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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科考(下) ...

  •   贡院南面的厢房里,半截帷幔隔开了考官和举子。

      萧璘正在冥思苦想,口中念念有词:“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无耻.....”后面半句,他突然怎么也想不起来,不禁略感烦闷。

      帷幔后的考功员外郎也在冥思苦想,急得额角沁汗。

      只不过,五殿下是在想下一句,考官则是在想怎样提示才能不着痕迹。

      他问的是《论语》里的一句。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下一句为何?又当何解?”

      眼看着许王殿下背不出来,考官眼珠一转,以指蘸水,在桌案上写下德礼两个字。礼字还没写完,萧璘就想起来了。

      “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接下来的释义也就顺理成章。

      问义考完,两人都长舒了口气。

      萧璘走出考场,被外头冷风吹得一凛。他拢了拢衣襟,就瞥见一个熟悉的素白身影。

      好像是江士衡吗?他也考过了?

      萧璘好奇,伸长了脖子去瞧,那人却又不见了。

      江沉玉的问义等的很焦心。他几乎排在了最后。前面还有名举子和考官起了争执,在厢房里吵了起来。

      那举子大概出身很不错,对考官讥讽道:“区区一个员外郎,也敢来教训我?”

      举子们都挤了过去,厢房外闹哄哄的,好一番折腾后,惊动了主考官。

      江沉玉被拦在人群外,陆星桥来的时候,恰好瞧见他。

      新官上任三把火,陆大考官瞥了他一眼,道:“杵在这作甚?”旋即就把他拎进去考试了。

      于是,最后十来名举子,都是陆星桥一人考校。那吵闹的举子见是兵部侍郎,又姓陆,遂讪讪的,不再多话了。

      陆星桥板着脸,声音冷冰冰的,颇具威仪。

      这反而让江沉玉思绪清明,考得很顺畅。他答完最后一条,帷幔后的主考官似乎露出了一点笑意,嗓音变得很轻快。

      “去考下一场罢。”

      考进士科的言子笙早就入场了。

      仍旧是考帖经的场地,但人少了许多。席案摆在空地上。还没到夜里,天就暗了下来。周围的青幔被风吹得鼓起,家里富贵的考生从行囊里掏出小手炉取暖。

      磨墨的当口,前排的考生递来了分发的蜡烛,比他自己备的短了一大截。

      不过,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都不能影响言子笙看到考题的好心情。

      杂文且不论,策问五道分别考的是:辨经义、固边防、缮漕运、籴粜方略和天地常道。

      言子笙略一思索,就闷头写起来。笔下行云流水,无丝毫凝滞。多年苦读,毕功于此。

      天色越来越暗,周围的举子纷纷拿出蜡烛来用,言子笙已将五道策问答完了。他压抑激动的心情,暂且搁下笔不誊,先去看杂文题。

      杂文有二,一首赋,一首诗。

      诗是以柳为题。言子笙一看便笑了起来。今早出门的时候,他还瞧见了桥边柳树发的新芽,黄中带绿,在寒风中一派春意勃发。

      自古以柳抒离别之意,可他心中畅快,决意要以柳写春。这个念头一出,言子笙心中便有了个模糊的雏形。他提起笔,一蹴而就:

      风吹江波寒,夕照山色遥。

      莫问春何在,新柳万千条。

      言子笙写完,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很是满意。

      江沉玉也怪满意的。

      明经科的最后一场开始得有些晚。

      天彻底黑了。风愈发的大,冷飕飕的,配合着青幔发出幽冷的呜咽。

      “呼”的一下,考场上半数的蜡烛都被吹灭了。

      江沉玉不得不拿打火石出来,重新点燃蜡烛。指尖猝不及防地碰到了蜡油,蝎子似的,火热热地蛰了他一下。烫得他直皱眉,赶紧盖上备好的纸糊灯罩。

      冷冽的风与指尖的刺痛,都让江沉玉心情陡降。

      直到他拿到试策,瞧见熟悉的籴粜方略题,不禁喜出望外。江沉玉看历年卷子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些要点问题会反复考,有时是变个说法,有时甚至改都不改。

      不想今次竟撞上了,江沉玉不假思索地起草,斟酌用词,又检查了两遍,才誊抄上去,即是一篇《论籴粜平准策》:

      盖闻善治国者,必先丰廪实仓,调盈济虚。昔管仲通轻重之权,李悝行平籴之法,皆所以均贵贱、安黎庶也。今效其术,立籴粜方略,当以三要为本:

      一曰观天时,察丰歉。岁穰则谷贱,当增价以籴,使农不伤;岁凶则谷贵,当减价以粜,使民不饥。如是则谷价持衡,无物离常价、市无常准之患。

      二曰设常平,建仓廪。昔桑弘羊立均输,耿寿昌筑常平,皆以籴粜之术平天下物价。今之郡县各立粮储,丰时收余补亏,歉时开仓散积。务使各府相通,如臂使指,则通衢无饿殍之患,偏地无饥馑之忧。

