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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四十四、起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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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早春,草木淡淡绿意,淡得近似于无。树林掩映溪山碧水,亭台楼阁高低错落。走在长廊曲折、山石起伏之间,尽得俯仰拾趣、移步换景之奇;曲径通幽,峰回路转,有亭翼然,又如读诗文之起承转合之妙;穿过古松苍翠,修竹茂密,回廊水榭,湖心亭畔,锦鳞戏水,望远处,一天晴光朗照,云山空濛,水光潋滟,浓淡相宜,深远明净如画,一片清醇靜謐世界。
康熙流连山水园林中,心旷神怡,感叹,“此园风光秀丽,堪称夺造化之奇,比畅春园也不差啊。”
曹寅谦逊道,“这园子如何能与畅春园的堂皇气派相比?不过是学江南造园,在‘巧’字、‘趣’字上下了些功夫,奴才只恐小家子气,有辱皇上圣览。不过有些子野趣,尚可赏玩,但愿能让操劳国事之余,得片刻放松,就是大清之福,万民之福。奴才费再多的心思也甘愿。”
雨潇总算见识到古人是怎么拍皇帝马屁的,又要赞扬皇帝,又要态度谦逊,还要委婉地表功,表白一片爱君的忠心。
康熙听了颇为高兴,“曹寅哪,你从小跟在朕身边,一片忠爱之心朕心里有数。”
“是!谢皇上!”曹寅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用衣袖揉揉发红的眼眶。
“好了,对此美景,让人诗兴大发,曹寅,你先吟上一诗,让朕看看你的文才有没有长进。”
曹寅甚有文才,平时与江南的文人墨客诗词唱和,往来密切。闻言忙道,“奴才就在皇上面前献丑了。”沉吟片刻,念出一首诗:
“曲径苍松掩修竹,
云山接水景色殊,
金日一出阴霾扫,
人间胜景锦绣图。”
“好!”康熙听了十分高兴,抚掌大赞,“好一个人间胜景锦绣图!好!”众人也是一片叫好称赞。
曹寅连连谦逊,心中却颇为得意。这首诗论诗境不过一般,但是以“金日”暗指康熙,颂扬他平定天下,扫除阴霾,绘就大清江山“锦绣图”。片刻功夫就作诗一首,即应景,又不动声色地歌功颂德,拍了皇上马屁,曹寅的确很有文才。雨潇也暗暗佩服。
“皇阿玛,儿臣也作一首诗。”十三阿哥跃跃欲试。
“好啊,你且念来。”
十三阿哥背着手,仰着头,装模作样地踱了两步,漫声吟道:
“曲院修廊何玲珑,
树烟云水自空濛,
人间巧力夺造化,
疑在缥缈十二峰。”
话音未落,曹寅等一迭声地赞叹,“好一句‘疑在缥缈十二峰’,真是清雅迷离之至!竟不似人间凡尘之声。早听皇上说十三爷‘讲情翰墨,皆工致清新’,今日果然见识到了十三爷的文采,让奴才大大开了眼界。”
看十三阿哥掩不住得色,康熙笑道,“小孩子家,别夸狠了他。他这诗里清高的心性一览无余,只因他自小聪明,朕时常夸奖于他,他就骄傲了。老十三,莫道你文武皆出色,天下难有人再及你,须知江南人文荟萃,英才辈出,便是今日这几人,曹颙的文才也是胜过你的,你多学着。”
曹寅父子连连谦逊,又称赞十三阿哥。十三阿哥口中受教,心里却不大服气,曹颙有文才他是知道的,但自己不见得就比他差。何况自己文武双全,曹颙那个弱书生能与自己相比么?
康熙又道,“今日高兴,四阿哥与曹颙也作首诗吧……”
话未完,雨潇猛拉他的衣袖,“皇上,还有我啦!我也要作诗。”生怕人家听不见,举起手喊,“我!我!还有我啦!”
众人被她着急的模样逗得呵呵直笑,康熙奇道,“小雨潇也会作诗?”
“那当然!”雨潇骄傲地仰着脸,“我一定比十三阿哥作得好!”
