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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万事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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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的晨雾彻底散去,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陈祸懒洋洋地躺在院中的竹榻上,后背的鞭伤在云欢的极品伤药作用下,已经好了七八分。
他看着云欢练完一套剑法,收势静立,月白的衣袍在晨光中纤尘不染,那份专注和清冷,让陈祸心里那点微妙的悸动又开始不安分地挠动。
“喂,云姑娘。”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刻意。
云欢闻声转头,墨玉般的眸子看向他,带着询问。
陈祸从竹榻上坐起身,伸了个夸张的懒腰,骨骼发出噼啪轻响。“躺得骨头都酥了。”
他揉着后颈,一脸嫌弃地看着这清幽却也单调的小院,“你这地方什么都好,就是太清净了,待着刺挠。”
他站起身,踱到云欢面前,脸上挂起那副惯常的带着点无赖又有点讨好的笑容:“你看我这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出去透透气了?听说山下坊市热闹得很,我们去逛逛?”
云欢看着他,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你伤未愈。”她陈述事实。
“哎呀早就无碍了!”陈祸立刻挺直腰板,拍了拍胸口,“你看,生龙活虎!就是躺久了有点闷。再说了,”
他话锋一转,狐狸眼眨了眨,带着点狡黠,“云姑娘你整日不是练剑就是打坐,也该出去走走,看看这红尘百态嘛!劳逸结合,方是正道!”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点哄劝的意味:“就当……陪我走走?我一个人去,遇到危险怎么办?你可是说要对我负责的。”
最后那句负责被他咬得格外清晰,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试探。
云欢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她看着陈祸那张写满,我很无聊我很想去的脸,沉默了片刻。
就在陈祸以为又要被拒绝时,她终于点了点头。
“嗯。”
陈祸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灿烂得晃眼:“这就对了嘛!走走走!”他迫不及待地率先往院外走去,脚步轻快,哪里还有半分伤患的样子。
……
山下的修真坊市果然热闹非凡。
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一眼望不到头,两侧商铺此起彼伏,各色旗帜迎风招展。
鼎沸的人声,讨价还价的喧哗,汇成一股充满烟火气的洪流,扑面而来。
然而,坊市的人流实在太过汹涌。一个卖大力丸的摊主为了招揽生意,猛地敲响了一面巨大的铜锣!
“铛——!!!”
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实质的音波,瞬间在拥挤的人群中炸开!
周围的人猝不及防,惊叫着下意识地向后涌去!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激起混乱的涟漪!
陈祸正站在人群边缘,猝不及防被身后一股大力猛地一撞!他本就站得吊儿郎当,这一撞之下,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去!
“小心!”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想去抓身边的云欢。
可就在这时,另一股汹涌的人潮从侧面涌来,硬生生地将他与云欢挤散!
“云欢!”陈祸只来得及喊出她的名字,视线就被几个高大修士的背影彻底挡住。
他奋力想逆流走回去,却被混乱的人潮裹挟着,不由自主地朝着与云欢相反的方向涌去。
他试图拨开人群,可此刻的坊市已乱成一锅粥,他的声音瞬间被淹没在鼎沸的喧嚣里。
等他终于从混乱的人流中挣脱出来,重新站稳脚跟,再四处张望时,哪里还有云欢的身影?
该死,陈祸低骂一声,心头莫名地涌上一股烦躁和不安。他立刻掏出怀中的玉简,联系云欢。
然而,玉简光幕闪烁了几下,传音请求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陈祸眉头紧锁,烦躁地收起玉简,开始在汹涌的人潮中穿梭,目光扫视着每一个角落,寻找那抹清冷的身影。
陈祸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从拥挤的主街找到相对僻静的巷弄,又从巷弄绕回喧嚣的商铺区。
他额头沁出了细汗,心头的烦躁越来越盛,还夹杂着一丝连他不愿承认的恐慌。
这女人,不会真走丢了吧?她那么呆,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万一被人骗了…..
就在他焦躁不安时,怀中的玉简突然传来一阵温和的震动。
陈祸脚步猛地顿住,几乎是瞬间就掏出了玉简。
光幕亮起,上面清晰地浮现出云欢清冷的面容投影。
她似乎也在走动,背景是坊市的建筑,气息比平时略快了一分。
“你在何处?”她的声音透过玉简传来,依旧清冷,带着询问。
看到她安然无恙,陈祸心头,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瞬间涌了上来,连带着之前所有的烦躁都烟消云散。
“我没事!”他几乎是立刻回应,声音带着轻快,“刚被挤到这边了,人太多!你在哪?”
