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月卿

57、好戏开场

　　今夜云清月高，着实有几分诗意，配着点竹叶青倒也雅致。若华不知道从哪倒腾来一小壶竹叶青，特特用盒子装了贴身带着。据他所言这竹叶青乃是嘱咐御厨专门酿制，香醇可口且不易饮醉。虽是八月，身处高墙仍觉有丝丝寒意渗入，不禁多喝了两口。

　　雍王十分宠溺若华，不仅大权相授还在宫外为其另建一府邸，即便将来若华无法登上王位也能稳占一方。此时我便与若华坐在这府邸的高墙上，我道他爱翻墙不过一时兴致，哪知他府内便有这么一堵高墙，细细估量怕只比宫墙稍矮几分。

　　许是处得高了，耳边些人语夹杂着风声不怎清楚。裹紧披风，侧耳仔细辨听，竟还有虫鸣之声。偌大个晏城散落着豆大的灯火，显出几分慵懒随性。

　　身侧本搭着的手稍稍用力将披风牢牢裹住，若华一手挑着酒壶一手扯紧披风，微低着头道：“妙颜可是觉得冷了？我与你暖暖。”暖意缓缓升起慢慢扩至全身，心下有些懊悔，若知这内力如此好用，年少时应跟着师父好好修习。

　　“多谢二皇子的竹叶青，今时有些晚了，改日定当回请二皇子。”拱手行了一礼，借势隔开拉开两人的距离。

　　这些时日若华也曾邀我一同赏玩抑或送些物什，遇着我说些客套之辞总是一笑而过，我亦无须同一皇子客气大大方方的受了，倒真未想过回礼。不料今晚若华竟爽快的点头，俩酒窝如盛着上好的竹叶青很是荡漾，半撑着墙头无害道：“好。听闻妙颜家中埋着不少上等的女儿红，不知妙颜何时请我畅饮一番？”

　　高处不胜寒，若华定是被这夜风吹得糊涂了，那几坛女儿红爹爹看得甚紧且不说畅饮便是小酌也难办到，这皇家恩惠轻易受不得。仰头只见弦月高挂心下有些怅然，半月吗。“待霞帔披身，喜烛尽燃，定不忘邀君共享。”

　　我正自惆怅不已，若华反笑了开来，双眸映了漫天星光，“你莫在那伤月悲秋了，今日是请你来看场好戏，看罢自会送你回去。”

　　“何等好戏须得在高墙上看？”许是酒劲上来了，有些捂得慌索性去了披风拿出南瓜扇扇两下。
　　若华半眯着眼看向晏城，“在这高墙上才能看清也最为安全。”说罢将一物递与我，接过细瞧竟是圣旨。

　　正欲打开，若华伸手覆住郑重道：“三日之后再打开。”留着它十日不知又会招来什么麻烦事，我塞回去亦正色答道：“如此，还请二皇子三日之后再与我吧。”

　　若华一愣，看了看我又瞥了两眼圣旨叹道：“锦霖知你甚深。”

　　那厢若果真知我理应晓得我所在乎的左右不过是那几个人，他又何苦瞒着我。扭头闷哼出声，“哼……他知道我懒罢了。”身边之人似在忍笑，双肩微微耸动着。堂堂一皇子在高墙上偷笑着实不雅，我转身专心观赏那弯新月。

　　半晌，若华止住笑倒了一小杯竹叶青把玩道：“正因为你懒，我才须与你私会啊。”语调稍稍拉长，似是戏谑又似无奈。敢情这番红杏上墙乃是我引的，“如此有劳二皇子了。”

　　若华将杯盏递与我，“我那位皇兄行事虽鲁莽了些却也情有可原，然终非治国之才。”我仰着头专心数天上的星星，皇家之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外戚干政军权旁落，这些年父皇勉力维持两方抗平，皇兄怕是要有动作了。”

　　这墙高有丈余只看得到些灯火，不知跳下去能否安然回去。眼前突地冒出一张俊脸，咧着口白牙满是狡黠之意，若华伸手将我扯入怀里抱住，“妙颜，你与我私奔既是同伙，戏还没开场怎可半路溜走？况且眼下数这堵高墙最为安全，你想要逃到哪去？”

　　他有心拉我下这淌浑水，即便躲也无济于事，这最安全的地方反是最危险的。正待问他打算怎么做，耳边一阵轰响，身下高墙不住颤动。天际划过几道火光，径自坠入城中。

　　若华稳稳将我抱住，脸上丝毫不见诧异之色，“好戏终于开场了。”

　　团团烈火自遥远的天际坠下，硬生生划破了这份宁静。城中本有些缥缈的灯火乘着这天外之物肆意蔓延开来，顿时惊慌四起。

　　天降陨石，必有大变。

　　愣愣看着不知从何而降的巨大火石，心下仍有些余悸。就起身的这会儿工夫，那件披风已被燃尽，亏得若华手快才幸得未被殃及。拂去身上沾着的些许灰烬望了望那被陨石毁掉大半的高墙，摇着南瓜扇感慨道：“不愧为最安全的地方。”

