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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豺狼呓语 ...

  •   孟令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又被时时盯着的老鼠,憋屈又烦躁。每次精心安排的与柳含烟的“独处”时光,总会被那个碍眼的龙家小姐横插一杠!

      柳湖边赏月,他刚想借着月色朦胧,悄悄去握柳含烟柔若无骨的小手,龙雨就会“恰好”指着湖心一只惊飞的水鸟:“含烟快看,那鸟的羽毛真特别!”柳含烟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他伸到半空的手只能尴尬地收回来整理衣襟。

      茶楼雅间品茗,他酝酿好情绪,正欲吟诵一首缠绵悱恻的情诗,龙雨就会“适时”地打断,对柳含烟道:“妹妹,这茶点似乎凉了,让小二换一碟热的来吧?”体贴入微,让他准备好的满腹锦绣生生堵在喉咙里。

      甚至在一次游园时,他好不容易觑准一个柳含烟落后半步的时机,刚想凑近低声说几句体己话,龙雨的身影就如同鬼魅般从旁边的花丛后转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枝刚折的桂花,笑容温婉:“含烟,这桂花香不香?给你簪上可好?”柳含烟欢喜地接过去,而他酝酿好的情话只能化作一声干咳。

      几次三番下来,连心思单纯的柳含烟都隐隐察觉到了些许“巧合”的意味。她私下里悄悄问龙雨:“龙姐姐,我怎么觉得……每次我和孟郎说话,你好像都在附近?”语气带着困惑,并无责怪。

      龙雨心中警铃微鸣,面上却是一片坦然的无辜:“傻妹妹,姐姐是担心你。你心思单纯,那孟公子虽看着温文尔雅,但终究是外男,孤男寡女相处,万一传出些风言风语,于你清誉有损。姐姐在旁,也好有个见证。”她拉着柳含烟的手,语重心长,“女儿家的名声,金贵着呢。姐姐是过来人,梦里的教训太深刻,实在不忍心看你行差踏错。”

      她搬出那个“可怕的梦”,柳含烟立刻想起龙雨描述的绝望处境,心中一凛,那点微弱的疑虑瞬间被感激和依赖取代:“姐姐说的是!是含烟糊涂了!多亏姐姐处处为我着想!”她反而更紧地挽住了龙雨的胳膊,觉得有这位“白衣公子”般的姐姐在身边,无比安心。

      柳含烟这边安抚住了,孟令那边却彻底炸了毛。他精心编织的情网被龙雨一次次无情地戳破,眼看离秋闱放榜、坐实“榜下捉婿”美事的日子越来越近,这龙家小姐却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绊脚石,横亘在他通往富贵荣华的路上!更让他窝火的是,柳含烟竟似对那龙雨言听计从,对自己反而疏远了几分!

      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

      这日,龙雨刚从秦师傅处结束了一下午残酷的负重跑和攀墙训练,浑身汗透,筋疲力尽地回到自己院子,正准备沐浴更衣,碧桃就一脸紧张地跑了进来。

      “小姐!那个孟令!他……他派人送了张字条来!指名要交给您!”碧桃递上一张折叠整齐、带着廉价熏香气的素笺。

      龙雨眉头一皱,接过字条展开。上面是孟令那手故作潇洒实则匠气十足的字体:

      “龙小姐台鉴:久仰芳仪,惜无深谈之机。今酉时三刻,城西‘揽月亭’一晤,有要事相商,关乎柳府千金清誉,万望拨冗。孟令顿首。”

      字里行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甚至隐含着威胁(关乎柳府千金清誉)。

      龙雨冷笑一声,指尖用力,素笺瞬间被揉成一团。关乎含烟清誉?他能有什么好话?无非是狗急跳墙,想警告或收买自己罢了。她本不想理会,但转念一想,倒要看看这厮能无耻到什么地步,也好为后续行动添些“佐证”。

      酉时三刻,夕阳半落,染红天边流云。城西的揽月亭地处偏僻,此刻游人稀少。

      龙雨只身前来,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胡服,未戴帷帽,素面朝天。半年的磨砺让她眉宇间英气更盛,眼神沉静如深潭。她站在亭中,看着孟令一身自以为风流的月白长衫,摇着折扇,故作从容地踱步而来。

      “龙小姐果然守时。”孟令走近,脸上挂着他惯常的、对着柳含烟时才有的温柔笑意,只是此刻落在龙雨身上,却显得格外虚伪和油腻。

      龙雨负手而立,连基本的客套都欠奉,开门见山:“孟公子有何指教?关乎柳妹妹清誉之事,还请直言。”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

      孟令被她这冷淡的态度噎了一下,准备好的开场白卡在喉咙里。他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折扇“啪”地一收,语气带上了一丝居高临下的斥责:“指教不敢当。只是龙小姐不觉得,你近日所为,有些太过逾矩了吗?”

