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岸》嘒其小星

2、第二章：儿童手表

　　正说着，丁兰把外卖拿进来了，好几个大袋子，林小溪帮着摆好，两个披萨，汉堡和小食。

　　赵东篱挑了一个鲜虾堡，赵有翼和杨其晨也都拿了，剩下两个，江屿便问林小溪要哪个，但林小溪其实并不知道汉堡都有什么种类，因此也不敢轻易回答他。

　　江屿见她不回答，又问：“你想吃披萨？”

　　那两个披萨都离林小溪比较远，她有点脸热，讷讷的说了声：“谢谢，帮我拿一块。”

　　江屿给她递了一块带菠萝的，她很是敏锐的发现他直接用手拿，赶紧也放下了筷子。

　　这菠萝的口感跟她想象的很不一样，挺好吃的。她吃完了一块还想吃，但有点不好意思站起来拿。

　　这一顿饭吃完了，他们跟江屿和杨其晨一起出门，他们家都住在景园，这会跟赵东篱出去给林小溪办手机卡。

　　林小溪是农村户口，身份证照片也不太好看，有一点不好意思拿出来，营业厅的灯光又太明显，身份证放在桌子上有点显眼。

　　“选这个吧。”赵东篱指着一个号码说：“尾号3344，比较好记。”

　　几个人弄好就在休息区帮林小溪注册账号，江屿跟杨其晨都加上了林小溪。

　　“林小溪？”江屿念她的名字，说道：“这个小溪吗？我还以为是晨曦或者夕阳的那个。”

　　赵东篱和杨其晨拿着手机下各种软件，林小溪往后让一步，回答江屿道：“是溪流的溪。”

　　江屿点点头，问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吧？”

　　林小溪也点点头，回答道：“江屿？”

　　“哪个江？哪个屿？”

　　林小溪有点怯生，回答道：“江河的江？”

　　江屿点头，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雨水的雨？”林小溪问。

　　“不是，岛屿的屿。”江屿有些好笑她缩手缩脚的样子，又觉得好玩。接着说道：“为什么叫小溪？是小溪流一路向前的意思吗？”

　　林小溪听到他这么说眼睛都睁大了，连忙点点头说是，说：“是这个意思。”

　　当天晚上林小溪久久难眠，客厅的真皮沙发很宽敞，容得下她整个人躺进去，月光从窗边洒进来，照亮一小半地板，这一切都在明示她所处的环境。

　　林明芳不在的这几天，仿佛松下了她心头的一口气，她高举起右手，那一只小巧的橘猫玩偶正在她的掌心里，借着月光泛着冷白的光。

　　要不是赵东篱叫她人脸识别，她几乎要对江屿说出小溪的来源，说这是妈妈取得名字，说她自己认为小溪流虽然平凡常见，但始终往前行。

　　十月五日，高三学生提前开始上课，三节晚自习回来已经快十一点了，赵有翼和赵东篱跟她放学时间不一样，除了第一天去办转学，之后都是她自己骑共享单车回来。

　　一推开客厅的门，却见到林明芳坐在客厅里。从她一进门就盯着她。

　　林小溪嗫嚅般喊了句：“姑姑。”

　　林明芳却不回答，厉声说道：“你过来！”

　　只见她身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只手机，黑色的，和赵有翼翻出来给她的那个很像。

　　“这是哪里来的？”林明芳问她。

　　林小溪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她。

　　“在你房间里找到的，你哪来的手机？”林明芳疾言厉色，一双眼睛审视着林小溪。

　　林小溪并不敢把手机带到学校里，也不能放到客厅或丁兰的房间，于是放到了暂时还不能住的‘自己房间’里，并且怕被装修工人来来回回碰到了，她放到了床头柜里。

　　见她发呆，林明芳更觉得她心虚，厉声问道：“说你话呢！手机哪来的？”

　　“有翼给我的。”林小溪回到，见林明芳明显一愣，又补充道：“他说是姑父不用的。”

　　“说鬼话，明天等有翼起来了我问他，你要敢说鬼话推给他，你等着。”林明芳气上头了，居然说了他们家乡话，说鬼话的意思是指人说谎。

　　“我没有。”林小溪觉得委屈，又说到：“我压根不知道你们家有别的手机。”

　　“说一句你顶一句，学习学习这么差，为人也这样，谁教你的！”林明芳就看不惯她唯唯诺诺的样子，越看越觉得扶不上墙。

　　林小溪听出来她这句话也指责了周红梅，更觉得委屈和愤怒，但又不想在她面前哭出来。

　　林明芳却指着她的书包，说道：“书包拿过来！”

