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新世界（清文）》梦里飞花

62、五十六、出宫

　　无数的光点在身边旋转，雨潇身体变得轻盈无比，身不由己地随着斑斓的光点飞舞，说话声、笑声、哭声、吵闹嘈杂……各种各样的声音围绕在她周围，混乱地交替、混杂，仿佛有熟悉的声音引领着她向着幽深的尽头飞去。所有的光点突然消失，眼前是一幅清晰的画面：一间教室，孩子们正大声地朗读课文。雨潇呆了呆，这画面如此熟悉，但又感觉很陌生，那是前世的经历，早已沉睡在记忆深处。老师带着一个女孩走进教室，向大家介绍新转来的同学。那是清雅，肖雨最好的朋友清雅！童年的清雅依旧的白晰的脸蛋，微笑时露出两个浅浅的梨窝，这似乎就是肖雨和清雅初次相识的一幕……
　　清雅清亮的目光直视着教室最后面的窗子，雨潇感觉她看的正是自己，她嘴唇动了动，雨潇听到她在说，“肖雨，你也回来了吗？”
　　我回来了？雨潇一愣，眼前的画面突然迅速向后飞去，雨潇大急，拼命喊着“清雅”，她看到清雅向自己伸出手，但离自己却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在数不清的光点中……强大的吸力牵引着自己飞舞旋转，一张张脸在身边掠过——
　　晴岚哭得满脸泪水，圆嘟嘟的可爱脸庞似乎瘦了，乖弟弟，谁欺负你了？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报仇……
　　母亲的脸苍白憔悴，娘，你的皮肤太干燥了，都不漂亮了，怎么不用香缘坊的产品保养？
　　父亲满脸胡茬，双目通红，爹，没刮胡子吧？当心娘不准你亲她哦……
　　“雨潇妹妹，你怎么在这儿？”一个小男孩突然出现她身边。
　　“阿达哥哥！”雨潇高兴地拉着他的手，“我好想你啊，阿达哥哥，他们都说你染了天花死了，原来是骗人的！这阵子你躲到哪儿去啦？”
　　阿达摇摇头，“我已经不属于那儿了。你呢？怎么淘气乱跑到这儿来了？”
　　“我，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啦。” 雨潇回头，想再看一眼曾经熟悉的一切，可已经阻隔在一片茫然中，清雅呢？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世界吧？那里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回家，回那个有爹爹爱，有娘疼，有宝贝弟弟陪伴，还有好多人喜欢、关爱她的家。是的，那才是她依恋的家。
　　“走吧。”阿达牵着她的手走了几步，“雨潇妹妹，你收到我给你的礼物了吗？”
　　“收到了，在这儿。”雨潇一摸胸口，才想起那块被她命名为“轮回”的石头已经送给了次仁卓嘎，干笑，“我，我送给别人啦……”
　　阿达停步，看着雨潇的目光似乎透着失望，雨潇不安地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解释，“次，次仁哥哥是好人，我，我把轮回送给他，他，他答应我好好保管。我，我……对不起……”
　　阿达轻笑一声，“没关系。”
　　“你，你不生气？”雨潇惊讶地抬头看着他的笑脸。
　　“我没生气，我不会生你的气的。”阿达指指前言一团螺旋一样旋转的光团，“你快回去吧，耽搁久了就回不去了。”
　　雨潇笑开，“那咱们一起回家吧。外公、舅舅、舅妈……全家人都很想你，我和晴岚也好想你呢。”
　　阿达猛地推了她一下，“快走吧！”她腾空而起，轻飘飘地向前飞去。“阿达哥哥——”她伸手想抓住他，却无奈地看着阿达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我们还会见面的……”阿达的声音隐隐传来。