      三曰抑豪右,禁囤积。自古商贾逐利,每积贮倍息,操其奇赢,乃观时以变取利也。今之大臣贵戚亦有效者,当严法度、循绳墨,惩其巨者以儆效尤,则不至上下相效、遗害于民。

      今若效古法而新用,设平准于四方,量入为出,因时制宜,使廉能之士,知农时,晓民情,丰歉相济,则虽遇水旱蝗螟之灾,亦无仓卒之变矣。

      上下俱足,斯王政之根本也。

      江沉玉一路畅通无阻地往下答,全神贯注,半点分心也没有。远近深浅不一的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交叠出柔黄的光晕。

      夜渐渐深了。

      银纱般的月光挟着寒风,丝丝缕缕,透过被夜色浸染的围幔。举子们都用上了灯罩。场内的蜡烛排列整齐,远远望去,像一盏巨大的灯轮。

      贡院在举子全部入场后就上了锁,外有兵卫守着,周围则是巡使更番迭上,几乎不间断。考生们交完卷后,会被安排到空厢房内暂歇。等到鸡鸣时分,宵禁结束,他们才能离开。

      江沉玉考完,收好行囊,见周围人都卷起草席,他也学着卷起来拿走。

      肚子在“咕噜咕噜”的叫唤,但周围都是读书人,边走边吃还是不大合适,他忍住了。

      江沉玉不知方向地跟着人群走。

      贡院的住处,说是厢房,其实就是考大义后空出来的屋子。内里除了一张方桌外,就再无其他了。

      难怪大家要卷草席,江沉玉择了块避风的地,铺开席子坐了下来。

      胡饼又冷又硬,好在少年人牙口好。江沉玉饿坏了,就着冷茶也吃得津津有味,越嚼越香。

      方桌上点了支蜡烛,边上围了一圈人,有的在吃东西,有的在谈天论地。江沉玉看了看,没有认识的,就安心坐下吃胡饼了。

      他吃完一张又拿一张,心想:也不知道守真一行他们在哪儿?殿下他们是不是回宫了?

      这时,一个高大身影挪了过来。

      “请问,你是江士衡吗?”

      声音是和体型不符的温文有礼。

      江沉玉咽下胡饼,应了一声:“是我。”

      那人唰地一下,坐在他的草席上,欢喜道:“我姓陆,呃,不是,我叫陆植,字子皎,和士衡你一样,也是考的明经科。”

      “子皎兄。”

      陆植听他唤自己,好像格外高兴。他兴致勃勃地打开手里的食盒,道:“家里准备了很多吃食,士衡也一起吃吧!”

      也不知陆家的食盒里有什么机关,打开的时候,竟然还冒着热气。

      江沉玉怔了怔,即刻点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大概是方桌处的蜡烛燃尽了,内室骤然漆黑一片。

      江沉玉放下水壶,摸出打火石来点蜡烛。

      “士衡,别——”

      “滋啦”一声,橘黄的烛光里,跳出一张黑峻峻的钟馗脸,正是陆植。他微微垂下头,不停地眨眼,看起来尤其羞赧。

      陆植是陆怀瑾同父异母的弟弟,相貌丑陋,常常被拿来做反面例子。他听崔容说江家有个江士衡,比他更像陆家的孩子,一直想要见一见。

      考帖经的时候,他就远远地瞧见了。果然生的很好,江沉玉身边的少年相貌也不错。他二人看上去很要好,陆植不便打扰。

      陆植瞧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啃硬邦邦的胡饼,怪可怜的。

      厢房里光线很暗,陆植觉得他应该看不大清。

      没想到江沉玉会突然点灯,陆植躲闪不及,一时心神大乱。

      “我、我、我......”陆植张张嘴,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江沉玉看见了他的丑陋样貌,一定后悔同他说话了。还记得崔一行说,江士衡毫无文采,人也呆笨。一个呆笨的家伙,怎么能嫌弃我丑呢?

      可听人说,卫王殿下很看重他。卫王殿下身边美人如云,总不至于,单单就看中了他的脸吧?

      陆植的脑海里思绪千万。他又是皱眉,又是抿唇的,一会儿又抓抓头发,总之没半刻闲。

      江沉玉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他的视线全被食盒里的点心吸引了。

      乳白的蒸饼看起来热乎乎的,切片的羊肉和杂蔬一起卷在薄饼里,栗子大小的点心散发着奶酥的气味。

      手里的胡饼顿时不香了。

      江沉玉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道:“子皎兄,我真的能吃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科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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