      “哦?逾矩?”龙雨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正是!”孟令上前一步,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愤怒,“我与含烟两情相悦,乃是天作之合!龙小姐却屡次三番横加阻拦,破坏我二人独处,是何道理?莫非……龙小姐对我孟某人,也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暧昧而轻佻,上下打量着龙雨,仿佛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

      这无耻的臆测和露骨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龙雨的心口!前世被欺辱践踏的滔天恨意瞬间冲上头顶!她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指甲瞬间刺破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一股暴戾的杀意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拔剑!现在就拔剑!将这满嘴污言秽语、心肠歹毒的畜生劈成两半!

      秦师傅冰冷的话语如同警钟在脑海中炸响:“杀气太重,却无驾驭之力,只会反噬己身!”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强行将那股几乎焚毁一切的怒火压了下去。眼神却冰寒刺骨,死死盯住孟令,一字一句,如同冰珠砸落:“孟令,我劝你,嘴巴放干净点。”

      孟令被她眼中那瞬间迸发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杀意惊得后背一凉,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很快,那股被“冒犯”的恼怒和自以为看穿对方“心思”的得意又占了上风。他非但不收敛,反而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轻蔑和贪婪的扭曲笑容:

      “怎么?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他摇着折扇,故作潇洒地踱了两步,眼神更加放肆地在龙雨身上逡巡,“龙小姐虽出身商贾,比不得含烟金枝玉叶,但也算有几分颜色,尤其这身段……啧啧,倒比寻常闺秀多了几分野趣。”

      他顿了顿,仿佛施舍般说道:“龙小姐如此费尽心机接近含烟,又屡屡在我面前出现,不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吗?也罢,看在你龙家商行还有些家底的份上,待我娶了含烟为正妻之后,倒可以勉为其难,纳你为妾。如此,你们姐妹情深,同侍一夫,岂不也是一段佳话?龙家万贯家财,也算有了个好归宿,总好过便宜了那些满身铜臭的商贾……”他越说越得意,仿佛已经看到了坐拥美人、掌控财富的美好前景,语气中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施舍感和贪婪。

      “齐人之福”?“姐妹同侍”?“龙家万贯家财的好归宿”?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龙雨的灵魂上!前世被榨干嫁妆、被视如草芥的屈辱记忆与此刻的恶心臆测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毁灭性的风暴!

      龙雨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需要调动全身的力量去压制那股将眼前之人碎尸万段的冲动!她的眼神已经冷到了极致,反而平静下来,如同暴风雪来临前的死寂。她看着孟令那张自鸣得意的脸,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说完了?”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

      孟令被她这反应弄得一愣,准备好的更多“恩赐”话语卡在了喉咙里。他预想中的羞愤、哭泣、或者半推半就的欣喜都没有出现,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

      龙雨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脏了自己的眼睛。她转身,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下揽月亭的石阶。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决绝的肃杀之气。

      孟令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但随即又被一股被无视的恼怒取代,对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装什么清高!商贾之女,能入我孟家门楣做小,已是抬举!”

      几日后,夜,亥时末。

      孟令今日与几位“志同道合”的书生(实则是他刻意结交、用以衬托自己才名的酒肉朋友)在酒楼畅饮,席间少不了吹嘘自己如何得柳家小姐青睐,如何才情卓绝必中举人,众人阿谀奉承,灌了他不少黄汤。他带着七八分醉意,脚步虚浮地走在回悦来居的僻静小巷里。月色昏暗,巷子里寂静无声,只有他自己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

      “嗝……等老子中了举……柳家的富贵……还有那龙家的小娘皮……嘿嘿……”他醉醺醺地嘟囔着,做着左拥右抱、财色兼收的美梦。

      就在他拐过一个墙角时,异变陡生!

      一个巨大的、散发着霉味的粗麻袋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兜头将他整个罩住!

