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寒兮》东方未晞

12、十一、才生爱慕便已休

　　奉阳城是中原地界里首屈一指的大城，以其富贵荣华而成名天下。城中是富商云集，店铺林立，奇珍异品，街市繁华，是中原界里因商贸而形成的一座大城。
　　此时正值酉时将末，奉阳城中的街市上行人稀少，有些店铺已经打算上板关门了。零零落落有些采购了所需物什的路人，匆匆忙忙地向家中走去，偶尔还有几簇人群，闲散地行走在街头。
　　生意冷落的药店门口，一个小伙计正懒散地看着街道发呆。突然间，街道的尽头出现了几个人，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三名男子，一位女子，每人都牵着一匹骏马，渐渐向他这里走来。
　　为首的男子，宝蓝衣衫，身高体健。旁边一位，青衫儒雅，风度翩翩。接着一个，身形俊秀，一身黑衣，斗笠遮面，不见容颜。这人身边，紧挨着那名少女，黄衣绿裙，灵动非凡。这正是冯义成一行四人。
　　冯义成一直走到了小伙计面前，才慢慢停下脚步。这家店面顶上，挂着一副上好的匾额，上书“回春堂”三个大字，是奉阳城中最大的一间药铺。
　　小伙计看到冯义成停下脚步，赶忙迎上来问道：“几位可是要诊脉抓药？”
　　冯义成点点头，由小伙计引着走了进去，月清寒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去。常书茗则陪着浅浅，看住四匹马，等在了药店外面。小伙计原本打算招呼几人去店铺后堂诊脉，却被冯义成拦住。“我们只需抓几幅药，不必诊脉。”
　　那小伙计看到这四人形容不凡，因而笑得格外殷勤，“您抓什么药？把方子给小的，小的去帮您抓。”
　　冯义成原本欲答，却见月清寒直接走到了柜台边。冯义成笑了笑，扬手递给那小伙计一点碎银，“不必劳烦小哥了，我们自会去抓好。”那小伙计无功受禄，格外欣喜，慌忙让道，招呼着柜台上的伙计，小心伺候。
　　“我没有方子，你按我说的称好。”柜台上的伙计点头应和。“当归二钱、容参二钱、川芎一钱、白芍一钱、、、、、”月清寒缓缓念道，柜上的伙计，纷纷按照他说的称出药材，配在一起，包成几幅药包，用绳子束好。
　　旁边的账房，早算了价钱，冯义成上前，付清药款。两人并肩走出了这家药房。
　　“义成兄回去以后，需找些仔细的人，用文火煎熬，一定按时服用，不出三日，身上必定无碍。”
　　“多谢寒弟费心。”
　　月清寒面有愧色，却藏在斗笠黑纱中，那三人都看不到，“义成兄是我所伤，理应如此。那日若知义成兄为人，定不会如此行事。”
　　冯义成呵呵一笑，“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啊！寒弟伤我，倒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况且当时是我不对，这点事寒弟就别放在心上了。”
　　常书茗上前，将那匹白马的缰绳交到月清寒手上。浅浅在一旁，笑得有些娇羞，“清寒哥哥，我们一起走这几日的路，你一直跟哥哥这样客套来客套去的，也不嫌烦啊？”
　　月清寒牵过自己的白马，抬手抚抚它的鬃毛，再轻轻拍着它的脖颈。马儿已经陪着他连赶几日的路，也没有好好休息过，略有闲暇，让它多歇一会，安抚几下也是好的。听了浅浅的话，再看到她那娇羞的神态，眉头轻轻一皱。也不答话，只是轻拍白马，斗笠微微抖动了两下，心中心思转了几圈，待拿定了主意，才开口说道：
　　“浅浅，义成兄，书茗兄。我们同行几日，多蒙照顾，清寒感激不尽。清寒既与几位结交，便是真心诚意，绝不生变。只是，清寒此行，还有事办，不敢再劳烦几位相送。咱们就此别过，待他日，有缘再见吧！”
　　浅浅这几日，与这名风华绝世的少年朝夕相处，心中朦胧间略有些爱慕之情，既为他秀美容颜、武功高强，也为他温柔体贴、照顾有加。万万不想，她刚才一句玩笑之言，竟引来了一句辞别之话。当下大惊，怔怔地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浅浅心中存的那点小心思，做哥哥的冯义成自然一清二楚。这妹妹是他从小看着长大，又深得家里人宠爱，天真纯善，性情率直。心中所想，都露在了脸上。做哥哥的，自然是想一直宠着护着妹妹，让她不必有任何艰辛，就这样一直天真活泼下去。但心中也知，将来护她一生的，必定是她的夫君。如何为妹妹寻一门好亲事，找一个能护她一生的夫君，才是他这做哥哥的该考虑的事情。
