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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种在这里正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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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其晨来的很快,林小溪已经把江屿带到了后座,他一路平稳的把车开进市一院,帮着林小溪把江屿扶进去。
检查下来,只是普通的发烧,验血也没有问题,林小溪担心是自己之前的甲流传染给他,查过之后并不是,她才放了点心。
林小溪一直挺直了背让江屿靠着,吊水瓶缓慢的滴着,江屿吊针的手放在林小溪膝盖上,她极轻的虚握了一下。
杨其晨出去了一会,回来时带了一盒小笼包和豆浆,说:“吃点吧。”
林小溪接了过来,说了谢谢。
他又拿出一个冰袋,已经用纸巾包了一层,他递给林小溪,用手指指自己的脸。
她的脸还红肿着,刚刚医生也看了好几眼,林小溪自己忘记了。
挂完了水已经十点多了,杨其晨又帮着把车开到公寓,江屿已经退烧了,只是精神不济,杨其晨帮忙送上楼。
一进门,两人共同的生活气息就扑面而来,杨其晨没多看,扶着江屿进了卧室就走了。
江屿一直昏昏沉沉,隐约听到林小溪送杨其晨离开,又回到他的床边。
她用凉毛巾给他擦身体降温,动作很轻、很仔细。
江屿渐渐呼吸也安稳了,慢慢的要睡过去了。
好像隐约听到林小溪说什么。
“你怎么这么傻呢?”
林小溪给他擦好了身,换了一身睡衣,重新洗了毛巾,又慢慢的给他擦脸。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江屿半梦半醒的,朦胧听到这里,努力的想要清醒,想要抱抱她,也想卖个乖。
可林小溪却笑了一下,这并不是因为江屿的好而愉悦的笑,江屿几乎一下子清醒了。
“可你还是爱上过别人。”
这句话猛然叫江屿坠入冰窟。
上一次之后,他以为国外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林小溪也在没有提过。可原来,始终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
可江屿也再不敢提起这件事情,他没办法说出他幼稚的行为到底是为什么,也没办法证明自己——因为林小溪预设了他可能会离开。
林小溪给医院申请调班,她自己不舒服也能正常去上班,这会江屿生病了,她就有些担心。
两个人早上起来,江屿已经好很多了,只是还有点精神不济。
林小溪主动把淮安的事情都跟江屿说了,把跟林明芳的冲突说了部分。
江屿问道:“你脸上,是她打的?”
林小溪没说话,江屿暗暗握了握手。
“我来找律师,我们跟她打官司。”江屿说道。
林小溪把热好的早餐放到他面前,点点头,又说:“我先去问问冯英吧,她的户口早迁出淮安了,只是想给重山拖时间罢了。”
江屿又想到一件事,问道:“那这样拆迁款可能更要延后了,你清吧的投资怎么办?”
林小溪一愣,她暂时还没想到这部分。
“分期24个月,你占比30%,每个月也要一万多,再加上前期的投入、工资等等,差不多要两三万。”
见林小溪低头思考,江屿把她拉到身边,摸摸她的脑袋,说道:“我知道你想自己来,‘听——’对你和庄倩都意义重大,可是我们结婚了对不对?我永远是你的家人。”
林小溪被他抱在怀里,在他的腿上坐下来,听他慢慢的说:“哪怕你过渡一下也行,不要跟我分你我好不好,我真的很伤心。”
因为他还在生病,林小溪安静的坐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天,休假在家的两个人去了驾校,林小溪主动要求,江屿付的钱,领了本驾考宝典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这一周过得很快,赵有谦打电话来,让林小溪参加下下周赵平山的五十五岁生日,并说明了:“我已经劝好了我爸,他想明白了。”
周四县土地局又给她打电话,林明芳撤回材料,放弃对宅地基的部分争议权。让她下周找时间回来签字确认赔偿方案。
赵安山已经返回了南京,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了。
林小溪连上六天班,也不想请假,她原本想把心里治疗延后,但江屿不肯,硬是约到了周六林小溪下班后,看他坚持,林小溪也不想让他担心,他把她带到鼓楼医院,唐茜还在等着。
林小溪觉得抱歉,唐茜笑道:“我们经常这样的,白天都有工作,况且你老公也付了我加班费用的。”
见她坐下来,唐茜又说道:“我相信你们眼科应该也有下班时间等家长来的吧?”
因为了解过林小溪之前在私人眼科医院,唐茜这样问,也是想让林小溪由己及人,能更放松一点。
果然林小溪点了点头,很多家长只能等孩子放学了、自己也下班了才能过来,私人眼科注重服务,林小溪也等过很多次。
在来之前,江屿跟唐茜讲过很多,讲她回淮安跟林明芳的冲突,讲她脸上的巴掌印。
还有——他生病林小溪照顾他时,在他昏睡时说的那句话——可你还是爱过别人。
唐茜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更不想轻易涉及林小溪的心理禁区,只能慢慢让她放松,先取得她的信任。
“你们这么早结婚,准备要办婚礼吗?我女儿整天在家里披着浴巾当婚纱,说要嫁给王子呢。”
林小溪笑了一下,又摇摇头,说道:“我们暂时还不想办婚礼,过几年再说吧。”
“也是,年轻人都不喜欢走形式。”唐茜笑笑,又道:“你们是校园恋爱吗?在一起六年多了?”
