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跌落神坛》颜亭

6、心动

　　天台的风仿佛还带着覆盆子慕斯的甜腻余味，萦绕在苏清沅鼻尖。

　　她回到教室，指尖无意识地在课桌边缘敲打着，脑海里反复播放着天台那一幕......

　　沈慕尧低头咬下蛋糕时轻颤的睫毛，他耳廓上那抹稍纵即逝的红晕，还有她自己心头那陌生的悸动。

　　“喂，回魂了！”林薇薇用手肘撞了撞她，贼兮兮地凑近，“冰山有没有被甜化一点点？”

　　苏清沅回过神，掩饰性地拿起桌上刚买的杨枝甘露猛吸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下脸颊残留的热度。
　　“什么甜化不甜化，就......随手给了他半块，反正我也吃不完。”

　　她故作轻松地耸肩，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坐在角落里的人。

　　林薇薇明显不信，还想追问，教室门口却传来一阵刻意拔高的哄笑声，夹杂着刺耳的嘲讽。

　　“哟，这不是咱们的奖学金专业户吗？捧着金饭碗要饭的滋味怎么样啊？”

　　“赵峰，你懂什么，人家这叫低调......”

　　“就是啊，这破证书，搞不好是纯金的呢！”

　　“纯金？我看是废纸吧！踩两脚看看结不结实？”

　　苏清沅眉头一拧，循声望过去。

　　只见走廊拐角处，以赵峰为首的几个平时就飞扬跋扈的富家子弟，正围着一个清冷的身影哄笑。

　　表彰大会上颁发的那张烫金特等奖学金证书......

　　赵峰的脚正嚣张地踩在上面，崭新的证书上赫然印着一个清晰刺眼的鞋印。

　　沈慕尧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青竹。

　　他紧抿着唇，下颌绷成一条冷硬的线，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黑眸深处，此刻翻涌着压抑的怒火。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刻弯腰去捡，只是盯着赵峰踩在证书上的那只限量版球鞋，周身散发出的寒气让人心悸。

　　“啧，看着真可怜。”林薇小声嘀咕了一句，眼神里倒是有点幸灾乐祸，“谁让他平时总是一副你们都是草包的表情。”

　　苏清沅的心却被那只鞋印狠狠刺痛了。

　　那张证书代表的是什么？

　　是她不屑一顾的数字，却是沈慕尧在无数习题堆里拼杀出来、支撑他独立生活的基石！

　　是刻在他骨子里那份骄傲的唯一证明！

　　赵峰这群蠢货，凭什么？

　　一股无名火噌地从脚底窜上天灵盖，烧掉了刚才那点旖旎心思。

　　她甚至没来得及细想，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赵峰！”一声娇喝划破了嘈杂的哄笑。

　　苏清沅像一阵裹着火的风，几步就冲到人群前。

　　她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一个男生，力道之大让对方踉跄了一下。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抬起穿着限量版运动鞋的脚，毫不客气地、狠狠地踹在赵峰的小腿上。

　　“嗷——”赵峰猝不及防，痛呼一声，脚下一松，狼狈地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恼怒。

　　“苏清沅！你他妈疯了？！”
　　苏清沅根本不看他，弯腰，动作又快又利落，白皙的手指直接掠过赵峰那只还踩在证书边缘的脚，一把将被踩脏的证书拽了出来。
　　丝绒般的红绒布封面沾上了灰尘和一个清晰的脚印，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用力拍打着证书上的灰，动作带着一股狠劲，仿佛要把那份屈辱也一同拍掉。

　　然后，她扬起那张证书，几乎戳到赵峰的鼻子尖，漂亮的杏眼里燃着熊熊怒火，声音清脆响亮，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踩？你踩什么踩？！”

　　“他拿特等奖学金的时候，你这个草包在干嘛？”

　　整个走廊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被推开的几个男生和捂着腿龇牙咧嘴的赵峰。

　　谁也没想到这位苏家大小姐会为了一个贫困生冲出来，还动了手。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对苏清沅一贯只撩拨帅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认知。