　　这书包是赵东篱之前的，跟一个外国动画片联名款，但赵东篱背了两天又喜欢别的动画，书包在柜子里放了两年，最后给了林小溪。

　　没等林小溪反应过来，林明芳扯着书包带子拽下来，一拉开就是各科的练习册，林明芳点评道：“天天背回来，也没见你认真看过，装什么。”

　　下一秒，她拿出来那只橘猫玩偶，指着林小溪的鼻子质问道：“这是什么？天天心思不放在学习上！手机要偷用，这又是什么？你去学校上课的还是玩玩具的？”说着重重的把玩偶拍在桌子上，这一下林小溪的眼泪也滑下来了。

　　跟前一天的辗转反侧不一样，这一晚林小溪根本睡不着。时而热血上头，生出一种想要连夜走回苏北老家的豪气。时而又悲观难过，恨自己性格不好，不讨人喜欢。

　　她今天缩在那背阴的小房间里，跟满地的沙子水泥同处一室，也根本不想去睡林明芳坐过的沙发。那个小玩偶被她仔细的拿回来，却根本没有地方能妥帖的放好。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比原本更早半小时离开赵家，连早饭也顾不得吃。但是今天她走错了路，在小区里绕了半圈，路过篮球场时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远远的，就看见一个高个子男生抱着篮球向她走过来，明明十月初，早晚天凉，这人满身热气腾腾的，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林小溪。”江屿走到她面前，说道：“喊了你好几句，杨其晨都以为认错了。”

　　杨其晨这会正往回走，冲他们挥挥手，大喊：“我回去补觉了！”

　　林小溪有点窘迫，手指无意识的绕书包带子。

　　“你上学去吗？”江屿瞧她一身高三的红色的校服，又背着书包。

　　大手一挥宣布道：“走！我送你去！”说着他把林小溪的书包拿下来，把自己的篮球塞给她，转身大踏着步往前走，一边右胳膊一甩，将那个书包甩到肩膀上，左手拉着林小溪的袖子。

　　直到林小溪坐上江屿的自行车后座，其实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这车轮胎比一般的粗很多，江屿得意洋洋的说是海运过来的，今天还是第一次载人。

　　景园离一中不远，江屿在要进正门时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在一家小摊子前停下来，大声冲里面老板喊：“汤包一半蟹黄、一半菊脑，再来一袋豆浆！”

　　林小溪从后座跳下来，忙要说不用。

　　江屿说道：“这家好吃的。”有冲着老板喊：“两份一样的！”

　　江屿把她送到了校门口，把书包和前头车把挂着的早餐一起递给她，又说：“篮球放车筐里。”

　　蟹黄汤包很鲜，菊花脑的醇香，她给同桌庄倩一样分了一个，两个人偷偷吃了。前桌问是什么味，她两又一起装傻，抿着嘴，不叫人闻出来蟹黄味。

　　两个人心照不宣，庄倩把自己的白泽手办跟林小溪的孙悟空放一起，双手合十说了句：“阿弥陀佛。”

　　这事庄倩每天早上必做，刚开始两人还不熟，后面她把赵东篱给她的旧娃娃孙悟空拿过来，白泽博闻强记、孙悟空上天入地，两个放一起象征逢考必过！

　　但这好心情只持续到第二节大课间，林明芳来了。

　　林明芳先在门口看了两眼，精准锁定到靠墙第七排林小溪的位置，两三步走过来，劈头盖脸，先说到：“头抬起来！坐没坐相！”

　　把庄倩都吓一跳。

　　林小溪脸色刷一下变了，听林明芳又说：“你站起来！”说着把林小溪拉开就去翻她的课桌。

　　入眼先看到夹在物理书里的57分的物理卷子，物理书翻开那页还随手画了乱七八糟的小画，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又翻出来一本《红与黑》，已经看了大半了，于此鲜明对比的是《红与黑》书中的注释比物理课本详尽丰富，用心的多。

　　林明芳抽出《红与黑》指着林小溪骂道：“这是你现在该看的东西吗？”

　　随着她的动作，书里夹着的照片落下来，林小溪赶紧要捡，林明芳却一把推开她，自己拿了起来。

　　看了一眼，又神色古怪的看林小溪一眼，最终把照片放回书里了。

　　林小溪的书桌里在没别的“不该有的东西”，但林明芳却还没消气，抬眼看到光明正大摆在窗台上的白泽与孙悟空，又厉声质问：“这是哪来的？你偷东篱的？”这两个玩偶好像给了她发挥空间，林明芳又拿起她的物理卷子，说道：“物理57分，化学58，全班倒数，你是来学习的还是玩的？心思一天天都放在什么地方？早知道你这么扶不上墙，我费什么事把你带到这里来，你也好好想想，你这样子对得起谁？”

