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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一、失踪 ...

  •   月光清如水,杨泰步出房门,抬头仰望天上一弯淡月,夜风吹拂下,身上感觉一点凉意,心也仿佛被浸在清冷的月光里。
      阿妮娅已经熟睡了,整个宅子的人都熟睡了。只有他,走出院落,沿着寂寂长街在夜色中慢慢而行,青石路上回响着他孤独沉重的脚步声。
      抬头寻找,天边哪一颗星是他夭折的孩子?
      孩子,对不起,我不是个好阿爹。
      如果不是他迷上了练制精油,如果不是他把精油给阿妮娅用,孩子现在还好好地在妈妈怀里。
      不知不觉,在一座大门前信步,“香缘坊”几个大字在月光下也清晰如白昼。他怎么走到这儿来了?失神间,他已经用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加工房里,一个个蒸馏器在静静矗立在黑夜中,如一个个黝黑的怪物,正张开巨大的口,得意地吞噬着四周那一点点光明……
      是它,都是它,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杨泰的双眼蓦地在黑暗中闪出红光,他随手拿起一根大木柴,狠狠地砸向怪物的头!
      “铛——”洪钟般巨大的声响在黑夜中远远传出。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值夜守厂的人来不及披衣服,只套了条裤子,抖抖嗦嗦地打火点灯,越慌越打不着。
      “铛——铛——” 杨泰发狂地敲打着,响声一声连着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狠推,“轰隆——”一台蒸馏器被推倒在尘土中,导管折断,容器变了形。杨泰将手上的木柴一抛,用去推下一台,“轰隆——”从损坏的蒸馏器中洒出的香气和着飞扬的尘土,呛得他忍不住猛烈地咳嗽。
      守夜人提着个气死风灯,拿了根木棒壮胆,过来来看个究竟。“是谁,谁在那儿?东……东家?”
      守夜人没想到不是什么不长眼的小贼,而是老板,吃惊之下,傻愣愣地呆在那儿看着老板的疯狂举动,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颤抖着声音问,“东,东家,您这是干什么?”
      “是它!是它害死了我的孩子!”杨泰恶狠狠发推倒最后一台蒸馏器,“都是它!都是它!”
      杨泰左右张望,想再寻找那个可恶的黑色怪物,可是在晕黄的灯光下,残缺不全的蒸馏器在地上东倒西歪,加工间里狼籍一片。
      他呆住了,迷茫地站在灰尘、香气和那曾经凝结着自己无数心血的残肢断臂中间,他赤红的眼睛恢复的清澈,他慢慢地清醒过来,全身的力量似乎被抽空了,无力地坐倒在地上,捧起一根断裂的导管,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
      东家疯了!“东,东家,我,我去叫总管……”守夜人慌慌张张地跑开。
      “开什么厂……练什么精油……我不练了……不干了……”杨泰喃喃地道。

      从气压低迷的外公家出来,坐在回家的马车上,雨潇一直在心里责备自己。如果不是她提议提炼精油,小舅妈的孩子现在还好好的,他们夫妻俩现在还幸福地等待着孩子的降生……
      她明明知道大部分精油孕妇都不能使用,为什么没想到提醒小舅舅?
      为什么?为什么?都怪她啊!想到懊恼处,她举起小手用力打自己的头两下。
      “这是干什么?”杨云依拉住她的手,“你这孩子,怎么打自个呢?疯啦?”
      “娘,都怪我,如果我记得提醒小舅舅,孕妇不宜用精油,小舅妈也不会……”雨潇呜咽着说。
      杨云依叹口气,心疼搂住她,“不怪你,这是命中注定,你小舅舅和小舅妈和这个孩子缘份不够。”她才几岁呀?不到五岁的孩子,却要把这么大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担。
      “不,怪我……呜——要不是我,我,就有小弟弟妹妹了……” 雨潇伏母亲怀里低声哭泣。
      “别担心,好在你小舅妈没事,他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你还会有小表弟、小表妹的。”杨云依温柔地轻拍着她的背安慰。
      雨潇渐渐止了哭泣,心情稍稍平静。但自责仍如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的心上。
      雨潇郁郁不乐,晴岚当然也不开心,野火也没了笑闹捣蛋的心情,连孟家的空气也变得沉闷了。

      雨潇睡得不踏实,从她出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天还未亮,迷迷糊糊间听见似乎有人在急急地说话,睁开眼睛,连鞋也没穿跑出房间。
      “……加工间里乱七八糟……”似乎是厂子的总管表舅爷的声音,雨潇循着声音向父母的房间走去,还没走近已经看见果然是杨允渊和母亲站在门口说话。
      “……人伤到没有……”
      “没有,已经叫人送回家去了……”
      “你等等,我和你去看看。”杨云依说着转身进房。
      “表舅公!”雨潇走上前,“出了什么事?”
      “是雨潇呀,这么早就起来了?”上次在厂子里雨潇指点了许多可以改进的地方,杨允渊心里已经不把她当不懂事的小孩子看,“是阿泰,你小舅舅,夜里不知怎么砸了厂子。”
      “砸了厂子?”
      “是啊,蒸馏器全砸坏了,也不知是醉了酒还是怎么的,又哭又闹的……”
      “表叔!”换好衣服的杨云依叫一声,制止他的唠叨,“快走吧。”
      雨潇被这个消息惊得呆怔着,杨云依摸一下她的头,“怎么鞋也不穿呢?快回屋去吧,娘有事要出去,一会就回来。宝妈,劳烦您带潇儿回屋。”说着和杨允渊一起走了。