“南街。”云欢简短地回答,目光似乎也在玉简投射的光影中搜寻着陈祸的方位。
“南街?好!”陈祸立刻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抬手指向前方街角尽头一座不算起眼、却透着沉稳气息的三层楼阁,“看到那座挂着萬字旗幡的黑檀木楼了吗?万事阁分店!我在那门口等你!”
“嗯。”云欢应了一声,投影消失。
收起玉简,陈祸长长舒了口气,这才有心思打量自己身处的位置以及前方那座楼阁。
万事阁分店。
楼高三层,通体由深沉的黑檀灵木建造而成,没有过分华丽的雕饰,却自有一股沉稳厚重的底蕴。
门口悬挂着一面玄色旗帜,上面只有一个古朴苍劲的篆体萬字。门庭开阔,却并不拥挤,出入的修士大多气息内敛,行色匆匆,与坊市主街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陈祸整了整被挤得有些凌乱的衣襟,脸上带着点懒散的表情,抬步朝着自家分店走去。
刚踏入万事阁分店的大门,一股清冽的,陈年灵墨和特殊熏香的沉静气息便扑面而来,瞬间隔绝了外界的浮躁。
地面是打磨光滑的墨玉石,光可鉴人,却丝毫不显张扬。
这里的布局与别处不同。没有琳琅满目的柜台,只有靠墙摆放着几张黑檀木长案,案上整齐陈列着一些散发着古老气息的玉简,卷轴和不起眼的法器。
更多的空间留给了错落有致的雅座,用半透明的屏风隔开,供客人密谈。
侍者身着统一的玄色劲装,气息沉稳,行动无声,侍立各处。
陈祸这身散修打扮在这里并不突兀,万事阁本就鱼龙混杂。
他刚进来,一位看似普通掌柜、眼神却精光内蕴的中年修士便不动声色地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道友,有何吩咐?”
他的话在看清陈祸拿出一张卡时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震惊和敬畏!
他瞳孔骤缩,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下意识地就要躬身行礼!
陈祸却在他动作之前,微不可察地抬了下手,一个极其隐晦的眼神递了过去。
掌柜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震惊迅速褪去,重新堆起恭敬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多了些谨慎和小心,腰弯得更低了些:“原来是贵客临门,怠慢了!您…您请上三楼静室奉茶?” 他声音压得极低。
陈祸随意地摆摆手,目光却已经掠过了掌柜,落在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旁,一个相对独立的、被透明禁制光罩笼罩的展台上。
“不必。随便看看。”他语气平淡,径直朝着那个展台走去。
掌柜的立刻亦步亦趋地跟上,不敢有丝毫怠慢,同时挥手屏退了附近所有侍者。
展台内铺着深紫色的星纹绒布,柔和的光线聚焦其上。上面只静静地摆放着一样东西。
是一条剑穗。主体是太阴冰蚕吐出的本命蚕丝,入手冰凉彻骨,柔韧异常。
穗子的顶端,系着一颗鸽卵大小,纯净无瑕的寒魄。是极北绝地,万年玄冰孕育出的先天灵物,丝丝缕缕精纯的先天太阴寒气缭绕流转,仅仅是靠近,都能感觉到神魂仿佛被洗涤的寒意。
那寒魄的表面上,竟以某种道痕的方式,凝结着两个古朴的小字:
无尘。
陈祸的目光瞬间被这两样东西吸引住了心神。
尤其是那条剑穗,那精纯的太阴寒气,那“无尘”二字,仿佛天地法则为那柄剑量身定制的伴侣!
“这个。”陈祸指着展台,声音依旧平淡,尾音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掌柜的立刻上前一步,姿态更加恭敬,声音压得更低:“少主好眼力!”
他顿了顿,看向那剑穗时,眼中也忍不住流露出惊叹:“这太阴无尘穗…..冰蚕丝举世难寻,这太阴寒魄更是可遇不可求的先天灵物,其内蕴藏的太阴本源寒气,对冰寒属性剑器有难以估量的温养和增幅之效!