　　说罢抬手抓起窗台上的两个娃娃，像是要证明她自己是对的一样，她在全班人的面前，从后面走，把那两个娃娃丢进了垃圾桶。

　　全班死一样的寂静，林明芳今年刚升高三年级主任，平时说话做事就不苟言笑，但她只对刺头、顽劣的学生发火，代课教学十分尽责，还带出来好几届文科状元。

　　林小溪察觉到全班人都盯着她，全身都在发着抖，她几乎是颤抖着坐回去，伏到桌面上。

　　极轻的，她的同桌庄倩拍拍她，小声说：“没事的。”

　　那一天等中午全班都出去吃饭了，林小溪偷偷把那两个娃娃捡回来，洗干净收进书包里。

　　周红梅去世前给了她一个存折，里面有一万块钱，说是一年存一千存了十年，留给她做嫁妆的。

　　林小溪翻开《红与黑》，那张照片是周红梅抱着才五岁的她，那时的周红梅还年轻，胳膊还很有力，林小溪很想她。

　　这一天的林小溪格外的不想去赵家，在景园外踌躇良久，站在月光底下发呆。

　　有个人拖着长长的影子由远及近，走到她面前挥挥手，问：“怎么了这是？回魂了！”

　　见林小溪看到他了，又问道：“给你发消息怎么不回我？我还想去接你放学呢！”

　　林小溪看着他，好奇怪，这男生怎么每天都意气风发的呢？他的父母一定很爱他吧。

　　“哑巴啦？” “手机没带。”

　　他们两个同时开口，林小溪有点不好意思，江屿却乐了，得意洋洋的下定论，说：“我就知道你不敢带学校去！”

　　林小溪也不自觉的跟着他笑。

　　又听他说：“快把手给我！”

　　嗯？林小溪又有点踌躇。

　　“快呀！”江屿催促道，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盒子，拿出一支手表就戴到她手腕上，笑道：“刚刚买的，差点人家商场就打烊了。”

　　见林小溪愣愣的看着他，又笑了，指着那只粉色的手表说道：“儿童手表，只能打电话发信息，老师不查，但是考试不能戴。”

　　这一晚林小溪还是辗转反侧，她有点怨恨林明芳，为什么江屿、庄倩这些外人都能对她抱有善意，林明芳却总是用恶意去揣测她。

　　第二天起床上学，林小溪小心的把藏在小房间没装修好的洗手间柜子里的儿童手表拿出来，六点钟江屿发了条信息过来，让她六点四十在篮球场等他。

　　六点半林小溪来到篮球场，江屿杨其晨还有几个差不多的男生正在打篮球，全都朝气蓬勃的样子。

　　杨其晨率先看到她，大叫道不打了，气喘吁吁的往地上一坐，说道：“不打了不打了，高三都出门上学去了。”

　　几个男生跟着他一同坐下去，其中一个拿着矿泉水从头浇下去。江屿从他们手里抢了半瓶水也洗了脸，又从杨其晨口袋里套纸巾擦干净，不过那纸巾掉屑，他自己没发现。

　　杨其晨跟着江屿一起冲林小溪走过来，本来杨其晨以为他只是打打招呼，谁知江屿上来就拽下林小溪的书包，手里掂掂说：“真重。”

　　杨其晨也想试试有多重，被江屿挡开了，说道：“你还不回家去睡觉。”

　　杨其晨纳闷说：“咱俩一起走啊，我家不就在你家旁边。”

　　“我要去学校旁边买汤包，你去吗？”江屿问到。

　　“不去不去不去。”杨其晨把篮球一抱扭头就走，说道：“放假去学校不够晦气的。”一边又冲林小溪摆摆手说：“小溪拜拜。”又装小声给她说：“你叫他给你买，他有钱，以后你提前上学都叫他送你去，反正他天天早起打篮球。”

　　等杨其晨走了，江屿把林小溪扫视一遍，问道：“手表呢？怎么不戴着？”

　　林小溪指指书包，说在书包夹层口袋里。江屿又给掏出来叫她戴上，又说了一遍老师不管手表的。

　　林小溪点点头，又指指他的额角，江屿没明白，问怎么了？林小溪说纸屑。

　　谁知江屿头一低，把脑袋凑到她面前，得意洋洋的说道：“你帮我拿下来。”

　　林小溪脸有点红，伸手把他额角沾的纸屑拿下来。

　　江屿更得意了，前面大步带头走。

　　虽然跟杨其晨说的是去吃汤包，江屿这天却带她去了另一家早餐店，吃的鸡汤豆腐脑，把她送到校门口才走了。

　　可林小溪等他走远了又折返，刚刚她瞧见有小推车卖梅花糕，长得很漂亮，她买了两个，送给庄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