　　对我的这番不满若华倒未在意，蹙着双眉专心看向那些陨石。他既是雍国皇子，无论这征兆吉凶与否，他都逃不了干系。现下这般场景若华怕是脱不开身，我亦有诸多事须得去弄个明白。

　　微欠身对着身前之人行了一礼，“天火突降，晏城一片慌乱，还请二皇子速速回宫。”自觉这番话说的合情在理，若华却未动半分。本想就此离去奈何一只袖管被那二皇子拽在手中无法扯出，无奈上前稍稍提高音量又重复一遍。

　　都说习武之人站如松，若华功夫底子当是不错，站在那不动半分端地一棵好松树。矜持的掩下袖管，再次开口，“若华，”方一唤出口，便见他转过身来，俩酒窝盛满笑意，弯了眉眼纯良问道：“妙颜唤我？”

　　懊悔之意顿生，如何就信了他那般严肃状，应用南瓜扇直接裁了这半管袖子才是正理。“酒也喝了，戏也看了，我该回去了。”

　　若华放了那半管袖子惋惜道：“本想与妙颜一同上那美玉居瞧瞧，近日锦霖可是夜夜流连于此啊。”

　　身子一僵，原来那厢亦好男风，大概是去会隋侯珠吧。小别胜新婚，自然要比平日亲密些。“前些日子瞧过了，确实佳人云集，高手如云。”

　　“那妙颜可瞧见你二哥了？听闻你二哥亦是常住美玉居。如此看来倒是个有趣的地儿。”若华微侧着头看来，“妙颜不一起去看看吗？”

　　二哥如何也去了美玉居？二哥虽是个多情之人，却断无这般喜好。六儿、涟生、二哥还有锦霖，看来这美玉居少不得再走一趟。折合南瓜扇偏着头正好瞧见他身侧一块袍角微微上翘，显然方才被火团碰着了，“若华相邀岂有不去之理？”

　　街上可以看到不少官兵在走动，还残留着些烧灼的痕迹。对此情景若华并未多在意，带着我径自走进美玉居，看来他是要把这闲散皇子的名声坐实了。美玉居的柜台掌柜仍在快速扒拉着算盘，只看了若华一眼提笔继续记账，估摸雍国二皇子也是美玉居的常客，果然骄奢还是与□□最为般配。

　　此次我乃是女装扮相，跟着一位贵公子来逛美玉居着实怪异。院里不时有人看来，我忙紧走两步赶到若华身后，双手呈上南瓜扇恭敬道：“公子，您的扇子掉了。”院中众人做了然状，贵家公子携丫环逛勾栏大抵就是这般情景了。

　　若华也不说破，闲闲接过南瓜扇挑高了尾音道：“妙儿真是善解人意哪。”如何同一个名字大哥叫着便觉宠溺非常，到了他这反添轻佻。只见他半开扇面稍扯衣领，似是闷热难耐。纵然这美玉居藏着诸多佳人，耳边仍是听到不少抽气声。

　　上前为其整好衣襟暗自叹息，他定是故意的。“夜晚风凉，公子须小心些。已照公子吩咐备下了鹿鞭，公子尽管放心享用。”

　　这回反听到些猛咳声，公子不是一个人啊。若华微微摇头眼里尽是笑意，“你莫与我闹了，再迟便看不着好戏了。”说完拉着我大步向前走去。

　　待上了二楼若华方放慢脚步，我扶着栏杆慢慢调整呼吸，走得有些急了喉头憋着难受。若华伸手为我顺气，一面弯着身子迁就我一面似怨似愁道：“你这身子当真弱了些。”他身边之人大都是些有功夫底子的，我自然比不得。

　　若华扶起我忽地推开邻近的一扇门，阵阵酒气夹着脂粉香味溢出。只见屋里坐着十来个人，皆是锦衣华服身边伴着个美玉，正面带不悦之色向这边看来，待瞧见若华一个个又变了脸色。

　　“诸位大人原来在这逍遥啊。”若华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一手支着脸颊，两酒窝半深半浅猜不透是喜是怒。“有如此美事怎地不叫上本王呢？”说完倒了杯酒饮尽。

　　“二皇子贵人事多，这等闲事自是不敢叨扰。”一道声音跨过众人利利索索传入耳中，惊起点点战栗。仔细看去，那厢正半依着躺椅脸上有些晕红，手里把玩着一把精致纸扇，一开一合间可以看到扇面上画着一个南瓜与我那把无二。而那扇子的主人正跪坐在躺椅旁，手里拿着酒壶为其斟酒。

　　原来你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