      雨潇被宝婆婆抱回到房间,送上床,呆呆地躺了一会,又一骨碌爬起来,她无法安心地在家睡觉,她一定要去厂子里看看。
      雨潇没有惊动人,悄悄地出了门,迈着短短的腿顺着大街向厂子的方向走。天色越来越亮,街上摆上了卖早点的摊子,不时有早起的行人从身边经过,都会好奇地看她几眼,这个粉嫩可爱孩子怎么没有大人跟着,大清早一个人在街上行走?
      卖吃食的小贩有认识她的,殷勤地招呼,“这不是孟大人家的小姐吗?来尝尝大叔的豆腐脑?”
      可是雨潇什么听不见,满脑子都是表舅公的话:
      ……砸了厂子……
      ……又哭又闹的……
      小舅舅多么伤心,才做出这种疯狂的举动?他一定是怪精油害他失去了孩子!
      不,不应该怪精油,不怪厂子,怪她,是她的错!

      太阳渐渐升高,朗朗地照在大理城,街道也热闹起来。雨潇揉揉有点酸痛的小腿,迈进香缘坊的大门。
      院子里乱烘烘的,一早来上工的工人看到一片狼籍的厂子,惊吓之下,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守夜人大声地吹嘘自己夜里所见:“……东家跟妖怪附了体似的,拿着这么粗的木棒猛砸……要不是我胆子大,哪敢上前看呀……”
      雨潇不想听,可守夜人的声音还是传进她的耳朵。她从人群的空隙里穿过,走到加工间门口站住。
      满地蒸馏器的断肢残臂,那些她精心设计的设备成了一块块破烂的废铁,可怜巴巴地躺在尘土里……
      香气和灰尘一起空气中飘荡,那沁人心脾的、寄托着她梦想的的芳香……芳香,尘土,本来是多么不相干的事物,却混同在一起。
      雨潇感觉心被什么拧住了,疼得她捂着胸口蹲下,眼泪一滴滴落在芳香的尘土中。仿佛她的梦、她的心血也一点点滴落在尘土中。
      被砸碎的不只是蒸馏器,香缘坊是她的梦,她刚刚开始有一个模糊轮廓的美丽新世界,突然随着这些蒸馏器被砸碎了。
      她不能怪小舅舅,是她的错,是自己的错。
      她带着前世的记忆出生在这里,她想用掌握的知识做出一点事,可是却害了别人,毁了刚刚起步的事业,难道她真的错了吗?错了吗?
      雨潇迷惘了。她不知道应该怪谁,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断在心里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恍恍惚惚地走出香缘坊,默默地向前走,向前走,遇到路口就拐弯,遇到死路就回头,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去分辨方向,只是无意识地迈着短短的腿,一直走,一直走……