十三阿哥使劲瞪她,皇阿玛刚教训他一通,连个小丫头片子也来和他叫板。
雨潇摇头晃脑吟道:
“碧水晴山入画眉,
梅花乱红点翠微,
忘情诗人高声语,
惊起沙鸥款款飞。”
稚嫩的话音一落,好一会儿鸦雀无声。雨潇不高兴地嘟起嘴,“怎么都没人说话啊,我的诗不好吗?”
康熙叫声好,“好诗!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诗情画意相交融,丫头,不简单哪。”众人随声附和,把雨潇夸成了天下无双的小天才。连四阿哥看向她的目光也充满温和的笑意和赞许。
只有十三阿哥满腹郁闷,特别是小丫头那气人的得意眼光总是瞟向他。小丫头的诗虽然不错,有好到惊天动地的地步吗?瞧这些人夸得,好象她是李白再世、杜甫重生似的,不过是因为她年纪小而已。不过十三阿哥心里不得不承认,对一个孩子来说,作出这样的诗真可以称得上惊才绝艳。
“今儿这场诗会的状元就是小雨潇了!”康熙笑着宣布,“咱们大清出了个小才女啊。朕要是有这么个聪明的女儿可就开心了!”
难道皇上将这个小女孩视如女儿吗?众人的目光俱是一滞,看向雨潇的目光更加不同。要知道这些人都是人精,从来对皇帝的风向敏感得不得了,看雨潇如此受宠,已经各自打起了算盘。
十三阿哥噗哧一笑,“皇阿玛,您想认这丫头作女儿吗?那不乱了辈份了?这丫头……这丫头还叫四哥爹来着……哈哈哈……”越想越好笑,也不理雨潇的怒目,嘻嘻哈哈地笑不停。
“哦,这是怎么回事?”原来今天一早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告诉康熙洋人从云南来等候觐见,但并没有提昨晚的事。
四阿哥上前笑道,“皇阿玛,昨晚儿臣和十三弟、曹公子游览……”把昨晚的事讲了一遍,他神情庄重,语言简练,讲述起来并不绘声绘色,但众人听着还是忍俊不禁,其他人还努力忍着笑,只有十三阿哥笑得夸张,气得雨潇绯红了脸,跑过去用力拧一下他的腿。
康熙笑道,“小小年纪临危不乱,急中生智。雨潇啊,朕又对你刮目相看了。你既已叫了四阿哥‘爹爹’,就认四阿哥为父吧。”
众人看雨潇的目光惊诧万分,连曹家父子也是艳羡不已。这小女孩真是平步青云,一个偏远地方来的芝麻官的女儿,转眼就和皇家攀上了关系。
“不要!”雨潇的回答让所有人脑筋都迟缓了数秒。
不要?她说不要?一个民间女子竟然拒绝成为阿哥的义女、皇上的干孙女?她脑子有毛病吗?
话一出口,从众人奇怪的表情中雨潇就意识到闯祸了。未来的雍正皇帝可是个很爱记仇的家伙,今天自己这样扫他的面子,会不会埋下祸根呀?不安地瞟四阿哥一眼,果然表情僵硬,目光冷肃。
她根本不想和皇家有太多的牵扯,不想涉入那个富贵权力的圈子。她只想见识一下京城的繁华、紫禁城的庄严堂皇,见识康熙大帝的风采,但,满足了好奇心之后,她还要回到美丽的云南,回到淳朴的大理,还要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四阿哥冷哼一声,一个小丫头片子,就算有几分聪明,有几分可爱,又算得了什么?要不是皇阿玛喜欢她,她上赶着叫爹、叫祖宗,他还不放在眼里呢!她竟敢说不要?
康熙也有些意外,“哦,为什么?”
雨潇眼珠一转,急中生智,一指十三阿哥,“那我不是比他矮一辈了吗?我才不要叫他叔叔呢!”
