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名分落定，暗流初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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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秀结果传回沈府时，日头刚过未时，檐角的雨丝又缠缠绵绵落了下来，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像谁在耳边絮絮叨叨，搅得人心烦意乱。
沈修坐在上首的梨花木椅上，手里捏着那道明黄的留宫旨意，指腹反复摩挲着“沈氏令微”四个字，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更显分明。他为官二十载，从江南知府到京中詹事府少詹事，步步谨慎，原想着女儿能嫁个体面人家，安稳过一生，却不想一道圣旨，把她推进了那座金粉堆砌的牢笼。
“爹，您别愁坏了身子。”沈令微端着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走过去，将茶盏轻轻搁在他手边的小几上，“入宫之事虽非我愿，但既已应了，女儿自会小心。”
沈修抬眼看向她，女儿眉眼清亮，脸上瞧不出多少慌乱，可他太了解这个女儿了，看似温顺的性子底下，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韧劲。这韧劲在寻常人家是好处，到了那深宫里，却可能成为刺向自己的刀。
“令微，”他握住女儿的手，掌心粗糙却温暖，“宫里不比家里。皇上年轻，心思深不可测；皇后出身将门孟家，看似端庄，手腕却硬；还有那位林贵妃，仗着父亲是吏部尚书，在后宫向来跋扈。你性子刚，入了宫，万事要忍，莫要争强好胜。”
沈令微点头应着，指尖却悄悄蜷起。忍？深宫里的忍，从来不是退让，是要看准时机的蛰伏。她抬眼看向父亲鬓边的白发，轻声道：“爹放心，女儿懂。只求往后能护得沈家周全。”
正说着，李氏端着一碟刚蒸好的杏仁糕进来，眼圈红红的，见了沈令微，眼泪便忍不住掉了下来：“我的儿，明日就要入宫了，娘也没什么能给你的。这糕是你从小爱吃的，带在身边，想家了就尝一口。”
沈令微接过食盒，入手温热，鼻尖一酸，却强笑着替母亲拭泪：“娘莫哭，女儿又不是不回来了。等过了初一十五，说不定还能得空回家探望呢。”
话是这么说，她心里却清楚，这一入宫门，再想踏出来，难如登天。
李氏又拉着她细细叮嘱，从穿衣冷暖说到待人接物，末了，把身边两个最得力的丫鬟推到她面前：“青禾沉稳，晚晴机灵，让她们跟着你，娘也能放心些。”
青禾是府里的老人，今年十八，眉眼沉静，做事滴水不漏，沈令微幼时发水痘，是她守在床边寸步不离；晚晴才十六，眼睛像含着星子，嘴甜手快，跟着沈令微在江南时，常翻墙出去替她买街角的糖画，是个活脱脱的小机灵鬼。
“姑娘放心，奴婢定护着您周全。”青禾屈膝行礼，声音平稳得让人安心。
晚晴也跟着福身，脆生生道：“姑娘别怕，宫里要是有人欺负您，我就……我就去给您打听她的短处！”
沈令微被她逗笑，心里的郁结散了些，拍了拍两人的手：“往后，咱们三个就相依为命了。”
夜色渐深，沈府的灯亮到了三更。而宫里的养心殿，烛火也未敢熄灭。
萧彻坐在御案后，指尖叩着紫檀木桌面，目光落在摊开的选秀名册上。掌事太监崔瑾垂手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崔瑾是打小跟着萧彻的，深知这位新帝看似平静的表面下，藏着翻江倒海的心思——方才皇后派人来问位份安排，皇上只淡淡说了句“按规矩”，可崔瑾瞧着，皇上翻到沈令微那一页时，指尖分明顿了片刻。