　　这几日冯义成一直观察着，自己的妹妹对这美少年有心意，他便不得不留心。月清寒是年当风华，容貌上佳，功力高强，若是月华公子的传人，也算的上是名家之后，身世匹配。他也一直彬彬有礼，且对浅浅照顾有加，将来结亲，想来必会尽心护着浅浅。左右考量，掠去伤清风堡人与武林正道世家结怨一事不提，这个寒弟，倒真是一个合适的妹夫人选。那件事现在想来，定是清风堡的不对，居然勾结猎杀，可恨各个世家现在还都不知实情，但也只需自己为寒弟辩解，这事便可作罢。于是满心想让浅浅与他多处几日，若能生出情谊，也好早日提亲。
　　因而，月清寒辞别之言一出，冯义成便宛然拒绝。“我们并无它事，与寒弟结伴同行，也正好游玩各处，并不劳烦，寒弟不必忧虑。”
　　“这，”月清寒出言，顿了一顿，“小弟接下来要去拜访友人，不大方便带着兄长们同行。”
　　冯义成闻言，与常书茗互换一眼神色，还未待开口，那边的浅浅已经抢先说道：“清寒哥哥，去见什么朋友不能让我们陪着?是清寒哥哥的朋友不愿见我们，还是根本朋友一说就是借口，只是想摆脱我和哥哥。”浅浅性情率直，心底里藏不住话，刚才突然听说月清寒要与她们辞行，只觉得自己一腔爱慕之情，竟根本没入这美少年的眼，说道后来时，语调上扬，又微微带了哭腔。
　　这次，月清寒心底里早已预料到浅浅的反应，在心中默着“她不是臧家妹子，她不是臧家妹子，带着他们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狠狠定了神不受哭腔蛊惑，冷言说道：“清寒的友人住的地方，浅浅你实在是不能去。”
　　“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不能去？那你是说哥哥他们能去？”
　　“义成兄和书茗兄，是可以去。只是，清寒怕两位兄长并不想去那种地方。”
　　“寒弟何必跟我们打哑谜，不如直说是住什么地方的朋友，也好解了我们心头的疑惑。”常书茗说道。
　　月清寒轻轻一笑，“若是两位兄长和浅浅姑娘不信清寒的话，不如就跟清寒一道过去，只是浅浅姑娘是断进不得那地方的。”
　　浅浅收了哭腔，一脸坚定不移的表情，“进得进不得，不是清寒哥哥说了算的，若不怕打扰清寒哥哥的朋友，不论什么地方，我都能跟着清寒哥哥。”
　　“我的朋友倒是不怕打扰，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再送清寒一程。”月清寒说完，便牵着马，向前走去。浅浅紧紧跟在他身后，倒把自己的那匹马交给了常大哥去牵。
　　冯义成落后他们几步，向面露犹豫神色，向常书茗说道：“书茗，方才寒弟已经向我们辞行，再这样跟着他，怕是不好吧。”
　　“义成，你不必担忧，我倒是觉得，他是故意说出那些话，好引着浅浅的性子，非要去看一看不可。他既然这么做，定是有他的道理。我们与他相处时日不多，纵然这几日看他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也保不定他的根底如何。我们暂且跟着看看吧。”
　　“也只好如此，我看寒弟不像是恶人，若是真能成事，也能了我一桩心事了。”冯义成叹口气，“不过浅浅这性子真得改一改，日后若是哪天不跟着她，这样的性子要吃大亏的。”
　　“呵呵，妹妹有了心上人，忘了你这个当哥哥的，也是人之常情，你不必如此伤心。”
　　冯义成白了常书茗一眼，牵着马，赶上前面两人。
　　月清寒一直引着他们几人，在奉阳的街市上行走，眼见天色渐渐转黑，寻常的店铺已经关门歇业。前方的街上点起了明灯，红红绿绿，华丽无边。再行几步，便已看清原来是做花柳生意的街道小巷。此时正值生意红火时，各家阁楼前，莺莺燕燕，唧唧喳喳，真是热闹非凡。
　　冯义成心中疑惑，不知月清寒说的友人到底住哪儿，怎么走到了这花柳之巷来。正疑惑着，却见月清寒径直向着最大一家青楼门口走去。
　　浅浅本来是紧紧跟在他身后，看此情景，生生地停住脚步，还未开口说话，两行清泪便已止不住地流下。原来自己倾慕多年的月华公子的传人，这貌美功高的少年郎君，竟是个爱逛妓院的风流男子！怨不得说她不能进，这世上竟真是没一个如意完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