众人的神态又轻松下来,看雨潇的目光好象在看傻瓜。别人盼几辈子也盼不来的青云直上、荣华富贵的机会送上门居然不要。
不过康熙却很高兴,他不过随口一说,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大清等级最为森严,康熙也一向很重规矩、身份之别。(连给阿哥选的妈娘,虽然是旗下包衣,人也干净能干并无过错,但因为身份低下不够体面,康熙知道后把所有办理此事的人都降了罪。)皇家的养女、义女,均与政治有关,或是笼络重臣边将以示荣宠,或是收养宗室女儿以备和亲,雨潇之父非宗室王公,也非重臣大将,不过是个小汉官,她连进宫当个宫女的资格也没有。但君无戏言,说出口的话不可能收回,如果雨潇够聪明世故,顺着杆爬,认了四阿哥作义父,她也就成了皇帝的干孙女。可是她再聪明也是不懂事小孩子啊,怎么能明白攀上皇家意味着什么,竟然一口拒绝。康熙也就不再提起这个话题,对雨潇也更喜欢了。
十三阿哥哼一声,“你想当我侄女爷还不稀罕呢!小丫头片子!”
“本姑娘也不稀罕,大骆驼!”
“你怎么叫我骆驼?”他哪点长得象骆驼?“小,小绵羊!”
骆驼祥子啊!“因为你又高又笨,大骆驼!”
“你!小绵羊!”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对上了,雨潇手指扒着眼皮,对十三阿哥作个大鬼脸,康熙回头,正好看见她呲牙裂嘴翻白眼的模样,吓了一跳,笑斥,“淘气!”
雨潇急忙换上甜美的笑脸,“皇上,十三爷说要跳舞给您看呢。”
“爷哪说……”十三阿哥被四阿哥拉了一把,忙改口,“是,儿臣看今儿皇阿玛兴致好,就想跳个舞为您助兴。不过,雨潇说她也要跳。”说罢得意洋洋地看着雨潇,想整我?我把你也拉下水。
“好啊,跳就跳。”雨潇脚在地上踏踏轻点几下,跳起了踢踏舞,木底的小红鞋在青石地板上踢踢踏踏,跳出了轻快的节奏,随着身体随意摇摆,小辫子甩动,蝴蝶结上下翻飞,红色斗篷翻卷成忽开忽合的喇叭花……
康熙带头拍手为她击打节奏,众人也跟着相和,雨潇笑得越发欢快,踢踢踏踏跳到十三阿哥面前,突然重重一顿脚,舞步骤停,摆出一个邀请的造型。
十三阿哥一直盯着她的脚,这舞步有些似藏人的舞蹈,脚上的步子又有些不同,脚跟脚掌脚尖快速点头,踢踏地面节奏比藏舞更快更清晰,动作也更自由随意。听着轻快的节奏,看着翩然舞动的小小红色身影,他的脚也有些发痒了,不由自主地跟着节奏踏动。雨潇突然在他面前停下,他愣了一下,旋即明白她的邀请,挑眉一笑,脚一顿,也跳出了踢踏舞步。
起初他的舞步有些象藏族的舞蹈,足顿地面踏出节奏,但他聪明细致,留心之下,只一会儿,他就掌握了要领,脚跟脚掌分别点地,击打出更快更清晰的节奏,他越跳越觉得舒服,喜欢上了节奏欢快、动作自由的舞蹈,朗笑着随意摇摆踢踏。
雨潇高兴地绕着十三阿哥起舞,一个如苍鹰翱翔,一个如蝶儿翩翩,一个眉目清朗,一个笑容甜美,煞是好看。康熙笑吟吟地击掌,众人看得心弛神往,只觉得脚底也发痒,好象脚要不听自己使唤要自动跟着节奏跳起来似的。
雨潇突然一个踉跄,十三阿哥手快扶住了她。“怎么了?”康熙关切地问。
雨潇扶抚着胃,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肚子饿了。”没力气跳了。
康熙大笑,“哈哈,你这丫头,快,快传膳,别饿坏了咱们的小才女。”
雨潇被众人笑得面红耳赤,心里暗暗嘀咕,肚子饿有什么好笑的?