　　“醒了！醒了！”雨潇听到一片吵吵嚷嚷，杂着混乱的脚步声，费力地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杨云依苍白憔悴的脸，“潇儿，潇儿，感觉怎么样？能看得见娘吗？”
　　“娘，你的脸好难看，没用咱家的产品保养吗？”雨潇微弱的声音引出了杨云依的眼泪，她手捂着嘴，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腮滑落。
　　“好了，好了……”又是一阵七嘴八舌叽叽喳喳，雨潇听出有芳宁、丽英的声音，“快，快请大夫……”
　　“呜哇哇，姐姐——”晴岚扑上来抱住雨潇，眼泪鼻涕抹了她一脸。
　　雨潇笑笑，想伸手抱住弟弟，可是疲倦得连一个小指头也不想动，小声嘟囔，乖啊，别哭，让我睡一会……
　　看雨潇闭上眼睛，众人又是一阵慌乱，直到太医来了，宣布她只是睡着了，已经无大碍，只须静养即可，才放下心来。

　　可能因为年少身体底子好，雨潇恢复得很快。养伤的日子，母亲无微不至地照料，让她以为自己又变成了小婴儿；父亲获准进宫一次，果然是胡子拉碴的消瘦样子，红着眼睛把她抱在怀里，待半个时辰就不舍地离开。芳宁和丽英想要留照看小小姐，又不敢推拒娘娘们的点召，正为难，好在太子妃派了几个宫女来帮忙，芳宁和丽英才得以继续为贵妇们做美容美体服务。娘娘福晋们看在享受的美容服务的份上，派人来探视慰问，送了些补品、伤药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康熙、太后也派了人来探视，并吩咐太医尽心医治。这样一来，小院更热闹了，相干不相干的人都纷纷来表示关心，她们居住的小院落成了毓庆宫最热闹的地方。
　　晴岚和阿朵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赶也赶不走，十五、十六、十七三个小阿哥，还有弘晰、弘晋和三格格也成了常客。雨潇稍稍好了些，除了不能下床，精神已经恢复了七八分，他们更是一下学就往这儿跑，还带了些年龄相仿的格格、伴读来，院子简直成了幼儿园。雨潇虽然不能下床和他们玩耍，但她有一肚子有趣的故事，所以说这些小家伙与其说是来看雨潇，不如说是来听故事。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一道来探望她，四阿哥也一路，站在门口远远地冲她点点头。十三阿哥说，“那天我们兄弟一道来请太子喝酒，祝贺十四弟大婚，没想到被你的事一搅，酒也没喝成。”原来康熙为十四阿哥指了位侧福晋，婚期将近，九阿哥、十阿哥以祝贺为名，闹着要十四阿哥请客，于是十四阿哥邀请兄长们，又一起来请太子，进了毓庆宫，听到一座偏院里传出嘻嘻哈哈的喧闹声，一时好奇过来看个究竟，结果……就发生了误伤雨潇的事件。
　　雨潇心里有气，什么叫被我的事一搅？这事是我搅的吗？难道今天是来为没喝成酒兴师问罪的？登时看向十三阿哥的眼睛就白多黑少，两个阿哥不由好笑。
　　十四阿哥说，“行了，你别气了，那天的事是十哥莽撞，我已经为你出了气，皇阿玛罚十哥闭门思过了。”雨潇心气平了些，对十四阿哥的好感也直线上升。
　　两位阿哥吩咐随从把带来的东西放下，一一介绍，“这衣裳是十三嫂送的，这人参是八哥府里的，这盒点心是四哥特地让府上大厨做的……”
　　咦？雨潇诧异地看向四阿哥，却见他只是背着手抬头望天，象没听到似的。他亲自来看自己已经让雨潇惊讶了，何况还细心地特地让人做了点心。
　　“……你猜这是谁送的？”十四阿哥手上拿着一副七巧板，笑吟吟地献宝。
　　切，还用猜吗？“这么特别的礼物，肯定是十四爷送的！”
　　“答对了！”十四阿哥大笑，
　　十三阿哥送的倒也特别，是几本书。这哪是送给小女孩的吗？象看病人的样子吗？
　　不过雨潇倒是很高兴，捧着书爱不释手，连声称谢。在江南时她曾无意中说起想买到这几本书，十三阿哥居然记在心里，特地找了送她。
　　十四阿哥郁闷地拉下脸，原以为自己的送的东西最讨喜，没想到被十三阿哥的几本破书压过。不过他一会就抛开了，大谈自己打猎时的趣事，再三要求雨潇，下次一定要叫那个藏族小子和他再比一回，或者骑那匹大黑马和他新近得的好马赛一场。
　　短短的接触，雨潇看出，这两位阿哥都是文武双全、心胸磊落之人，十三阿哥心思细密，谨慎稳妥，偏重于文，日后才成为理政的一把好手；而十四阿哥则更直率豪爽，偏重于武，难怪能成为大将军王呢。
　　至于那位不苟言笑地站在门口的主，深沉隐忍、意志坚韧无人能比。
　　“四哥！”十五、十六、十七三位小阿哥下了学，又蹦蹦跳跳地来找雨潇，一见三位哥哥，纷纷行礼问安。十七阿哥满脸欢喜地看着四阿哥，眼中写满敬慕。
　　难道那天四阿哥这么一接，就接下了小十七的敬仰和忠心？十七阿哥后来成为四爷党的一分子，起缘就在这？
　　这些皇家人物一个比一个复杂，算了，不想了，反正她就是一小孩，尽管享受快乐的生活就是了。