      不知走了多久,雨潇被脚上的刺痛惊醒,脚上的绣花鞋已经磨破了。不远处有一块大石头,她勉强忍着痛挪过去坐下,小心翼翼地脱下鞋子,白嫩嫩的小脚渗出斑斑血迹,痛得她呲牙咧嘴。眼前正好有一泓清水,她把火辣辣的脚浸在水里,清凉的水让疼痛减轻了不少,雨潇舒服地吸口气,打量四周,她这是在哪里?这是著名的蝴蝶泉呀!
      清冽的泉水从沙岩缝隙里流出,汇集成潭;潭边有金合欢树、酸香木、黄连木等,阳春四月前后,金合欢花开清香扑鼻,蝴蝶成群飞舞,蔚为奇观。可惜现在是初秋,这些美景都看不到。
      雨潇想起了那部让美丽的蝴蝶泉闻名天下的电影《五朵金花》,不由轻声唱道,“大理三月好风光,蝴蝶泉边好梳妆,蝴蝶飞来采花蜜哟,阿妹梳头为哪桩?”可是歌声没有那种甜蜜羞涩的喜悦之意,反而有些潇瑟,雨潇叹了口气,烦恼又上眉头。
      “咕咚——”一颗石子落进水潭,激起的水花溅在雨潇脸上。雨潇惊讶地张大嘴,不会吧,她刚唱完歌,就有人“丢个石头试水深”?“谁?”她东张西望想找出丢石头的人,可四周寂静无人。
      雨潇又落寞地低下头,望着水中自己的影子发呆,水中那个头发蓬乱、两眼红肿、苦着脸的小女孩就是自己?可是……怎么还有一张脸?一张男孩子的脸。雨潇突然抬头,果然,头顶上层层叠叠的金合欢树叶中间,一个少年正在探头探脑地偷看她,对上她错愕的眼睛,朗朗地笑起来。
      “你是谁?”雨潇问。
      “你又是谁?”男孩子反问,一面象只猴子般从树上爬下,动作敏捷,看样子是经常爬树的。
      “是我先问你的!”这少年看上去与野火差不多大,长的颇为清俊,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双流光溢彩的丹凤眼和黑里透红的皮肤。他穿着深红色锦缎长袍,下摆和一只袖子褪下束在腰间。
      少年下了树,拍了拍袍子上的树叶、灰尘,放下下摆,“问别人名字应该先说自己的名字,这是礼貌。”
      雨潇不满地看着他,“你一个大男人,好意思和小女孩计较,不害臊,羞死了。”说着手指刮脸羞他。
      她这时又成了小孩子,忘了刚才的烦恼。
      是必须考虑问题、承担责任大人,还是天真活泼、无忧无虑的孩子?似乎这两个身份在她身上交替出现。
      “哈哈……”“大男人”这个称呼让少年很开心,他又朗声大笑,丹凤眼清光醉人,雨潇看呆了,这少年,似乎来自太阳的故乡,眼神、笑容都有着阳光般清朗透明的光彩。“好吧,我就先说吧,我叫卓仁次嘎,从里塘来。”
      卓仁次嘎?“你是藏人?”他身上穿的可不正是藏袍吗?富现华贵,腰间挂着一把刀,刀鞘上缕金错彩,还镶嵌着一颗颗硕大耀眼的宝石。这么爱显摆,也不怕被强盗抢了。
      “答对了!”他笑着拍手,黝黑的皮肤衬得牙齿雪白。
      看你那黑皮肤和脸上的高原红也知道,雨潇小声嘀咕。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一个人?你爹妈呢?”少年连珠似的问,一面在挨着她坐在大石上。他的汉语很流利,只是有点奇怪的口音。
      “你问这么多,叫我回答哪个呀?”雨潇嘟着嘴睨他一眼,不知怎么,就是觉得他的笑容很碍眼,他怎么可以笑得那么阳光,一点阴云都没有。
      次仁卓嘎笑笑,伸出手指轻触她的眼睑,“眼睛怎么肿的,你哭啦?”她的皮肤摸起来手感很好,忍不住在她脸上轻轻摸。“咦,汉人女孩的皮肤都这么又白又滑吗?”
      雨潇翻个白眼,“要你管!”拍开他不安分的手, “我是白族人,不是汉人。”这年头汉族女子要受很多礼教束缚,还要缠小脚,所以雨潇一直以白族人自居。
      次仁卓嘎又朗声笑,“白族女孩,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
      自己的心情不好,发泄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不管她怎么给他脸色看,他都笑得这么开朗亲切,雨潇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叫雨潇,孟雨潇。”
      “还有呢?”
      “什么还有?”
      “你还没说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雨潇被勾起了心事,郁色又上眉头,默默低头看着水中的倒影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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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O\\\\\\\"1111\\\\\\\"书友:
      你读书很仔细呀,说的也很有道理.谢谢啦。
      不过并不是只有现代化工才能生产出这些东西,民间也有土办法呀。我设想的雨潇配制的沐浴乳和洗发液只是借用熟悉的名字,和现在我们用的不同,而是将那时人们习惯使用的一些天然东西调配在一起而已,其实古人早就用这些纯天然的东西洗浴或保养皮肤头发,只是没有把它们调配在一起制作专门的洗浴产品而已,即使有人制作,也是私家自己作一点自己用,没有规模量产。雨潇将分散使用的材料调配成一种,加上一点改良,并大量生产,的确方便了很多人。
      比如:加入有去污作用的碱或皂角液、有滋润护肤作用的芦荟油、椰子油、棕榈油、蓖麻油、有杀菌作用的芳香精油,应该是不错的沐浴用品了;再加入其他一些含有丰富维生素B的植物精华,如本文提到的埋码树叶精华,就是洗发液了。虽然没有现代精细化工的活性剂,但胜在是纯天然,按我的设想是完全可行。当然配方还可以调整变化,效果也会有别。
      前面提到的配制沐浴用品的材料,除了精油提取稍麻烦一点,其他,如棕榈油之类,古人早会榨油,购买即可;皂角液,熬制即可;其他植物成分可以浸泡或水煎,所以雨潇配制才不那么难。
      至于提取植物精华,方法当然不只蒸馏一种,古人在这方面还是有很多方法的,如冷压榨法、油脂分离法、浸泡法、熬制等等,一般主要是在提炼制作药物上采用。写小说也不好将方法一一详细介绍,那样太啰嗦了。因为较多植物的精油都可以用水蒸馏法提取,所以只说了这一种。

      不过我设想中让雨潇制作的东西,都是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基本可行的,不能太脱离实际。
      谢谢你的提醒,请以后多为我提出这样的问题,好让我避免疏漏。感谢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二十一、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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