“行呀,小丫头,在皇阿玛面前叫肚子饿的,你可是头一个啊!”十三阿哥刮一下她的俏鼻。
康熙心情很好,让四阿哥、十三阿哥、雨潇和曹寅一同用膳,曹寅当场激动得眼泪几乎落下来,连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也掩不住眼中的激动欣喜之色。等着上菜的空当,康熙向李德全问起太子好些没有,午膳如何安排的……
原来康熙这次南巡,带着太子、四阿哥、十三阿哥同行,走到山东德州,太子突然重病,原本打算回京,但他渐渐好转,因此在山东耽搁了一阵后,又继续南行。只是太子现在身体还未太好,仍在静养,没怎么出来活动。康熙一一询问清楚,又吩咐好好照顾和一些要注意的事项。雨潇脱了红斗篷,穿着可爱的白色蓬蓬裙,坐在桌前,好奇地仔细研究桌上的餐具、菜肴。
“丫头,看什么呢?”对这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孩,康熙格外喜欢。不仅因为她今天给他带来了轻松舒畅的好心情,更因为他看到了一颗水晶般玲珑透明的心。他身边多是些七窍玲珑、心思一瞬要转十七八个弯的人,这般透明直白娇憨的人难得一见喽,也更加可贵。
“我看皇上都吃什么呀,和我们吃的是不是一样。”雨潇专心埋头研究,没注意问话的是谁,随口答道。
“哦,那皇上吃的和你们是否一样呢?”康熙感兴趣地问。
雨潇忽然想起前世从书上看到的一个笑话,“我们街坊的张大爷说,皇上左手拿金元宝,右手银元宝,毛驴屁股上的袋子里装的全是人参——全是上千年要成精的人参,九百九十九年的都不稀得要——饿了就拿出来啃几口……”
还没说完,康熙已经喷笑出来;四阿哥正含了一口茶,突然一呛,连连咳嗽;十三阿哥笑得前仰后合,拉着四阿哥叫揉揉肚子;李德全愣愣地张大了嘴,筷子上挟的菜全落在自己衣襟上了;曹寅想笑又拼命忍,一张脸憋得通红,扭曲变了形,连连说“恕奴才君前失仪之罪”……
皇帝的御膳果然营养美味兼具,雨潇肚子早饿得咕咕叫,吃得不亦乐乎,等吃到八分饱了,才发现别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雨潇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他们个个吃得慢条斯理、斯斯文文,甚至只是象征性地吃点,只在自己在皇上面前还这么不客气吧。
“丫头,吃饱了吗?”康熙笑吟吟地问。
“嗯……还差点,皇上,您面前那个点心好象很好吃的样子……”雨潇的眼睛好象被粘在那盘点心上了,可惜就是手太短够不到。
“李德全,把这盘点心给丫头。”
李德全刚端起盘子,雨潇已经跳下座位,自动过来接过盘子,不理李德全有些发青的脸色,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据案大嚼。果然美味啊,雨潇暗暗赞叹着,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把嘴角的糖霜舔干净。
“好吃吗?”
“好吃极了!”雨潇拼命点头,“能吃到这样美味的点心,真是幸福啊!”
“那朕也尝一个。”康熙也吃了一块,虽然是美味,但他天天吃的都是美味,也不过觉得平常,小丫头竟然发出幸福的叹息,是小丫头见识太少、太容易满足,还是成年人的心太复杂,忘了简单的幸福?康熙的目光扫过四阿哥、十三阿哥,这是他的儿子;扫过曹寅父子、李德全等,这是他的臣子、奴仆,他们还能从一道点心中品味到幸福吗?他的目光落到雨潇的小脸上,心中生出感慨,还有谁用那样清澈的目光直视着自己呢?他突然从咽下的点心中回味到了简单的幸福。
“嗯,味道不错。”
雨潇的眼睛更亮了,“是不是有幸福的滋味?”
面对她写满期待的脸庞,谁也不忍让那光彩消失,“嗯,是幸福的滋味,朕看这点心应该叫‘幸福糕饼’,来来,老四,老十三,你们都来尝尝。”
“谢皇阿玛!”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又激动万分。雨潇骄傲地说,“我就说嘛!”
后来这道点心传入民间,康熙大帝亲自命名的“幸福糕饼”名满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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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几个妹妹们的问题:
如果俺说女主不会跟四四,会不会被四党扁?
说到雨潇有点高调,那个,俺是这样想的,一来她已经全身心投入新的身份新的生活中,二来其实有时适当的高调也是一种低调,她这样处处表现自己聪明灵巧,旁人夸奖之余只会觉得她是天真无邪的孩子,最多比别人聪明一点;若是她少年老成,透露出她对许多事物的深刻认识和智慧,反而会引人侧目,令人生戒心,甚至被视为妖孽。
至于建群,俺不知道咋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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