　　次日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居然亲自来看望雨潇了。八阿哥仔细地向杨云依询问雨潇的伤情，温文亲切，笑容和蔼，让人如沐春风。他还问雨潇想吃什么、要什么尽管和他说，有什么难处，派个人给他报个信就是。看她想要坐起来，亲自拿枕头给她垫在背后，动作轻柔地抱起她，让她靠在枕头上。细微之处处显示出细心体贴，难怪人缘那么好呢。
　　十阿哥从进了门就一声不响地站在一边，这个害自己受伤的罪魁祸首能来看望自己，雨潇大为意外，他不是一直对自己很不友好吗？康熙寿宴上他还冲自己发难呢。雨潇一面和温和的八阿哥说话，一面不时瞟一眼十阿哥。
　　八阿哥一笑，“雨潇姑娘，那天十弟鲁莽，害你受伤，很是后悔，今天特地来道歉。”对十阿哥招招手，“十弟，还不过来？”
　　皇阿哥向她一个民间丫头道歉？没搞错吧？他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唉，别说误伤了她，就是故意将她活活打死，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事吧？雨潇发现这些阿哥们的行为越来越难懂了。
　　十阿哥脸上腾地变成暗红色，扭扭捏捏地上前，眼睛也不看她，含含糊糊地咕噜一句“对不住了。”又退到一边罚站去了。
　　这就道歉？雨潇哑然。
　　八阿哥有些哭笑不得，“十弟，你这成什么样子，你刚才不是答应要好好向雨潇姑娘道歉吗？”
　　十阿哥神态越发扭捏。一个大男人伤了才几岁大的小女孩，他心里原本就惭愧、懊悔的，特别是雨潇昏迷不醒，十五、十六和十七都成天给他白眼看，连十四弟也生气地给了他一拳，心里更不好受，心想要是小丫头好了，一定诚诚恳恳地说上句对不住。可八哥真要他来时，他又犯起别扭来了，怎么说他也是堂堂皇阿哥，竟然要向个民间小丫头道歉，这实在太有损尊严了。
　　杨云依急忙打圆场，说雨潇已经没事了，十阿哥不用放在心上，又不住地感谢几位阿哥的关心。
　　十阿哥松了口气，神态也变得轻松起来，眉毛一挑刚要说话，被八阿哥暗瞪一眼，又急忙敛眉低首。雨潇看着暗暗好笑，反而不恼他了。这十阿哥心里想什么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倒是很可爱呢。

