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探［GB］》沉醉小鱼

37、第三十六章 世外绿洲

　　烈日灼灼，将脚底的泥土烤得干裂。

　　邬菏泽往大山深处走去。

　　这里的树干粗壮却毫无绿意，枯叶在热得流动的空气里打转，汗从她发尖淌下来。

　　她有点烦躁，方才以为宁离恢复的血液味道还残留在她的味蕾里。

　　那些味道裹着苦涩的记忆冲撞着她的思绪，因此在宁离故意找借口支开她时，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些在最初窥探宁离的记忆，此刻全部翻涌上来。

　　被捶打在地的人，蜷在水泥地上，身体因疼痛生理性地抽搐着，像她小时候看见的机械发条玩具。

　　等终于爬起来，又踉跄着去黑市，为几根蔫了的菜叶子跟摊主讨价还价。脚步总是不稳，仿佛脚底扎着针。

　　他就在那间逼仄的屋子里，用着瓶视若珍宝的药水。

　　等第二天又去管道口上工，工资被别人夺走也不吭声，就这样把自己全都缩在那具名为晶裔的壳里。

　　那时邬菏泽只觉得像看一只缩进壳的乌龟，好玩极了，可如今被味觉唤醒的回忆，却全成了扎进心里的刀刃。

　　过去的经历让她浑浑噩噩地在世界上寻找趣味，事到如今才明白那些趣味不过是踩在所有尸骨上进行的，那些尸骨是有生命的。

　　她记得宁离给他邻居埋尸时，自己就躲在暗处盯着。那双手被石块割出伤痕，被泥土浸进指甲缝里，挖土速度却丝毫不减，泥土仿佛变成了杀死邻居的凶手，被宁离一块块掘起抛散。

　　只可惜，没人能找到凶手，那人是自己从床上摔下去的。

　　“唧唧～”

　　一声清亮的鸟鸣从空中掠过，噬晶鸟的叫声让邬菏泽停下脚步。

　　她思路忽然清晰起来。凶杀其实早就出现了，在那晚的工厂投影之后，在她引爆炸药之后，所有底层开始骚动，开始用生命反抗命运。

　　邬菏泽站在原地，站在原地环视四周，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走出数里，偏离了最初的方向。

　　包裹里是放了食物的。她和宁离都心知肚明，两人从组织出来后，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

　　既然出来了，不如打几头晶噬兽回去烤着吃。

　　邬菏泽这样想着，转身爬上一棵高大的树干，开始张望周遭环境，这里树木明显密集起来，仔细听还能听见低沉的野兽嚎叫。

　　不多时，她锁定方向，直直朝那边奔去。

　　“踏踏踏……”

　　她在林间穿梭而过，叶子被风速卷得飞起。

　　越来越近了，晶噬兽狂奔的脚步声也逐渐清晰起来，而伴随着野兽的声音，邬菏泽还闻到了一股血人的味道。

　　她率先拿出脊刃一刀扎进晶噬兽骨头缝里，随后穿过血肉，狠狠钉进树干里，猛兽就这样淌着血被锁在树上。

　　邬菏泽没理会那嚎叫，只用手将金发向后一抹，随手拢成个不易沾血的背头发型，这才转身看向血气来处。

　　地上全是鲜血，从道路另一头延伸出来。

　　她拨开一米多高的树丛，看见里面躺着一个瑟瑟发抖却无法行走的血人。

　　“几岁了？”

　　“11。”

　　女孩怯生生答道。

　　此时她已经用邬菏泽找来的草药敷在受伤的小腿上，面前生起火堆，邬菏泽把那头差点害死女孩的野兽处理成了食物。

　　“吃吧。”

　　留下一些食物后，邬菏泽就想离开。

　　“姐姐！别走……我害怕，能不能送我回家？我爸妈会给你很多报酬的……”

　　刚起身，衣角就被拉住。邬菏泽扭头看向女孩。

　　“在哪？”

　　其实她并不喜欢这血人的味道。自从与宁离血骨交融后，任何血人的气息都入不了她的眼，闻到那些味道，心里总会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排斥。

　　因此她对这个血人也没多大兴趣，但这几个月的行动里，被人求助几乎成了习惯，她也懒得拒绝这种请求了。

　　“我……”

　　邬菏泽见女孩收好东西，却依旧站得艰难。她皱着眉看着那处那处咬伤，伤口已愈合得只剩一点痂块，她颇有些无语地移开视线，随后一把将怕疼的女孩抱起，跟着她的指示往家去。

　　“这边，按一下这块石头，就能进去了……”

　　“谢谢姐姐，你人真好！”

　　邬菏泽按指示按下岩壁上凸出的石块。这些血人倒和她一样，爱在深山老林里安家。

　　接着女孩闭紧眼，浅浅的眉毛拧在一起，用瓷白的牙尖在指尖一划。一滴血从伤口渗出，不多不少，正好一滴。她连忙像捧着穹晶般小心地将血滴进石缝，然后鼓起腮帮不停地吹着那个小小的豁口。