“崔瑾。”萧彻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奴才在。”崔瑾连忙躬身。
“皇后那边，可有准话？”
“回皇上，皇后娘娘说，今夜就定下位份，明日好让新主子们入各宫安置。”崔瑾低声回道，“林贵妃那边也差人来问了，想请新入选的妹妹们明日去长春宫坐坐。”
萧彻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林舒婉倒是心急，刚得了贵妃的位份，就想摆谱了。
正说着，殿外传来太监的唱喏：“皇后娘娘驾到——”
孟明漪一身石青色常服，裙摆绣着暗纹缠枝莲，既不失中宫气度，又透着几分温婉。她给萧彻行过礼，目光扫过御案上的名册，柔声道：“皇上还在看这个？臣妾想着，该给妹妹们定个位份了，也好让她们早些安置。”
萧彻抬手示意她坐下：“皇后拿主意便是。”
孟明漪接过名册，指尖划过一页页娟秀的字迹，目光在“苏绾绾”三个字上停了停：“苏知州是正三品，这位苏妹妹性子温顺，琴艺也好，封个常在吧。”
她顿了顿，翻到沈令微那一页，笔尖在纸上悬了悬，淡淡道：“沈少詹事是四品，这位沈妹妹……那日在殿上瞧着倒还算安分，只是家世稍逊些，先封个答应吧。”
答应是后宫最末等的位份，比苏绾绾的常在低了两级。崔瑾在一旁听着，心里暗暗咋舌——皇后这是明着压沈令微呢，想来是那日皇上多看了沈令微两眼，让她心里存了芥蒂。
萧彻端起茶盏，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就按皇后说的办。”
孟明漪又道：“其余几位，张氏是正二品侍郎的女儿，封贵人；王氏、刘氏家世一般，封常在；剩下的，都封答应吧。住处也安排好了，苏常在和沈答应都住延禧宫偏殿，那里清净。”
延禧宫在宫城西北角，偏僻得很，向来是安置不得宠嫔妃的地方。孟明漪这么安排，明着是“清净”，实则是把人往冷宫里推。
萧彻没说话，只指尖在茶盏沿上轻轻划着圈。他自然懂孟明漪的心思，不过是些后宅妇人的小手段，他懒得计较。
孟明漪见他没异议，又道：“林贵妃那边……臣妾想着，明日让新妹妹们去长春宫请个安，也好让她认认人。”
“不必了。”萧彻放下茶盏，声音里带了几分凉意，“刚入宫的人，该先学规矩，别去扰了贵妃清净。”
孟明漪微微一怔，随即温顺地应道：“皇上说的是。”
她心里却明镜似的——皇上这是敲打林舒婉呢。看来，这位新帝虽年轻，却把后宫的分寸拿捏得极准。
出了养心殿，孟明漪的贴身宫女扶着她的手臂，低声道：“娘娘，那沈答应……”
“一个四品官的女儿，翻不出什么浪。”孟明漪打断她，语气平静无波，“倒是苏常在，家世尚可，性子软，往后或许能用得上。”
而此时的长春宫，灯火通明。林舒婉正坐在镜前试新制的珠钗，听宫女回禀位份安排，“啪”地一声将珠钗丢在妆台上：“沈令微只封了个答应？皇后是故意给我添堵吗？”
她原想着，那日殿上皇上看沈令微的眼神不对劲，定要把人分到自己宫里拿捏，没成想，不仅位份定得这么低，还被扔去了延禧宫那个犄角旮旯。
“娘娘息怒，”贴身宫女连忙劝道，“一个小小的答应罢了，翻不起什么浪。倒是苏常在，封了常在，听说和沈答应是闺中密友，要不要……”
林舒婉冷笑一声：“两个一起压着才好。告诉下面的人，延禧宫的份例，按最低的给。我倒要看看，这刚入宫的小麻雀，能扑腾多久。”
夜更深了，雨还在下。沈府的灯终于灭了，而延禧宫的偏殿里，青禾正替沈令微铺着被褥，晚晴趴在窗边，看着远处巍峨的宫墙，小声道：“姑娘，这宫里的墙，真高啊。”
沈令微走到窗边，望着沉沉的夜色，轻声道：“再高的墙，也挡不住想出去的人。只是眼下，咱们得先学会在墙里站稳脚跟。”
窗外的雨，似乎更密了些。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名分落定，暗流初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