　　出了毓庆宫，十阿哥就拉着脸抱怨，“都是八哥，非要我来给一个小毛丫头道歉，爷的面子都丢尽了。”
　　九阿哥抬手给他头上来一下，“合着你闭门思过都白思了，八哥还不是为你好，一点也不明白八哥的苦心。”
　　十阿哥不服气地一梗脖子，“我已经挨了皇阿玛的责罚，又让人送银送药，也是仁至义尽了，爷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对人这么费心来着？”
　　九阿哥又要拍他的头，被他机灵地闪开，气得顿足，“八哥，你瞧这浑小子，脑袋瓜里也不知塞的什么东西，怎么就开不了窍呢！”
　　八阿哥温言道，“十弟，皇阿玛罚你，一是想拘拘你这鲁莽的性子，以后什么事都要先多想想再做，不要性子一来就不管不顾的。二是为了让你反省反省，皇阿玛最重仁孝，最喜宅心仁厚之人，常教导我们上体天心，下惜民力，还常说人最重要的是心性好，只要心性好了便是能力差一些也不要紧。你若是伤了人还无悔过之举，岂不是有违皇阿玛仁恕的教导？若被有心人一传，倒教皇阿玛误会你心肠狠辣，无仁爱之心。今儿你放下皇阿哥的架子，亲自向雨潇姑娘道歉，皇阿玛知道了，定然欢喜。”
　　十阿哥咧开嘴呵呵直笑，“八哥，还是你聪明，皇阿玛知道我今儿特地给雨潇姑娘道了歉，会不会夸我呀？”
　　九阿哥摇摇头，和八阿哥交换个无奈的眼神。
　　“我原想那孟家是太子的人，伤了又怎么样？何况爷又不是成心的。还是八哥聪明，您要是早把这一节说清楚，爷早就上门道歉去了。唉，早知道刚才该多说几遍对不住，说大声点。要不咱们再重来一回？”说着就要转身往回走。
　　“得了，你还来劲儿了。”九阿哥拉住他，“八哥还要去户部办事呢。”
　　“哦。”走几步又想起个问题，“八哥，”
　　“那小姑娘挺招人喜欢的。”八阿哥温柔一笑。

　　太子妃早吩咐毓庆宫的仆役宫女好生照料，不可怠慢短缺，还亲自来看过几回。毕竟雨潇一家是她召进宫的，又曾为自己出过力，自然要关照着点。半个月后，雨潇能下床了，太子妃又过来探望，顺便提醒了一句：雨潇养伤这些日，宫里的主子们多遣人来看望、送东西，伤好了不要忘了谢恩。杨云依趁机请求出宫居住，她和丈夫同在京城却宫墙相隔无法相见，连女儿受伤，也是求了太子妃，才破例让孟正川进宫看一眼女儿，待不到半个时辰就匆匆离开。这样一家人咫尺天涯的日子实在不想过下去了。太子妃想身边的宫女美容美体的手法已经学的差不多了，再说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太子处境也很微妙，这一家子留在宫里，还不知要惹出什么事来，早些离开也好。于是立刻点了头。
　　雨潇得知要出宫，急忙说自己已经全好了，马上就可以离开。原以为紫禁城里很好玩，可以尽情参观这最具代表性的古建筑群，探索清代帝王的生活，谁知这里主子多、规矩大，让习惯了自由自在生活的她象被关在笼子里，浑身难受，巴不得嗖地一下飞出宫墙，自由地在北京城里游荡。
　　杨云依硬压着她休养了几天，才带着去曾派人探望、送过东西的主子那里谢恩，送了些香缘坊、巧艺坊的东西作回礼。先去见太后太后正在午睡；去见康熙，而康熙因为地方水灾事正忙碌，都没有见到。只在殿外磕了个头，托大太监转述谢恩的话。
　　雨潇受伤以后，康熙只派了太医来医治，不曾亲自来探望过。转念想想，康熙自己子嫡亲的侄孙子都多得数不过来，凭什么把她一个非亲非故的小丫头挂在心上？亲自过问伤情，还为她罚了自己的儿子，已经是令别人羡慕格外的恩宠了。虽然明白这个理儿，雨潇想起他在江南牵着自己的手逛花园的一幕，还是禁不住有点失望。
　　带着从贵人们那儿收获的一大堆赏赐，雨潇一家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