林小溪摇摇头,说道:“我比他大,中间他出国念书了。”
这部分涉及江屿讲的林小溪误会他“爱上别人”的事情,唐茜便引导式的询问:“那你们又重新碰到了,还是有缘分。”
见林小溪没什么反应,唐茜又故意说了一句:“可见你们对彼此都是真心重视的。”
林小溪笑了笑。
唐茜道:“他在乎你,不管怎么样都会回来。”
林小溪却低下了头。
“他发烧,他还去淮安接我,可能还是因为我传染给他的,他没告诉我,自己发着烧开了两个小时的高速,甚至可能他早就发烧了。”
林小溪话说的语无伦次,声音也很颤抖,每想起来,她就为江屿觉得不值,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呢?
唐茜笑道:“他爱你,所以都是他愿意做的。”
唐茜本以为这样会建立起林小溪对江屿的信任感,可是林小溪却长久的无反应。
良久,她笑下了下,轻声的说:“我这样的人。”
声音轻到唐茜几乎听不见。
“他们都会不要我的。”
这一天心理咨询结束了,唐茜的心情有些沉重,她的话题不敢涉及林小溪的原生家庭,围着江屿的爱,想让林小溪建立起信任感,可收效甚微。
江屿第二天打电话给她,问林小溪的情况,问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也讲清楚了国外的事,但林小溪有自己的逻辑,并不想听他辩驳的话。
唐茜斟酌了一下,说道:“她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对你放下心结。”
江屿沉默了一下。
“她父母两次抛弃她,养母去世,她成长在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环境中。”
江屿喉头一紧,听唐茜继续说道:“但她心底认定你变过心,可能一辈子都会记住这个疙瘩。”
“我我能怎么做?”江屿的声音发苦。
“放弃这段感情。”唐茜说的干脆。
“不可能!”江屿立刻反驳。
唐茜道:“你放弃爱她,跟她离婚,你大可以重新找一个没有心理问题,相信你的女生,她也不用一边装作原谅你,一边又默默消化被抛弃的恐惧。”
“不可能!”江屿此刻全身的血液都冲到头顶上,急切的说道:“不可能!我不会放弃她,哪怕她永远怪我怨我,我也不可能离开她!”
唐茜松了一口气,缓了一会,才慢慢说道:“抱歉。”
江屿还没冷静下来,唐茜又说道:“心理治疗是一个极其痛苦又缓慢的过程,我给她建立安全岛,但如果在这过程中你放弃了,那对她就可能是毁灭式的打击,所以我必须确认你的态度是坚定的。”
挂了电话很久,江屿还愣愣的站在阳台,他盯着房间里睡着的林小溪,长久的静默着,也没意识到自己流泪了。
直到房间里林小溪在睡梦中惊了一下,江屿这才立刻打开落地窗,轻轻的返回房间,轻轻的上床,把林小溪抱在怀里。
下一个周一返回淮安签字,江屿跟她一起去,出了土地局,两个人开车往乡下走,林小溪带他回到她生长的地方。
大部分的人家都搬走了,这里也很快就要拆除了。
江屿在前后转了转,哪里都觉得新奇,他指着一个废弃的压水井问:“这是什么?”
林小溪过去看了看,这个早也生锈钝住了,根本压不动了。
“压水井,我小时候还没有通自来水。”
江屿研究了几圈,说道:“不知道能不能在我们家里也装一个。”
他说的是小洋房,江屿的爷爷奶奶也催过好几次,已经重新收拾了一遍,等着他们找时间搬。
院子里长了好几丛红苋菜,炒出来汤底都是紫红色的,林小溪小时候还不敢吃,被周红梅哄着吃。
她指给江屿看,说道:“这个是野生的,以前还要守着它长好了抢,现在都没人摘了。”
江屿觉得神奇,他从来没见到过野生的、能吃的菜。
见他感兴趣,林小溪又指荠菜给他看,说道:“这个是荠菜,用来包饺子吃,不过我不喜欢这个味道,我妈妈喜欢,要抢的,不然都被别人摘了。”
“这个呢?”江屿又指着另一丛野草问,这草长的半人高,但林小溪并不认识,只说道:“我也不知道,应该不能吃吧?”
林小溪又指野生的枸杞、小辣椒、西红柿。
江屿来了兴趣,满地的杂草看来看去,挨个的问,里面大部分都是林小溪不认识的,他又找到一丛植物,上面居然结了成串的果实,每个都差不多只有红豆大,没成熟的绿色,成熟的是紫色的。
江屿摘了一串,又问:“这个是什么?”