　　沈慕尧也愣住了。

　　他看着挡在他身前的纤细背影，酒红色的卷发因为刚才的动作而微微晃动，像一团跳跃的火焰。

　　她纤细的脊背挺得笔直，带着一种保护者的姿态。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眼底翻涌的寒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有什么陌生的、滚烫的东西试图涌出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越过苏清沅的肩膀，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声音也有些低哑，“苏清沅，别为了我惹事。”

　　这句劝阻在苏清沅听来，却像点燃了另一个火药桶。

　　她猛地挣开他的手，转过头，眼神亮得惊人，像被激怒的小狮子，脱口而出，“什么叫惹事？！”

　　“他们骂你就是骂我！我看谁敢动他一下试试！”

　　话音落下的瞬间，不仅是赵峰他们，连林薇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苏清沅自己也愣住了。

　　这句话......完全是下意识的，未经思考的，仿佛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她把他划进了自己人的领地，不容侵犯。

　　沈慕尧抓着证书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尖深深陷入绒布封面里。

　　他看着苏清沅炸毛般的样子，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掀起惊涛骇浪，随即又被强行压下去，只剩下一片更深的幽暗。

　　他薄唇抿得更紧，没有再出声，也没有再看任何人，只是垂下眼睫，遮住了所有情绪。

　　赵峰被苏清沅的狠劲和气场震慑住，再加上顾昀川是苏清沅的铁杆竹马，他也不敢真跟她撕破脸，只能捂着腿，愤愤地瞪了沈慕尧一眼，撂下句狠话。

　　“行！苏清沅，你牛逼！给老子等着！”

　　然后带着几个跟班悻悻离开。

　　围观的学生也迅速散开，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瓦解。

　　走廊里只剩下苏清沅、沈慕尧和林薇。

　　苏清沅胸口还在起伏，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着红晕。

　　她看着沈慕尧依旧低垂着眼，沉默地站在那里，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沾灰的证书，心里那股无名火又转化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委屈？

　　她都为他打架了，他怎么连个眼神都不给？

　　林薇赶紧跑过来拉住她：“我的姑奶奶，你疯啦？为了他跟赵峰起冲突？他爸可是......”

　　“闭嘴！”

　　苏清沅没好气地打断她，目光依旧钉在沈慕尧身上。

　　沈慕尧终于抬起眼，那双深邃的黑眸平静无波地看向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得听不出情绪，“谢谢。”

　　然后，他挺直脊背，拿着那张被踩脏的证书，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背影清冷孤绝，像是什么都无法沾染他半分。

　　苏清沅被他这过于平静的态度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

　　刚才那股为了他冲锋陷阵的勇气瞬间泄了气，只剩下满腹的憋闷。

　　“气死我了！那块石头！”

　　她跺了跺脚，拉着林薇就往楼下跑，“走，去顾昀川的车库，看他新改装的跑车去，我要试试油门轰到最快要多久才能忘掉这破事！”

　　圣英学院地下车库，顾家专属的区域灯火通明，几辆线条流畅、颜色炫目的顶级跑车静静停放着。

　　空气里弥漫着高档皮革、机油和淡淡的烟草味。

　　顾昀川正靠在他的银色帕加尼车头，和几个同样玩车的富家子弟吹嘘他刚从国外订回来的碳纤维尾翼。

　　不远处，林薇安静地坐在一张高脚椅上，手里捧着一杯柠檬茶，目光却落在顾昀川身上。

　　一个穿着火辣、妆容精致的女生正巧笑倩兮地往顾昀川身边凑，眼神黏腻，“顾少，你这车改得太帅了！什么时候带人家兜一圈嘛？”

　　顾昀川对这种投怀送抱早已免疫，懒洋洋地吐了个烟圈，正要敷衍两句打发走。

　　“不好意思啊......”一个清亮的女声插了进来。

　　林薇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动作却不容置疑地把一杯同样的柠檬茶塞进顾昀川手里，然后自然地挡在了他和那个女生之间，“顾少今晚约了人试车，恐怕没空兜风了。”