      “谁?!唔……”孟令的惊呼和质问瞬间被闷在了麻袋里!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侧面狠狠撞来!他本就站立不稳,被撞得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地!

      紧接着,狂风暴雨般的拳脚如同冰雹般落在了麻袋上!那力道极其刁钻沉重,专挑肉厚却痛感强烈的地方下手!后腰、臀腿、肩胛骨!

      “哎哟!”

      “啊——!”

      “救命啊!杀人啦!”

      “哪个王八蛋敢打老子?!”

      孟令在麻袋里发出杀猪般的惨嚎,拼命挣扎翻滚。可那麻袋口不知被什么东西扎得极紧,他越挣扎,麻袋缠得越紧。拳脚如同铁锤,沉重地砸在身上,每一次落下都带来钻心的剧痛!那力量之大,根本不像寻常地痞流氓!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敲碎了!

      “好汉饶命!饶命啊!要钱我给你!包袱里有银子!”他惊恐地求饶。

      回应他的,是更重、更密集的拳脚!没有言语,只有沉闷的□□撞击声和他凄厉的惨叫在寂静的小巷中回荡。对方似乎对他的求饶充耳不闻,下手狠辣精准,避开了所有要害,却将疼痛最大化。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孟令感觉自己快要痛晕过去时,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殴打终于停了。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小巷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剩下孟令蜷缩在散发着霉味的麻袋里,浑身剧痛,如同散了架一般,发出痛苦的呻吟。他想爬出来,稍微一动就牵扯到伤处,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浸透了衣衫。

      谁会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恨意?

      孟令“病”了。

      对外宣称是夜里不小心摔下了客栈楼梯,扭伤了腰腿,还撞到了头,鼻青脸肿,需要静养。一连数日都未能出门,更别提去见柳含烟了。

      柳含烟派人送去了问候的补品和药材,龙雨也“贴心”地代她前去探望了一次。当看到孟令躺在床上,脸上青紫交加,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说话都龇牙咧嘴的模样时,龙雨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快意。她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告辞离开。

      又过了几日,孟令脸上的淤青稍退,勉强能下地走动,自觉无碍,便又按捺不住,出门去寻他那帮“朋友”联络感情,顺便打探秋闱消息。

      这一次,他谨慎了许多,特意选了一条大路,还叫上了两个同住客栈的书生同行,心想光天化日,大路之上,总该安全了吧?

      三人行至一处人流量稍少的桥头。孟令正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新作的诗文,忽然——

      “哗啦!”

      一桶散发着刺鼻馊味的泔水,毫无征兆地从桥边的茶楼二楼泼了下来!精准无比地,兜头盖脸地浇了孟令满身!

      “呕——!”恶臭瞬间将他淹没!馊饭残渣、烂菜叶子挂了他满头满身!他身边的两个书生也被波及,惊叫着跳开。

      “哪个不长眼的……”孟令气得七窍生烟,抹了一把脸上的污秽,抬头就要怒骂。

      就在他抬头的瞬间,一个沉甸甸的、不知装了什么的麻袋,再次从天而降!这次不是从头顶,而是从侧面桥栏外猛地甩了过来,带着破风声,狠狠砸在他的后腰上!

      “嗷——!”孟令猝不及防,被砸得一个狗吃屎,脸朝下重重摔在满是泔水的地面上!剧痛从腰后传来,眼前金星乱冒,嘴里、鼻子里全是恶臭的污秽!

      “有刺客!”

      “孟兄!”

      两个书生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惊呼一边手忙脚乱地想扶他。

      混乱中,只看到一个穿着灰布短打、身影有些壮实(特意在衣服里塞了东西改变身形)的“汉子”从桥栏外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桥下的人流中,动作快得惊人。

      孟令被两个书生狼狈地架回客栈,这一次,不仅旧伤复发,腰像是要断了,浑身上下更是臭不可闻,洗刷了七八遍都仿佛还有那股馊味。他趴在床上,又羞又怒,气得浑身发抖,却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恨意。

      他知道是谁干的。

      一定是她!

      那个看似沉静、眼神却冷得像冰的龙家小姐!

      她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会给他致命一击!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商贾之女”的可怕!她不仅看穿了他的图谋,更拥有着超乎他想象的、狠辣的手段和力量!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开始缠绕上孟令那颗贪婪而卑劣的心。他第一次对自己精心策划的“富贵路”,产生了强烈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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