其上无尘二字,乃天地法则感应剑意自行凝结,浑然天成,举世无双!此物……乃刚寻来的镇阁之宝。
陈祸漫不经心的看着剑穗。
他甚至能想象出,当这剑穗系在无尘剑上,随着她每一次挥剑,太阴寒气缭绕剑身,那无尘二字在剑气中若隐若现的景象。
掌柜的屏息凝神,不敢催促。
陈祸伸手入怀,这一次掏出了一枚看起来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石戒。
“包起来。”他声音低沉,将石戒递给掌柜。
掌柜的双手微颤地接过,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中。当感知到那石戒内,如同中型灵脉般浩瀚精纯的灵气时,看向陈祸的眼神充满了笑意:“是!立刻为您准备!”
当陈祸拿着一个被特殊禁制重重封印的玄玉盒走出万事阁分店时,他掂量着轻飘飘却价值连城的玉盒,忍不住想象云欢看到这两样东西时的反应。
她会明白我的的心意吗?她会喜欢那剑穗吗?还是依旧一脸平淡的表情吗?
就在他内心怀揣着隐秘期待,站在万事阁分店古朴的门廊下张望时,前方不远处,那抹清冷绝尘的月白身影,正静静地站在街角一株古老的灵槐树下。
她似乎刚到不久,气息平稳,目光正投向万事阁门口,恰好与陈祸的视线撞个正着。
陈祸心头猛地一跳,“云欢!”他喊了一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快。
云欢的目光在他身上迅速扫过,确认他完好无损后,眼神变得平静。
“嗯。”她应了一声,目光却落在了陈祸手中那一个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和寒气的玄玉盒上。
陈祸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自己手里的盒子,脸上顿时一阵滚烫,像是做了什么事被抓包。
“这个…咳…..”他干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刚才被人群冲散了,没伤着吧?”
云欢摇了摇头,视线却依旧停留在玄玉盒上。她似乎感受到了那“太阴无尘穗”散发出的与她本命剑契合的寒气,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终于将目光移回陈祸脸上:“无事。你买到了什么?”
陈祸被她这直白的询问,将准备好的说辞瞬间忘了个精光。他看着云欢那双纯粹清澈带着一丝探究的眼睛,心一横,干脆破罐子破摔。
“喏!”他直接将玄玉盒塞到云欢手里,动作带着点粗鲁,眼神却飘忽着不敢看她,“给你的!”
入手冰凉沉重,玄玉盒上复杂的禁制符文流转着微光。云欢微微一怔,低头看着手中突然多出的明显价值不菲的东西,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愕然:“给我?”
“不然呢?”陈祸梗着脖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理直气壮,耳根却红得滴血,“看你…你那剑,光秃秃的,连个穗子都没有!还是玄剑宗少主呢,像什么样子!”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像是在掩饰内心的窘迫,眼神却忍不住偷偷瞟向云欢的反应。
云欢捧着冰凉的玄玉盒,听着陈祸那番强词夺理又带着点别扭关心的话,再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廓和飘忽的眼神。她沉默了片刻。
就在陈祸以为她会拒绝,或者像往常一样平淡地应对时,她却微微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的神色。
“..…谢谢。”她轻声说道,声音比平时更轻,更软,如同初春融化的第一缕雪水,滴落在陈祸的心湖上,漾开一圈圈涟漪。
陈祸整个人都愣住了。
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喜悦瞬间冲垮了他。他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脸颊烫得厉害,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蹦出来。
“咳…咳…不,不客气!”他猛地转过身,声音拔高了好几度,带着明显的慌乱,脚步匆匆地就往前走,“走走走!回去了!这破地方人太多,吵得我头疼!”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迈开步子,背影僵硬,步伐快得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夕阳落在他通红的耳廓上,将那抹羞赧照得无比清晰。
云欢站在原地,看着他突然变得仓促慌乱、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指尖传来玄玉盒的冰凉触感,她不太明白陈祸为何又突然如此反应,只是觉得他刚才红着脸,强装镇定的样子,似乎很有趣。
她不再多想,将东西收进自己的储物戒中,迈开步子,安静地跟上了前方那个有些狼狈的身影。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在逐渐安静的街巷中拉得很长,时而重叠,时而又分开。
极淡的笑意,悄悄掠过她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