心吹刮得燥热无比，还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人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莫名其妙就想颓废地过完一生。
　　沅陌霄咬了下舌尖，告诫自己抛弃这种想法，他还有许多事没做，还有约定没完成。
　　他也曾寻找烟云的踪影，想带一个小盒子逛遍天下，可如那句古话一样，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六月底的风向远处飞奔，他看着云又出了神。

作者有话说

　　兰嫣是岚烟～傻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