这个林小溪真的认识,但真的野不知道叫什么,只说道:“我小时候一直吃——”
她话没说话,江屿就放进了嘴里。林小溪吓了一大跳,赶紧拦他,但他已经咽下去了。
这果实太小了,他没吃出味道来,又想摘,被林小溪打了一下,说他:“不准吃!”
“你不是也吃过?”江屿毫不在意,甚至趁机握住她的手。
“我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的,万一你不耐受怎么办?”
江屿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上下打量林小溪,不用说,在想些不健康的东西。
“这里还有草莓?”江屿又发现了宝贝,野生草莓也很小很小,比豌豆大不了多少,但长得红彤彤的。江屿又想摘,被林小溪拽走了。
他们来到葡萄架下面,好像葡萄藤完全融入了杂草中,江屿从中发现了很多还没长成的小葡萄,伸手分开杂草,仔细看这些小葡萄。
林小溪碰碰他,指着一只大豆丹给他看,那大青虫的两只假眼睛分外有神,但江屿居然不怕,伸手要去捉,气的林小溪又打他一下。
葡萄架旁边还有一只小凳子,林小溪上次跟赵安山在这里争吵,忘记拿回去,已经被暴雨、日晒腐蚀了,根本拿不起来。
林小溪看了一会,又想起了周红梅。
周红梅年轻的时候很漂亮,林明成也是个高挑挺拔的男人,两个人结婚时被很多人围观,新婚时也很甜蜜。但没多久林明成开车出了车祸,还赔出去一笔钱。
周外公、外婆在世时一直劝她改嫁,周大舅也来过很多次。但林家父母因为儿子车祸而病倒了,林明芳不肯回来,两个老人怎么办?周红梅留了下来,几乎跟娘家断裂了。
但林家父母都怪周红梅克夫,周红梅忍受失去丈夫的痛、忍受公婆的责难、忍受自己父母兄弟的怨怪,又尽心尽力的照顾公婆,没几年苍老的不像样子。
林小溪的到来短暂的焕发了她的生机,可一个寡居没有收入的农村妇女要养活一个孩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生活的重担压在她身上,更没有心情管自己的外表了。她走的时候才只有四十二岁,头发花白、脸上长满了皱纹,手指粗糙变形。
她执意不肯让人立碑,不肯留有遗照,她结婚时那张漂亮的婚纱照也被她自己放在身上,要求跟她一起火化了。
连林小溪的记忆里,都是她苍老疲倦的脸。
“走吧。”林小溪拉拉江屿,她应该彻底跟这里告别了。
江屿开了后车厢,满地长得红苋菜、野生辣椒、西红柿、枸杞都被他摘了,几次往返,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的。
林小溪刚刚报名考驾照,还在看理论课。门前的石灰路是村大队自己出资修的,双向单车道,但人也少。他们回去时江屿想让林小溪试着开开,但她不敢。
两个人正笑闹着,迎面碰上了一支出殡队伍,江屿赶紧靠路边停车让开了路。
那队伍吹吹打打,林小溪看了一眼,最前头披麻戴孝的男人一边喊、一边哭,车子隔音很好,声音传不进来,但那男人怀里抱着的遗照,赫然是朱老头的脸。
林小溪几乎是不敢呼吸,全身都有些僵硬。
返程的路上,她一句话也没说,江屿只认为她累了,空调换到合适的温度,把车子平稳的开进南京界。
上次走这条路好像也是这样,江屿开车,林小溪安稳的睡着。
江屿内心里充满的力量,想到唐茜说的话,可能她一辈子都会有心结。那又怎么样?他可以用一辈子证明。
江屿把车子开到小洋房,叫醒林小溪。
她迷迷糊糊的跟着他下车,来到小洋房的院子里。
“怎么了?”这里虽然打扫好了,但是两人的行李都还在公寓里。
江屿指着院子靠里的角落,那里有一个花架子,还没有种上花。
“这里可以种葡萄。”江屿说道。
林小溪瞪大了眼睛。
“你看!”江屿狡黠的一笑,把手里的东西拿给她看。
是一根弯弯曲曲的葡萄藤,还长着嫩芽。
“我从你老家那颗葡萄树上面折下来的,种在这里正好!”
像是一个霹雳砸开了乌云,林小溪的世界都好像清明了一些。
她克制不住的躲进江屿的怀里,两只手抱着他,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
江屿怕她被葡萄藤扎到,只敢用一只手抱她,笑道:“我查过了,葡萄都是这样用藤种的。”
林小溪颤抖着,从回来时就一直在耳鸣、眩晕,那遗照像横在她眼前一样,怎么都躲不开。
此刻在江屿的怀里,温暖、强力的心跳声盖过了耳鸣声,她躲在这里,不敢让江屿也背负上这样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