　　咬个口子就疼成这样？

　　邬菏泽想起宁离时不时用指甲划开的伤口，忽然有些共情起他的痛觉来。

　　倒不是没见过血人放血，只是这小女孩的眼神太过灵动。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透亮，让她恍惚看见最初宁离反抗她时那股劲儿，像头小鹿一样，浑身是劲。她的心脏忽然有些发胀，仿佛被什么填满了。

　　“吱呀～”

　　一小块岩壁缓缓滑开。

　　石块移开，露出一片奇异的空地。微弱的空气从洞口流出，浓烈的芳烃素味呛得邬菏泽打了个喷嚏。

　　“谁？”

　　下一秒，门口就迎面飞来几道身影，他们穿着和女孩一样的怪异服饰，腰间绑着木球，脸上抹着几道红线，四肢生着繁复漂亮的血纹。

　　邬菏泽眯起眼睛，这里距她离开的地方至少几百公里，但还不至于是赤息谷的地盘。

　　“妈妈！”

　　女孩朝其中一人挥手，眼眶里立刻涌出积攒已久的泪水。

　　邬菏泽没拦着她，在女孩浑身挣扎想离开她的手臂时，她顺势朝那被唤作“妈妈”的女人一抛，女孩便稳稳落进对方怀里。

　　“啊！”

　　女孩短促地惊叫一声。所有人立刻将武器对准邬菏泽。

　　“走了。”

　　邬菏泽没兴趣理会这群人。

　　“等等！别走……留下来，我们请你吃顿饭！”为首的女人喊住她。

　　她顿了顿脚步，回头看去。女孩正抽泣着解释事情经过，边说边抹泪，那委屈模样，若没听清内容，真会以为是邬菏泽伤了她。

　　不过在场的人都习惯了这种情况。

　　不过在场的人似乎都习惯了这情景。他们脸上露出既警惕又友善的矛盾神色，被帮助后必须回报，像是这群人共同的默契。

　　邬菏泽笑了一声，看着那女孩，好像宫未晞小时候也是如此，为数不多被她打哭的经历就是这样边哭边替她解释，只为帮她逃脱责罚。

　　“不吃，没兴趣。”

　　“等等……我们这儿有蔬菜。你是来找吃的吧？带些走吧。”

　　蔬菜？

　　邬菏泽不久前才想到了宁离买的那几根菜叶子。哪怕人后来跟了她，她也没给人家吃上几顿丰盛的蔬菜。

　　她心思一动，重新朝那洞口处走去，离得越近，芳烃素的味道就越浓，等后方的洞口完全闭合时，女孩的母亲给她递来一个口罩：“不舒服吧？戴上就好。”

　　邬菏泽试了试，发现戴上后能完全隔绝芳烃素，材质似乎与她曾经解开的净味囊是一样的。

　　洞口处连接着蜿蜒道路，除去异味后，邬菏泽发觉这里的温度比外界舒适得多，放眼望去，一个个小山坡绵延起伏，坡面上种满绿油油的蔬菜。

　　她记得，只有还在宫家时，蔬菜才能肆无忌惮地吃。在其他地方，阳光与泥土都是奢侈，灰蒙蒙的云层完全遏制了植物生长。

　　而此处，万里无云，她甚至能嗅到不远处河流的气息。

　　最醒目的是田野中央那棵巨树。枝条蜿蜒冲天，淡红的叶子遮天蔽日，光从繁茂的叶隙透下，将整片地照成朦胧的红影。

　　“吃顿饭再走吧，谢谢你救了我们家莲莲呀。”

　　邬菏泽回过神，看着眼前这位又怕她、又强作热情邀请的莲莲母亲，没多说什么，跟着她就进了房子，等饭时，又有人陆续捧来蔬菜水果放在门口，偷偷瞥她一眼便匆匆跑开。

　　除了一个朝她丢鸡蛋的小屁孩，她把那鸡蛋原封不动地丢了回去。

　　莲莲躲在饭桌后，盯着她看，像在看什么稀罕动物。

　　“她们怕生，”莲莲妈妈端上四荤三素一汤，“我们这儿难得见外人。要不是莲莲偷跑出去，那扇门几百年也不会开一回。”

　　丰盛的荤菜里没有一点晶噬兽的气味。看出邬菏泽的疑惑，她解释道：“我们这里没有晶噬兽，和外面不同都是没被晶能污染的动物。”

　　“是吗？”

　　邬菏泽握起筷子随意地吃了几口，点了点头，味道确实比从前吃过的兽肉更鲜嫩。

　　“喜欢就多吃点。待会儿带些走，热热还能吃。淬骨长这么高，肯定很能吃饭吧？”

　　邬菏泽皱了皱眉，含糊应了一声。一旁的莲莲举着个大鸡腿往她碗里递：“谢谢姐姐！这个给你吃。”

　　她轻巧地避开。

　　莲莲妈妈安慰着：“没事的莲莲，你自己吃吧，淬骨姐姐跟你一样都自己吃饭好不好？”

　　“好！”

　　饭后，邬菏泽带着蔬菜和莲莲妈妈提前备好的未上桌的饭菜离开了。

　　岩壁在身后缓缓合拢，将那片藏在深山中的绿洲，连同那棵染红天光的巨树，一齐关在了另一个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