　　她语气带着点熟稔的抱歉，眼神却直视着那个女生，没有丝毫退让，姿态自然得仿佛她才是顾昀川的发言人。

　　那女生被噎了一下，看着林薇理所当然的态度和顾昀川毫无异议接过柠檬茶的姿态，脸上有点挂不住，讪讪地说了句“那下次吧”。

　　顾昀川挑眉，喝了口柠檬茶，舒服地眯了眯眼。

　　她把钥匙扔给他，“赶紧的吧，沅沅在那边催半天了。”

　　说完，转身走向正在不远处一辆火红法拉利旁边探头探脑、一脸姐很不爽的苏清沅。

　　顾昀川看着林薇干脆利落的背影，又看看手里冰凉的柠檬茶......

　　是他喜欢的口味，冰度也刚刚好。

　　他嘴角扯了扯，没说什么，把烟摁灭，招呼其他人上车。

　　引擎的轰鸣声瞬间点燃了车库的激情。

　　苏清沅坐在法拉利的副驾，车窗降下，任由狂风猛烈地吹乱她的长发，仿佛要把胸腔里那股因沈慕尧而生的烦躁和憋闷一同吹散。

　　她享受着速度带来的短暂麻痹，暂时将那个清冷的身影抛在脑后。

　　夜渐深

　　苏清沅洗完澡，穿着柔软的丝绸睡裙，湿漉漉的头发裹着毛巾，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刷手机。

　　游戏打到一半，屏幕顶端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提示。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的心莫名一跳，指尖悬在屏幕上，犹豫了两秒才点开。

　　屏幕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谢谢。」

　　没有署名，没有表情符号，甚至连句号都透着一种刻板的疏离。

　　但苏清沅的心跳却骤然漏了一拍，她知道是谁。

　　白天在走廊里，他平静无波地说出的那声“谢谢”，和此刻屏幕上这个冰冷的方块字，在她脑海里奇妙地重叠在一起。

　　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涌上心头，像一颗裹着酸梅粉的跳跳糖，酸涩之后又炸开一点点隐秘的甜。

　　她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她飞快地打下回复，「护着帅哥是我的义务！(?????) 」

　　后面还加了个夸张的颜文字表情。

　　发送！

　　然后，她立刻把手机屏幕扣在胸口，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耳朵尖悄悄地红了。

　　她等了很久。屏幕没有再亮起。苏清沅有点泄气，又有点意料之中。她把手机丢到一边，翻身躺平，望着天花板精致的水晶吊灯发呆。

　　脑子里一会儿是沈慕尧在天台红着耳尖擦奶油的样子，一会儿是他攥紧证书时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一会又是屏幕上那孤零零的“谢谢”两个字。

　　那块石头......

　　好像也不是那么冷硬？

　　至少，他还会说谢谢。

　　虽然只有两个字。

　　这个认知，像一颗小小的火星，落在她心头那片名为沈慕尧的荒原上，悄无声息地燃烧起来。

　　她拉起被子蒙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中无声地眨了眨。

　　而城市另一端的狭小公寓里，沈慕尧刚结束一份编程兼职。

　　屏幕的冷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拿起放在书桌旁、擦拭干净的手机，指尖在那个保存下来的新号码上停顿了许久。

　　屏幕上是苏清沅那条带着颜文字、语气轻佻跳跃的回复。

　　他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很久，最终，没有回复，只是将手机屏幕锁上，放在了一旁。

　　房间重新陷入寂静，只有电脑主机运行的轻微嗡鸣。

　　他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眼前却清晰地浮现出白天挡在他身前、像只炸毛小兽般的红色身影。

　　那份被维护的感觉，陌生又突兀，像一道强光，猝不及防地撕裂了他早已习惯的冰冷与孤独。

　　他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抓住她手腕时，那纤细骨节下传来的、温暖而坚定的力量感。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黑眸深处一片沉寂，却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固执地破冰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